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你疼不疼
天合山中生活着的妖獸精怪, 最近都在瘋傳一件事情——
“聽聞山裏的那位大人, 最近收了一只精怪做娈寵, 每日都留在身邊,寸步不離呢!”看起來憨厚的棕熊抱着自己的爪子跟同伴小聲地議論。
“不知道是誰這麽有……你說這算福運還是算災禍啊?”
“噓……別亂說話, 若是讓那位大人聽見了,小心他吞了你。”
“他住在自己的地宮裏呢……哪裏會聽見我說的話……說起來,我還真想去他的地宮看看, 聽說那裏面特別舒适……”
“不要命了你?再說那位大人的神通豈是我們這些法力低微的小人物能揣度的, 趕緊走吧,真出了事, 別怪我沒提醒你……”
林中的議論聲漸漸低了下去,草叢窸窣了幾聲之後,這林子裏安靜得便又只餘下了此起彼伏的蟲鳴。
又過了片刻,這些蟲鳴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麽極為恐怖的氣息在一瞬之間将周圍所有的生機泯滅, 這方天地間安靜得只剩下一片死寂。
而與此同時, 一道黑色的身影由淡轉深,出現在這方密林的中間。
那人身形英挺, 面上覆着一張古樸的黑金色猙獰面具, 只露了薄唇與線條淩厲的下颌,身上從咽喉往下, 都穿着一件合體的黑金色薄鎖甲衣。在這不知何時漸漸昏暗下來的密林裏,那人的面具與甲衣上,卻都仿佛流轉着淡紅色的暗光。
就像是沾染了什麽擦洗不淨的血跡一樣。
這男人站在那裏, 不需要發出任何聲響、不需要放出任何氣息,就已經讓所有有神智的活物情不自禁地逃離他所在的地方——就好像這個人所經之處,都是生機告滅的死地。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如同幽冥之主的存在,他的懷裏卻抱着一只雪白幼小的獸寵。
嘴巴微尖,耳朵薄薄的,毛色雪白順滑,還有一條毛茸茸的似乎能蓋住自己全身的大尾巴……
躺在那黑甲男人懷裏的,分明是一只雪白的幼狐。
“為什麽不讓我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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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聲線低沉,垂下眼去看着懷裏的幼狐。
若是有人能看見他此時眼簾下遮着的情緒,一定會為這樣一個看似冷酷的男人眼底還會藏着的柔情而心驚。
“你又為什麽要殺了他們?”幼狐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又眯着狹長漂亮的眼睛打了個呵欠,口吐人言。
言語之間,還能看見那嫣粉小巧的舌尖。
男人沉了眸色,側開視線:“他們說你是娈寵……”
幼狐沒急着開口,兩只後爪踩在男人的臂彎,前爪擡躍而起,趴在了男人胸口微涼的薄甲上。然後它伸出嫣粉的舌在男人微微幹澀的唇上舔了舔,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瞳裏帶着一點淡淡的笑意:“除了做到最後一步,我哪裏不是你的娈寵麽?”
男人的眼底有濃重的欲色翻湧了起來,似是見了他的反應,趴在他身前的幼狐周身淡淡的光芒一閃,一道身影取代了原本的幼狐——
披散着墨色長發的清秀男子笑吟吟地踮着腳尖湊上去,在那黑甲男人的唇上親了親,不等對方追逐上來,就又退了回去,趴在男人的身前,垂着眼簾,聲音委屈:“……你總不肯解衣與我做些什麽,難不成是嫌棄我麽?”
“我要先娶你進我的地宮。……你不是喜歡這枚黑戒嗎?我會把它作為娶你的彩禮。那時候誰都不能再說你的閑話。等大婚結束……”男人低沉的聲線裏帶上一絲難得的笑意,“你不要跟我求饒就好。”
“你真麻煩……”
年輕清秀的男子輕聲地笑,他貼在薄甲男人的胸膛上,耳邊傳來黑色薄甲下“咚咚”的有力心跳。
年輕男子彎起了唇。而他的眼底,冰冷封住了所有的情緒。
……
在這個被滿眼的大紅色裝點了的奢華的地宮裏,賓客們在前庭把酒言歡,許多精怪喝得大了,都忍不住露出了原形。一時前庭亂成一片,打鬧的,嬉笑的,叫罵的,祝賀的……各種聲音此起彼伏,甚至他們都沒注意到,這喜宴的兩位主人公,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身影……
而與此同時,沿着地宮用打磨得無比光華明亮的夜明珠鋪成的長廊路,一直向着地宮深處走去,就能在最裏面用七彩的水晶石裝點的鎏金殿門之內,聽見一聲比一聲勾人的帶着泣音的呻吟。
在地宮裏伺候的下人們,今夜早已被提前遣散到了其他地方。
因為這地宮的主人吩咐過了——今夜的地宮,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寝殿百丈之內。
唯獨穿堂的風聲把這引人沉淪的聲音帶進了黑夜裏,又輕輕地拂開了殿門的一條細縫。
從那細縫往裏瞧去,偌大的寝宮深處,一張垂了火紅幔帳的大床便恰能入目。帳中似乎點着喜慶的婚燭,将幔帳之內交疊的兩道人影映在了幔帳上。
随着在整個寝殿內回蕩的泣音時高時低地響起,幔帳的影子上,居于下方的人影顫栗着微微抖動,扶在上方那道影兒上的手似乎有些撐不住,垂落下來跌破了幔帳,在暧昧的燭影下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瓷白腕子。
而那随着上方人影的動作而微微抖動的纖長指尖上,和雪白的手腕上,都落着星星點點的嫣粉吻痕。
“不要……”
帶着泣音的呻吟稍停,聲音的主人喑啞着嗓子小聲地告饒,只是還沒等他的話音從被“淩虐”得微微紅腫的唇瓣間吐出,就被之後難以抑制的長吟取代……
這一場似乎無休無止的激烈情事,一直到那幔帳內的紅燭燃盡、到那居于下的人連出聲的力氣都散得幹淨,這才漸漸停歇下來……
在這充滿了情欲氣息的寝殿裏,火紅幔帳內的大床上,男人一雙黑眸深沉,內裏幾乎能擰出墨汁來,帶着無盡的貪餍和疼惜,他垂眼望着身下看起來被自己折騰得面色蒼白的人,輕輕地吻過對方如畫的眉眼鼻唇。
戴着黑金色蝙蝠面具的男人将身下的人緊緊地擁進懷裏,毫不設防的胸膛在這一刻全數露出,他情不自禁地合上了雙眼。
“我愛你,寒——”
尾音戛然而止,他倏然睜眼,視線慢慢垂下去。
——還留着被他啃咬親吻的嫣紅痕跡,那纖長漂亮的五指沾着鮮紅的血,一點一點地插進了他的胸口裏。
一刻之前還躺在他身下呻吟哭泣的年輕人,此時蒼白的面上唇角微微勾着,兩點眸子如冰封禁,開口時的聲音尚沾染着情事之後的喑啞,吐出來的每一個字卻都冰寒無比——
“我等你解開薄甲、放下防備的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了。”
随着最後一個字落下,年輕人五指倏然用力抓握,竟是硬生生地将男人的心髒從胸口撕扯出來。
鮮紅的血滴濺在了他蒼白的臉上,嫣粉的唇角上揚,那個冰冷的笑容看起來無比地邪肆和譏諷。
“……”
男人一雙眼瞳依舊黑得深不見底,他無言地盯着身下的人。
“憤怒嗎?……絕望嗎?”
年輕人勾着唇角眼底寒涼地微笑:“如果能讓你有這些情緒,那我真的是再高興不過了。——這些都是你給我的,我還給你而已。”
“……不。”
片刻後,男人的聲音響起來,低沉沙啞。于将死之際,他竟然慢慢笑了起來,在身下人怔滞的目光裏,他艱難地俯身,輕輕地吻去濺在年輕人眼角那滴從他心口噴湧濺出的鮮血:
“原來,我于你,也只是個必除的禍害而已。……可我還是愛你啊,寒蛩。”
話音落時,男人眼底星光黯落,他的身體倒了下去。
年輕人的瞳孔卻在這一瞬猛地收縮:“你怎麽知道我的名——”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許久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年輕人的指尖顫抖而抽搐地,他緩緩伸出手去,揭開了那張黑金色的蝙蝠面具——
面具之下,是曾經那個打開木門便驚豔了他一生的人。
“——雲起!!”
一聲絕望到極致的嘶啞,在這地宮深處,驀地響起。
……
……
他的意識在黑暗裏沉沉淪淪,起起伏伏,難過與絕望把他糾纏在深淵裏,他卻分不清那些碎片是夢境,還是記憶……
很久之後,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帶着仿佛在洪荒大地上穿梭了無數歲月的滄桑,在他的耳邊響起:
“……時隔萬年了,小葉子……你還是……做了同樣的選擇啊……”
他的腦海裏一陣劇痛,黑暗散盡,意識和那些碎片,一點一點湧進重現的光芒裏。
而他的手中,那顆滾燙灼人的心髒,在淡淡的醺黃光芒裏,慢慢變成了一塊內蘊星芒的石頭……
——
安靜的寒瓊秘境裏,躺在榻上的雲起坐起身來,眼底掠過一絲茫然的情緒。他轉身下榻,往那峭壁邊沿走去。
只是走出還未及幾步,那峭壁之外,一道身影陡然浮掠而起。
“師——”
雲起的第二個字還未出口,就已經在驚滞中被蘇葉子驀地壓在了身後的石榻上。
不待他問出不解,急切而絕望的親吻已經蒙頭蓋了下來。
“……”
他素來淡定慵閑的師父,此刻卻像是發了瘋似的,連兩只手都攥得他的衣襟褶成一團,唇下的親吻更是須臾間就起了血腥味……
蘇葉子抱着自己不反抗的乖徒用力地親吻,神識裏他失神地喃喃:“你疼不疼、你疼不疼雲起……你是不是很疼……對不起、對不起……”帶着哭腔的聲音沒能壓到最後,天邊蓄滿了水氣的雲,還是落下雨來。
微涼的淚落在臉上,雲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擡起手來安撫地摸了摸壓在自己身上的人。
他的另一只手按上了心口的位置。
“……不疼。”
他輕聲道:
“可師父再哭,就真的要疼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雲起第一層馬甲宣告掉落。
揭上上章謎底:這段記憶發生在萬年以前,雲起剛剛遭“天妒”轉修魔氣的時候。
===
雲起完全黑化成一代魔帝之前,還是糾結掙紮過一段時間的。
而我們的葉子,也就是那時候的寒蛩,在仙域第一天才向魔域第一帝的轉化過程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_(:з」∠)_
第四卷 北疆無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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