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豬頭肉

“嘻嘻,有句老話叫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興許呢,是上天都瞧不過去了吧!”陳二妞拍手笑道。

想着好漢不吃眼前虧,魏秀花只得跺着腳羞憤離去,連帶來的那桶豆花兒都沒顧得上拿走。

陳二妞見衆人都散了,這才笑盈盈地走到林家豬肉攤上,興奮道:“福兒,那姓魏的婆娘這回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林福兒這時也忘記了在家裏發生的不愉快,跟着二妞捂嘴偷笑起來:“妞子,你那盆水真是潑得太機智了,我看宋公明都沒有你這樣的本事呢!”

“你咋知道是我呢?就不興是別人啊!”陳二妞心思電轉,笑呵呵地反問道。

“除了你呀,只怕再沒有人會這樣幫我了。”林福兒幽幽地嘆了口氣。

陳二妞聞言一臉暧/昧地看向她,賊兮兮地看了看附近一家酒樓青瓦屋檐上迎風招展的“酒”字,悄聲道:“你別說,這個還真有!”

**

林福兒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聽完陳二妞那一番話的。

她一個人默默地切着肉,算着帳,沒有人了她便安安靜靜地坐着,等爹爹來了再一起收拾好了豬肉攤回家。

回到家才發現,十根手指上竟然遍布着刀傷,就這樣還要忍着痛淘米洗菜。

阿壽看不過眼,搶着幫她接過了活兒。

于是林福兒就坐在小杌子上,呆呆地看着竈裏面的柴火劈裏啪啦地燒着。

她的傻氣,好像又犯了。

她覺得自己是林福兒,又好像不是林福兒。

晚飯的時候鄭氏照例又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算是給她一天的勞累畫了個圓滿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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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兒還搶她碗裏的肉來着。可林福兒看着仍是癡癡呆呆,該吃吃,該走走,該睡睡,沒什麽大反應。

直到夜晚,進了屋上了塌,林福兒方恢複了些許神智。

她一把拉過被子蒙在頭上。

黑漆漆的被窩,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白日裏陳二妞的話。

“這個還真有——”

“福兒,這真不是我的主意,是知縣大人的意思呢!”

“爹爹還有幾位衙門裏的叔伯都随着知縣大人在酒樓上吃酒呢,可我覺得好沒意思,就趴在窗戶上玩兒,好巧不巧便瞧見你受欺負,可我又不敢當着爹爹還有知縣大人的面明目張膽地去收拾那個魏秀花呢!”

“可誰知道,知縣大人見了也瞧不過眼去,竟也是咱們這一派的呢!”

“福兒,我聽爹爹說,知縣大人可從來沒在這雞毛蒜皮的事情上偏幫過誰呢——你可算咱們青陵縣的獨一份哩!”

林福兒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燥熱,臉上也燒得通紅通紅的。一把掀開被子,只覺絲絲涼氣吹在身上,比起方才的燥熱,卻是舒服得很呢。

可想起采/花賊郝大粗的事情,林福兒又覺得一陣煩躁,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只聽她幽幽嘆道:“我該怎麽辦呢……”

為今之計,只能先躲着知縣大人了。

林福兒沒想到,她不去找他,他卻找上門來了。

“福兒姑娘好。”隽秀公子手拿折扇翩翩立于豬肉攤旁,這場面真有夠觸目驚心的。

“知……王公子好。”林福兒有些愣,臉被冷風吹得紅紅的。她想,微服私訪的人通常都是不願在衆人面前暴露自己身份的吧?

“你這豬頭肉怎麽弄的?”王詹指着案板上的豬頭一本正經地研究了起來。

林福兒小嘴微張:“啊?”

“我府上有半頭豬,是個呆傻的姑娘送來的,府上人多,豬肉做好了也不怕沒人吃,倒是一個大豬頭給剩下了。”王詹意有所指地看着林福兒,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為何偏剩下豬頭呢?烹調好了,也是一道難得的美味。”林福兒低下頭,看着案板上深深淺淺的刀痕,努力讓自己不去瞧他。沒辦法,她若是看着他的臉說話,只怕人家說什麽她都願意點頭答應——給賣了都不知道!

“說來也慚愧,府裏的廚子對那大豬頭卻是無能為力,我瞧姑娘靈慧,想必是有法子的,不如就去一趟府上吧?”王詹的聲音很好聽,帶着一股別樣的磁性,像大灰狼引誘小白兔一般帶領着傻福跳進他的包圍圈。

林福兒卻聽出了弦外之音,王詹這一趟可不是為了什麽豬頭,而是郝大粗。

她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在攤子後頭清洗豬內髒的老爹。

王詹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便明白了她的思慮,遂輕聲笑笑:“放心,有我呢。”

于是林福兒再一次來到了衙門。

她是跟在王詹身邊一起來的,門口的陳五看見這一對驚得眼睛都看直了。

直到王詹冷笑着看了他一眼,這才沒事兒人似的靠在刀把子上打着呵欠。

林福兒只能将頭低了又低。

“這裏是曲徑,通往沁芳園,就是你昨兒來過的地方。”王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疏離和生硬。把傻兔子成功騙到狼窩裏,大灰狼也就不需要僞裝了。

“我不識字兒。”林福兒縮了縮肩膀,努力往假山那一側靠去。

王詹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笑聲裏透着揶揄:“怎麽,昨兒個跟安樂侯夫人争吵的膽子去哪裏了?”

林福兒垂頭喪氣:“昨日是小女子魯莽了。”

王詹冷哼了一聲,也便不再說話了。

一路沉默。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尴尬。

剛到沁芳園坐下,王詹便板着臉吩咐起來:“我要吃豬頭肉!”

林福兒一怔:“這不是幌子嗎?”

“豬、頭、肉!”王詹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林福兒被那眼神吓得一縮,然後灰溜溜地走了。唉,有錢就是任性啊……

可是——

“我迷路了!”某路癡呆呆地看着兩側幾乎一模一樣的古代民居,只得高聲喊了起來。

過了半天才聽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在哪裏?”好像極不耐煩一般。

林福兒擡起頭,盯着匾牌瞧了半天,這才慢吞吞地應道:“我不認識字兒……”

“……”王詹覺得頭疼病又犯了。遇上這個女人,真是在各方面挑戰他的神經。

“站那兒別動。”林福兒果然乖乖聽話,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王詹黑着臉走到她身邊,這才幾步路她也好意思說自個兒迷路了?

于是戳胳膊:“可以動了。”

“我堅持得夠久吧。”林福兒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當看到某人鐵青的面色之後,她便再次乖乖地縮起了身子。

“豬頭肉……”王詹疲軟地招了招手。

估計是被氣的。

林福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知縣大人對豬頭肉真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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