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cpter.2

“你信這世間有神？”

“我相信。”

“如何相信？”

“我信這世間有神，如信這世間亦生魔鬼。”

恭子在走廊隐隐聽到這樣的聲音，卻不明晰。她手中拿着彌撒要用的酒，穿過這道回廊走向大堂，并無意窺探他人私隐。

只是那人的聲調太過熟悉，讓她下意識的将斷句聽了進去。然後看到走廊盡頭的古樸廊柱與白色磚牆，陽光自圓窗落入半壁，劈開陰影沐浴着年過半百的神父。

神父抱着厚厚的書，擡頭與對面的高大青年交談。而青年沉在影中，身後有廊道陰暗，門洞遙遙透出雪白光影，幾點教堂外的玫瑰開的鮮紅。

兩人同時看到少女出現在走廊，于是青年微笑了：“Snow，你來的很快。”

“哥哥。”恭子見兩人皆無回避之意，便也不再多慮，轉向一旁的神父，“酒已備好了。”

神父點了點頭，同一旁的敦賀蓮道別：“Cain，如此，我便同你妹妹回正殿去。”

敦賀蓮并非信徒，他們便只互稱姓名。實則，此地異教徒并非寥寥，只要不被證實信奉魔鬼，便可在這大陸上獲得立足之地。但這多少容易招惹側目，随意進入教堂者更是極少，是極令人诟病的行為。

更何談與神父相交。

恭子曾因容貌被疑作異教徒，在立志成為修女時更遭過一番為難。最終是她自行擺平，卻有些好奇敦賀蓮究竟做了什麽，能以異教徒之身，得神父如此親睐？

可她終究是謹慎而自制的女孩，這個問題在腦中一晃，便落進了最深處。

“于是公主便沉沉睡了。國王與王後遵循仙女的箴言，因她是神下派的使者，而他們與女兒皆是他虔誠的子民。百年的沉睡不過是神要她經歷的懲戒，為她一時未能抵禦魔鬼的誘惑，以致失了自己的姓名。

——不要對魔鬼吐露自己的名，也不要信一個魔鬼會令你知曉它的真名。因為前者你将為它獻上魂魄，後者則更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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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意味這邪物對你有所欲求，允諾可以令你交換任何所願之物。

可千萬銘記，魔鬼是貪婪與強大，他們随心所欲、追求歡愉，總是無視任何忍耐、妥協或者服從。

若你令它滿足了你什麽，便必滿足它的欲求。而那或許是你所求之上，十倍百倍的付出。”

恭子讀到這裏，低頭看了看眼前四五名大多六七歲的孩子。

“姊姊，”其中最大的那個孩子開口了，或許十二歲的年紀，已能稱得上是少年，“神是否令我們明悟，若有生人前來，應謹記自己的姓名，如謹記自己的本心？”

恭子仔細看了看他，贊許的點頭：“Hiyo（飛鷹）說的很對，我們應明白自己是誰，不忘十誡、四規與七罪宗。”

她放下手中的書，微笑着半蹲身子，将雙臂張開做聚攏狀：“來，現在，大家一起說禱詞。”

“我們在天上之父，願所有人都尊您的名為聖，

願父的國降臨，願父的旨意成就在地，

如同成就在天。”

“阿門。”

***

恭子回到家中，在餐廳的桌子上發現一封信。

紅色的火漆上封緘，那家徽在她見慣這裏的風格後，看來竟頗為怪異。信封上簡短的寫着幾行毛筆字，久違的字體，令恭子的心髒跳快了一拍。

因為習慣，她小心的拆了信封，甚至不曾損壞半分火漆的完整。粗糙較厚的和紙難以反光，上面的字跡未有絲毫模糊。

當敦賀蓮推開屋門，第一眼便看到，少女抓着張紙的手空懸在桌前，桌上放着拆開的白色封皮。她呆呆的将眼睛看向自己的地方，因為陽光一晃，眼眶裏的水色清晰。

“最上小姐？”他遲疑一瞬便叫她的名字，然後終于看到她眼裏的凝滞緩緩消去。恭子眨了眨眼，于是眼淚倒流回去，恢複成平時的最上恭子。

“抱歉、很抱歉，敦賀先生，”她的聲音還有些哽咽，而她很快發現這一點，才有了那重複的道歉，“我本來想做晚飯的，但是收到了信……”

少女發現自己的理由毫無解釋的力量，卻又不能說的更多，于是只能羞愧的低下頭。血脈帶給她的黃色皮膚如同染了胭脂，讓敦賀蓮的心情變得複雜。

但他知道自己此刻該說什麽，于是他開口：“沒有關系，最上小姐，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面對的困難，而你才十七歲。”

溫和的聲音與态度無疑最佳的安撫，而男人還在繼續：“誰都有，無論你我，即使你信神，他也只會令你安然自持，而不能幫你解決，對嗎？”他其實想通過肢體語言表達慰藉，擁抱或者拍撫在這種情況下并不會突兀，可他還是放棄了，因為某些必須繼續的忍耐，“所以最上小姐，晚飯我來準備，請回房休息，調整你自己。”

真是糟透了，恭子捏着拆開的信與外封，有些自暴自棄的想，居然又勞累到敦賀先生。

對方那難得強硬的态度，卻是讓她無法辯駁。事實上，她确實再沒有什麽力氣辯駁。

——或許敦賀先生是怕，今晚的飯被自己做成穿腸毒藥？她幾乎有些自嘲的想，大概她從不是受異性歡迎的女人。

小尚，不破松太郎，她曾經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哦，你瞧，現在又不是‘曾經’了。

不破家是她故鄉的當地望族，他們的婚約頗有幾分讨巧。就在剛剛，不破太太寄來的信中，提到兩年前去做游吟詩人而離家出海的兒子，忽然回來，并且同意了婚約與繼承權的繼續。

可早在兩年前，她最初會來這裏的原因，就是因為小尚親口說，他要自由，絕不繼承，絕不娶妻。

那時她感到意冷，只得追着他的夢想而去。可他最終抛下了她，令她在這異國他鄉掙紮生存，直到愛情之火熄滅成灰。

後來她成了神的信徒，發下成為修女的志向。

可這時，這封信告訴她，他竟回心轉意。

她該相信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