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周六已經是雨過天晴,太陽經過一天的休養生息之後威力不減,氣溫頗高。吳灼峰一早打電話說自己已經到了張州,得先辦正事再來找白賀炜,白賀炜在微信上發給他一個定位,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下午兩點,吳灼峰一個電話打過來說自己就在小區外面,白賀炜正收拾房間呢,他來不及換衣服,趿拉着拖鞋趕緊出去接駕。吳灼峰坐在車裏看見白賀炜這副模樣噗嗤就樂了,平時打扮得一絲不茍的白賀炜,此時頂着一頭亂發,穿着都是褶皺的T恤和花花綠綠的沙灘褲,腳上還踩着一雙人字拖向他走來,這實在是颠覆他的想象。

白賀炜上車之後指揮吳灼峰往哪兒開,吳灼峰實在沒忍住,就問他:“哎我說,你也是注意點兒形象啊,這光天化日的,你穿成這樣,多辣眼睛。”

“我就在家呆着正收拾衛生呢,也不用穿得利利索索的,給誰看啊。”白賀炜指着前面的那棟高層,說:“停樓下啊,我家就這兒。”

吳灼峰下車鎖門,笑着說:“我怎麽覺得你來張州之後不一樣了?”

白賀炜低頭看了看自己:“哪兒不一樣了?不還是過去那樣。”

吳灼峰搖頭,“不不不,氣質不一樣,感覺不一樣。以前死氣沉沉的像個老學究,如今反倒返老還童了。”

“哈……老吳你可真逗。”白賀炜邊說着邊開樓道門上樓。

“房子住着怎麽樣?”

“也多虧了你朋友了,買得不算貴,精裝修,有點小問題也不大,最主要省心。”兩人上了電梯,沒一會兒就停在了十樓,他們從裏面走出來,樓道右手邊的盡頭的那一戶就是白賀炜家了。開門進去房間很寬敞,視野也很好,裝修的确有些刻板沒風格,可白賀炜選得那些家具啊布置什麽的卻恰到好處的遮蓋住了缺點,室內的幾盆綠植更給房間增添了一抹朝氣。

“還真不錯,收拾得很幹淨,不是哥們兒說,感覺比你在靈泉的那個房子好。”

“那個房子的裝修是嬌楠跟的,我都沒管。”白賀炜讓他坐下,把擺在茶海上的水壺接了水,問:“喝什麽茶?最近我們領導給了我兩包陳皮普洱,你試試?”

“行,我無所謂。”

白賀炜給吳灼峰泡茶,吳灼峰忍不住站起來挨個房間看了看,他憑借自己多年當警察的直覺總覺得這屋子裏缺了點兒什麽,等坐下來,才意識到,是人氣,別人的人氣。一起住過的人,不管是一天兩天,多少都會留下點兒對方的痕跡,可是白賀炜這兒沒有。

他試探着問了問:“哎,我說,這麽長時間了,鄭亦沒來看看你?”

正在倒茶的白賀炜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把深棕色的茶湯倒在杯子裏推到吳灼峰面前,很平靜地說:“我倆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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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灼峰顯然是吃驚的,“因為你來張州,所以就分了?”

“沒,比那個時間早。”白賀炜否認道:“那天鄭亦把他爸打了之後,晚上我不是在你辦公室坐了會兒嗎?我接到他的電話說要和我分,後來我才知道,我送他回家被他媽看見了,他**着他的。”白賀炜不再隐瞞,把前因後果全都說了出來。

“最開始我還覺得分了就分了呗,無非就身邊少了個人,以前也不是沒分過,後來倒是覺得空落落的,就好像少點兒什麽似的。不過現在時間長了,我也沒什麽感覺了。”

吳灼峰舉起杯子聞了聞茶湯,又抿了一口,一股發酵茶香伴着陳皮特有的味道進入到口中,他嘆了口氣,說:“也難怪後來我跟他說調工作那事兒沒成的時候,他還覺得挺驚訝的。”

白賀炜面無表情,“他挺不錯的,就是太軸了,我現在不在靈泉了,希望他有新的生活吧。”

吳灼峰玩味的看着白賀炜,總覺得他這幅樣子是裝出來的,實際上內心早就波瀾壯闊,于是逗了他一句:“他要真有新生活了,你舍得啊?”

白賀炜笑了,“有什麽舍不得的,他應該得的,現在轉了編制,鄉鎮發展又快,慢慢的總能到縣區做個小領導,多好。”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白賀炜坐直了身體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整個人沉在沙發裏,嘆氣道:“我就是希望他別被我耽誤了。哎,別說我了,你怎麽樣?法院怎麽判的?”

見白賀炜轉移了話題,吳灼峰也不再糾纏,他喝完一杯茶,白賀炜又給他添了一杯,他清了清嗓子說:“你別說,我請的那個律師還真不錯,有水平,雖然平時浮誇了點兒,毛毛躁躁的,又愛拈花惹草的,可真到正經場合,那嘴皮子簡直不饒人,一點都沒給楚君面子,連珠炮似的把屎盆子往楚君腦袋上扣,到最後我都聽不下去了。你要說他胡攪蠻纏還真不是,人家有理有據,楚君那臉是一陣紅一陣白的。說實話,庭審很精彩。”

“那還真不錯,結果呢?”

“哎……”吳灼峰原本帶些興奮的臉上露出一絲遺憾的神色,“房子,狗,都歸我了,孩子歸她。法官後來也給我打電話做我工作,說我工作性質的原因确實太忙,沒時間照顧孩子,但是撫養費是壓着低線判的,可那是我親閨女,我總不能因為歸楚君了少付撫養費吧,孩子總是無辜的。”吳灼峰又說:“房子雖然歸我了,不過最後還是我搬出去的。”

“為什麽?”白賀炜不解。

“楚君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她娘家房子又小,租房子多委屈孩子。我們離婚了,我也不能讓她和孩子流落街頭吧。我倆結婚前,我還有一套一居室,雖然房子老了點兒,收拾收拾總算能住。楚君看我做這些,也挺感動的,後悔得不得了,還說什麽想複婚,說和我在一起這麽多年也不夠了解我。”

白賀炜無法理解一個人竟然能反複成這樣。“你怎麽想?”

“我沒答應,我最痛恨的就是背叛,我這麽做單純為了女兒,仁至義盡了。”

白賀炜拍了拍吳灼峰的肩膀以示安慰,吳灼峰笑着說:“只要我閨女不恨我,比什麽都強。對了,我那房子太小了,狗蛋真折騰不開,你什麽時候給把它接走吧。”

“你就養着呗,跟在你身邊怎麽還是一警犬呢,要不讓楚君繼續養着。”白賀炜挺長時間不養狗蛋了,他總覺得不太有耐心,而且三番兩次的換主人對狗也不好。

“你可算了,楚君都不要它了,我就不想再給它送回去了。”

“那十一的吧,我準備放假回靈泉,不過得先去一趟随江看我爸媽。”

“行,就這麽說定了。”

鄭亦到底還是去相親了。

他和那個姑娘聊了一周的時間,可總覺得沒有真實感,而且他的本意是不願意欺騙人家的感情,更怕耽誤了對方,所以一直都表現得不太有熱情。鄭亦原本打算不見面就跟人家說清楚的,可他媽說:“對方覺得你很不錯,你人又老實,希望你能主動點兒。”

鄭亦是被母親一步一步推着走的,事已至此,他決定去看看。

這次相親真是老派,和以往只有兩個人見面不一樣的是,這次他媽和對方的母親都在場,介紹人何阿姨也在,場面特別陰盛陽衰。那姑娘叫李悠念,戴着副斯斯文文的眼睛,和照片一樣特別乖巧,雖然父母離異,但可以看出來家教很好,很有些大家閨秀的氣質。

鄭亦不知道自己給對方留了什麽樣的印象,反正按照母親的吩咐,盡量表現得殷勤一些,可他真的不太喜歡這樣的場合,整個人都拘謹得很,手腳都施展不開。

李悠念的母親也是老師,不知道是不是職業病,說話帶着點教育人的語氣,這讓鄭亦不太喜歡;介紹人何阿姨熱情得緊,誇完李悠念誇鄭亦,恨不得當場就給他們兩個人送入洞房;

鄭亦母親也不甘落後,說家裏剛買了房子,就等着鄭亦找對象之後按照對方的意思裝修呢,還說他工作也不錯,蒸蒸日上,轉了編制很有發展。

鄭亦知道,李悠念一直都在打量自己,似乎也在權衡是不是要和他相處,這種場合之下,逼得他不能逃也不能躲,只能勇敢地用目光迎接對方。

一頓飯吃下來食不知味,鄭亦出去結賬回來,三位長輩已經安排他們兩個出去看電影了,根本沒有征求他的意見。出門的時候,母親小聲地對鄭亦說:“小亦,對方覺得很滿意,我看這姑娘也文靜,你要好好把握,別給我丢人現眼的。”

這就是強行讓他們交往了,鄭亦非常不願意,可總拗不過這種類似于綁架似的逼着交往,當場拒絕實在不好。

鄭亦開車載着李悠念,問她:“你想看什麽電影?我平時工作忙,沒時間了解。”

李悠念的聲音很細很溫柔,就像她的人一樣,“我也沒什麽想法,去那兒看看吧。”

到最後,他們買了一部國産清新愛情片的票,因為李悠念很想看,裏面的男主角看起來很帥,好像還是什麽當紅小鮮肉,鄭亦對此沒興趣也不太了解。他還買了爆米花和可樂,由他抱着,不管怎麽樣,形式上怎麽都得看起來是像去看電影的。

一、兩個小時的電影對于鄭亦來說是一種煎熬,這種小清新的片子可能就适合像李悠念這種情感豐富又細膩的小姑娘吧。說真的,他更喜歡場面宏大,不是撞樓就是撞車的外國片。散場後,李悠念就在那兒說:“男主角可真帥呀,你覺得呢?”

“嗯……嗯……”鄭亦應和着,因為在他心裏,是誰也帥不過白賀炜的,而且這個男主角真是太奶油了,演技也很拙劣。

李悠念絮絮叨叨的繼續說:“女主角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和他談戀愛多幸福,還那麽能作死。”

“可能是劇情需要吧。”

“我覺得不是……”李悠念非常興致盎然的跟他分享着影片的觀後感,這時對面走來一個熟人,是吳灼峰,他手裏還拉着一個小姑娘,三、四歲的樣子,紮着歪歪扭扭的雙馬尾,長得特別可愛。

吳灼峰看見鄭亦表現得挺驚訝,估計大部分原因是看見了站在他身邊的李悠念。他滴水不漏的跟鄭亦打了個招呼,笑着說:“小鄭,和女朋友看電影啊?”

鄭亦的臉刷得紅了,不知道是尴尬還是羞愧,“嗯,嗯呢。”

吳灼峰說:“我今天帶孩子來看動畫片,你們快去玩吧。”

“哦,好的。”鄭亦的心情有些複雜,他回頭看看吳灼峰,李悠念問他:“這是誰啊?”

“我一朋友。”

“他女兒可真可愛,我也喜歡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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