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對陣容嬷嬷
林福兒全然不知,無意之間,她這只小小的蝴蝶竟掀起了這般軒然大波。
曾老夫子向院長告狀也就罷了,可那個素未謀面的姚夫子又上來摻合個什麽勁兒?!
其實……也并非是素未謀面罷。
只是縱使相逢應不識。
那是方才在百味軒午食的時候,林福兒正吆五喝六眉開眼笑地往桌上布菜,食館的大師傅呼哧呼哧地從她背後走過。
感覺到身後有人走過,林福兒下意識地回身看了一眼,随即笑了笑,遞上一塊粉蒸排骨,笑容純真:“是食館的師傅吧?師傅做菜辛苦了。”
嘛?竟然說他是做菜的廚子?!豈不聞,君子遠庖廚!
姚夫子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瞬間便使了一招“拂袖神功”拂袖而去。
只剩下福兒傻站着杵在那兒發愣。
姚夫子為此記恨在心,便拿了福兒不守規矩帶飯菜來書院的由頭,往院長處告了一狀。
可惜的是,他不但沒扳倒惡女林福兒,還被院長“呵呵”了一頓。
其實蕭大院長也是有苦說不出的好嗎——他要是敢治林福兒,那她男人不得把他全家上下給活劈了!他上有高堂下有妻小的,容易嘛?
這個世界啊,不止拼爹,更拼男人。
雖然這一切,林福兒懵懵懂懂,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容嬷嬷的女紅課,艱難啊。
天班女學生們的第二堂課,便是女夫子容嬷嬷的女紅課。
這容嬷嬷看着慈善和順,卻也并非是簡單的人物,她的一生也非常傳奇。
容氏,諱月岚,本是青陵縣人士,父母雙亡後投靠了外地的族叔,在族叔家中癡長了幾年後,恰逢聖上下旨采選宮女,容家族叔又舍不得讓自家女兒為奴為婢,而這幾年容月岚雖是衣食無憂,可到底寄人籬下過得艱難,遂自告奮勇地頂替了堂妹的名額。
然而,這傳奇女主式的開場卻并未給她纏綿悱恻的浪漫愛情,她既沒有和帝王來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也沒有穿花繞柳地周旋于各個皇子之間,她只是将一生最美好的年華都獻給了太皇太後,幾十年的光陰,讓她成為了宮中最為德高望重的嬷嬷。太皇太後薨逝後,她便請旨回鄉——而這樣一位伺候太皇太後多年離宮返鄉的嬷嬷,也迅速成為青陵縣乃至青州府各大家族調/教自家閨秀的磨刀石。
如今,她成為青陵女子書院中傳道授業的女夫子,也讓人對她愈發敬重起來。
容嬷嬷并沒有想象中的威嚴,反而沒架子一般,還慈眉善目地讓大家喚她作“容夫子”,滿意後又發給每人一套針線,并寬和地訓話:“女紅針黹是咱們女人的本分,也是生存艱難時能夠借此活下去的手藝,更是能為自己博得機遇的手段。此間學問,是我于正熹五年在宮中學得,我最擅長的也僅是蘇繡,希望大家能勤練此技,發揚光大。”
“學生謹記。”既響亮,又整齊。
就連行事刁鑽言語刻薄的梅含英戴婵娟,也不敢露出絲毫輕薄懈怠的姿态,她們中很多人削尖了腦袋也想來女子書院,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沖着這位伺候過太皇太後的容嬷嬷。
這下可難為了林福兒。
拿毛筆就夠難為她了的,如今還要讓她拿針線……這真是一個悲劇。
容嬷嬷善意地笑了笑:“世間女子長于女紅者,多也。我并不知道你們的手藝如何,就先煩請各位繡上一些樣品呈上來與我瞧,也便于因材施教。”
這算是在摸底嗎?林福兒一手撐頭,苦笑不已。
女紅,呵呵……她能把扣子縫牢就不錯了。
還好她是有同盟軍的,多幾個跟一塊兒拖天班後腿的感覺也不錯。林福兒心想,身邊兒這幾個瘋丫頭估計也不擅長什麽女紅吧?
于是好奇的目光慢慢地轉向陳二妞。
只見陳二妞脹着一張黑紅的臉,正娴熟地穿針引線繡荷包。
林福兒:“……”
在福兒幽怨的目光下,陳二妞終于回了神:“嘿,你看我幹啥?趕緊的呀!”
心中哀嘆的林福兒轉頭看向木六六。
結果這厮正繡着一條手帕,好像還是兩只小雞搶蟲吃的圖樣。
就連坐在木六六前面的鐵血女漢子芭蕉姐姐也深陷于女紅的世界裏,繡着兩只蝴蝶翩翩飛。
林福兒認真地點了點頭,心道,這是天要亡我的節奏啊。
容嬷嬷似乎也瞧見福兒局促不安的樣子,她年紀大了,脾氣也溫和仁慈了許多,遂輕輕走到福兒案前,笑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何不動手呢?”
“學生,學生林福兒,”福兒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紅着臉悶悶地答道,“我,我不會繡。”
這下原本專心致志于女紅的女學生們都轉過頭來看着最後一排的林福兒。
“不會繡?”容嬷嬷也被福兒的回答給整愣了,什麽叫不會繡?身為女子,女紅和生孩子都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本能好吧?!
林福兒羞愧得連連點頭。
“是不是擔心自己繡的不好,所以才這般謙虛?”
怎麽任誰都覺得她在謙虛……林福兒帶着哭腔擡頭看了容嬷嬷一眼,苦笑道:“學生,學生從不謙虛!”
“真的一點都不會?”這麽殘酷的事實,容嬷嬷還是不願相信。
福兒搗蒜似的點頭。
“一點相幹的也不知道?”容嬷嬷無奈地扶額,真有這麽笨的姑娘啊?能教到這樣的笨學生,她也是醉了啊。
林福兒剛想點頭,突然變想起了放在地上的書包來,便将其拎起來,神采熠熠地遞給容嬷嬷。
容嬷嬷接過皺成一團的布包,慢慢将之展開來,原本平靜安和的眸子裏頓時泛着驚豔的神采:“這是……好巧的活計!”
林福兒撓撓頭,腼腆地傻笑了一陣。
容嬷嬷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這是你做的嗎?”這一看就不是林福兒人的手筆嘛,還想騙她?
“不是啊。”福兒怔怔地看着她。
好吧,還算老實。容嬷嬷嘆道:“那你得意什麽?”
福兒驕傲地挺了挺胸脯,憨笑着答道:“回夫子的話,雖然我不會動手做,但我知道怎麽設計出新奇巧妙的東西來。”
繡工豈能與設計師相比?
林福兒用眼神驕傲地掃過滿堂呆愣的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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