50

今年的靈泉熱得早,不過六月份,路邊的燒烤攤就已經支起了棚子,康嘉北比鄭亦早到,已經先點了東西讓老板去給烤了,鄭亦又加了幾樣,坐下來拿了頭蒜慢悠悠的扒起來。

“最近忙什麽呢?”康嘉北倒了兩杯啤酒,兩人一人一杯。

鄭亦說:“鎮裏的工作就特別瑣碎,我就是瞎忙。你呢?”

“我這兒接了幾個案子,又給企業做法律顧問,一個月有一半時間在開庭,另外一半時間在出差。”

“這不挺好嗎?生意紅火。”

康嘉北搖頭道:“也累啊,我都沒功夫泡鮮肉了。”

鄭亦嗤之以鼻,懶得接這話茬。

康嘉北又說:“前段時間別人給介紹一個離婚的案子,還是在區公安局一領導,辛辛苦苦的給他辦案子,還不敢多要錢,關系能不能處好就看這次了。”

區公安局一領導?鄭亦來了興趣,問:“哪個啊?”

“吳灼峰,你認識?”

鄭亦還真認識,可他搖搖頭,說:“聽過,不熟。”

烤好的東西陸續上來了,康嘉北拿了個雞脆骨一邊吃一邊喝酒,“女方出軌了,還想要房子,要孩子,要他家的那條狗。男方倒是修養很好,說房子可以給,孩子和狗他得留着。官司不難,但我不能輸啊。以前就是認識,現在得增進了解啊,公檢法的多一個鐵哥們兒我不虧。”

“你這是投機倒把。”鄭亦搶白道。

“這是懂營銷!你知道什麽!”康嘉北申辯道。

鄭亦笑笑,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又給自己接了一杯。

“你倒是吃點東西啊,別光喝酒。”說着話,給鄭亦遞過去一個大雞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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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味道很苦澀,就跟他的心情一樣,康嘉北絮絮叨叨的跟他說自己身邊發生的那些八卦,鄭亦有一搭無一搭的聽着,直到康嘉北念叨起白賀炜來。

“你聽說了沒?”康嘉北還表現得挺神秘。

鄭亦習慣了康嘉北這套路,也沒在意,“什麽?”

“我是聽我家老爺子說的哈,白子峰馬上就要去随江了,他兒子也說要去省裏了。”

喝得有點迷糊的鄭亦一時間還沒意識到白子峰是誰,他的兒子又是誰,就當普通八卦那麽聽的,可當他回過神來,康嘉北都已經在下結論了,“白賀炜也算我們這大院裏有前途有發展的了。”

這給鄭亦驚得一身冷汗,不過一個月沒聯系而已,白賀炜怎麽又要去省裏了。

“當……”康嘉北用杯子碰了鄭亦的,發出一聲悶響,他絲毫沒發現鄭亦臉色出現微妙的變化。

燒烤吃完了,鄭亦喝得腳步有些虛浮,十點多了,靈泉這座沒有什麽夜生活的城市已經徹底寂靜下來,他慢慢悠悠的走着,空氣中的花香草香絲毫沒有讓他覺得惬意,走着走着不自覺就到了白賀炜家的那個小區。

從院子外面,他依稀能看見樓宇交錯中白賀炜住着的那棟,他走到門口,保安把他攔住了,問他找誰,鄭亦報出了白賀炜家的樓號單元號,雖然喝得迷迷瞪瞪,可也能記住,他還真是好記性。保安沒說什麽廢話,只是輕蔑地打量了他幾眼,便讓他進去了。他到樓下點了根煙擡頭看見白賀炜家的燈亮着,他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很怕自己的行為被白賀炜發現。他甚至有種上樓去找白賀炜的沖動,可他到底還是慫,就是沒勇氣去按門鈴。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幫他,遠處傳來一陣雷聲,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雨點就噼裏啪啦的砸了下來,他慌慌張張的躲到了不遠處的涼亭裏,還在琢磨天氣預報也沒說要下雨啊。

開始有點冷了,他聽着雨聲望着那扇熟悉的窗子,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給他吓了一跳。他拿出手機一看,驚得差點把手機扔到地上,已經被擠出通訊列表的名字又出現了,他抖着手接通了電話,赫然看見那扇窗前映出了一個人影來。

“你來找我有事嗎?”白賀炜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我……沒來找你。”鄭亦扯起了謊。

白賀炜笑了,笑聲低沉而又迷人。“那我可挂了。”

鄭亦着急了,趕緊說:“別,我就在樓下。”鄭亦是服了,白賀炜不過一句逗他的話也能給他致命一擊。

“我說像你,上來嗎?”白賀炜問他。

鄭亦哪裏敵得過這誘人的吸引,想回答“好啊”,卻忍不住問了一句:“方便嗎?”

白賀炜又在笑了,伴随着笑聲,鄭亦的下腹燃起一團火,無盡的、控制不住的欲望頓時淹沒了他的理智。

“嗯。”

去按門鈴的時候,鄭亦掐了自己一把,原來不是在做夢,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運動褲的白賀炜給他開了門。

一股酒味還夾雜着刺鼻的膏藥味,滿身都是雨點的鄭亦被讓進了屋,白賀炜自然是嫌棄這樣的鄭亦的,“你怎麽這幅鬼樣子?喝酒了?”

“嗯。”要不他哪有膽子來。

白賀炜進了屋,翻騰出一件深藍色的舊T恤和一條灰色運動褲扔給他,“去洗個澡吧。”

鄭亦乖乖的鑽進衛生間,依然覺得特別虛幻。

白賀炜家的衛生間有一面大鏡子,被霧氣蓋住之後顯得特別神秘,他洗好之後用濕手将霧氣劃開,赤身裸體的形象出現在鏡子裏。只見屁股上被摔的地方青紫一片,他又回憶起白天的尴尬,他揉揉腦袋不願多想,告訴自己管他三七二十一,既然來了,那就及時行樂。

他手機的音樂再次響起,他從堆着的衣服口袋裏翻出手機,“媽媽”兩個字赫然出現在屏幕,打斷了他滿腦子的旖旎思想。

“媽。”

“你怎麽還沒回來?”褚紅霞詢問的聲音有點焦慮。

“下雨了,我找了個地方躲雨,路上沒出租車。”鄭亦随口扯了個謊。

褚紅霞将信将疑,挂電話之前還不忘叮囑他雨停就回家。

鄭亦穿着白賀炜的舊衣服,褲子太長,他把褲腿卷了卷才不至于拖地,出去之後,迎接他的是白賀炜遞過來的一杯溫熱的水,握在手裏特別舒服。

“你媽打來的電話?”白賀炜問他。

鄭亦點點頭,“催我早點回家。”

“等雨停了,我送你吧。”

“不,不用了,我到時候打個車。”

白賀炜沒再堅持,拍了拍沙發,讓鄭亦坐下來,鄭亦乖巧的坐在白賀炜身邊,心髒跳得如擂鼓一般。

“說說吧,你過來幹什麽?不是說和我分了嗎?怎麽還跑過來在我樓下站着。”白賀炜的語氣有些犀利和不滿。

鄭亦解釋說:“我,我就是聽說你要去省裏了……”

“你消息還挺靈通。”

鄭亦低着頭,不說話了。

“我要不叫你上樓,你打算站到什麽時候?”

“可能站一會兒就走了。”

白賀炜笑了笑,說:“那早知道不給你打電話了。”

“別,別……”鄭亦慌慌張張的解釋說:“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所以我就想在下面待會兒,聽說你要走了,我挺難受的,可我又不敢給你打電話,所以我就過來了。白天,白天的時候見到你我特開心,就是有點丢臉,我還摔了一跤。你不想跟我說話,也沒多喜歡我,這我都知道,其實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分開。我媽,那天晚上知道了我們之間的事兒,我就是不想讓她傷心,可我依然特感謝你在此之後為我做得那一切。”

白賀炜安靜的聽完鄭亦的絮叨,他的手掌在鄭亦的頭頂上摩挲了幾下,語重心長道:“鄭亦,短時間內我還會在靈泉,沒那麽快走。另外,你的事情我沒辦成是我沒這個能力,不過我也努力了。可你都三十多了,別總像個孩子似的,總該為以後做些打算了,知道嗎?”

“我,我知道了。”

“過段時間,省裏會組織各市縣區的森防培訓,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吧。”

“啊?”鄭亦驚訝地看着白賀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雨小了,盡管鄭亦堅持不用,可白賀炜依然把他送回了家,車停得離鄭亦家很遠,鄭亦戀戀不舍地下車。關系回到原點,這樣也是有所緩和的表現吧。鄭亦沖着白賀炜車的方向揮了揮手,白賀炜回給他一聲車笛,他慢吞吞的上樓,腦海裏依然都是白賀炜的話——“別總像個孩子似的,總該為以後做些打算了……”

以後,他都不知道以後是什麽樣的。在常春鎮這個毫無生機的地方,什麽時候才是出頭之日呢?

因為這一場不大不小的陣雨,因為地上比較泥濘,崔震東的采伐進度被耽誤了兩天,區裏要求采伐時鄉鎮林業站必須到現場監管,鄭亦也因此閑下來了,可他還沒等太得瑟,李大為一個電話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一張傳真紙打印出來的舉報信擺在他眼前,舉報人是牛家溝村的村民,內容不複雜,就說崔震東采伐的那片林地是村集體所有,崔震東沒資格放這些樹。李大為把鄭亦叫上來了解情況,鄭亦簡單說了說,跑回辦公室拿了崔震東交給他的那些手續交給李大為。

“李鎮,這些資料林業局都審了的,要不也不能開證啊。”

李大為點點頭,說:“你準備準備,舉報人也報了森林派出所,剛才白所長打了電話,他下午過來看看情況。”

“哦……”

“咱們先去牛家溝村看看。”

“哎,我知道了。”

盡管這是個麻煩事兒,可一聽到白賀炜要來,他不自覺就雞血上頭,充滿了幹勁兒。

他剛想走,李大為又說:“鄭亦啊。”

“哎?”

“你有沒有想過轉行政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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