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梁辰的生日

卓紹只喜歡梁鑫, 但那些年, 他也是被別人喜歡過的, 而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他都會快刀斬亂麻讓那人斷了念想。

但梁辰不一樣。

這孩子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這麽些年裏，唯一走得近的人就是他，現在更是朦胧中對他有了這樣的感情, 他一個沒處理好, 可能就會毀了他的一輩子。

卓紹并不是什麽好人，但也做不出傷害梁辰的事情來。

所幸, 如今這年代消息閉塞，梁辰恐怕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同性戀, 也不清楚對他的真正感情是什麽，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遠着一點梁辰，應該可以讓梁辰的這份感情慢慢變淡？

卓紹正這麽想着，課代表來發試卷了。

就在上周五, 他們又經歷了一場月考, 而現在，月考的成績下來了。

卓紹這次又進步了一點，是班級第四，而梁辰，他還是班級第二。

“卓紹你真厲害。”班級第二的梁辰崇拜地看着班級第四的卓紹——卓紹這些日子這麽忙, 成績竟然沒退步，真厲害。

他的表情看着很可愛，卓紹有種摸摸他的腦袋的沖動，但他沒有動。

他以前把這個孩子當晚輩，于是覺得怎麽摸都沒關系，但現在的情況是，這個孩子并不把他當長輩。

卓紹的心情很複雜，聽課的時候還忍不住走神了。

然後……他沒有将卷子訂正，梁辰就幫他訂正了。

看着梁辰用鉛筆寫在他試卷上的詳細的解題步驟，卓紹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從來都沒想過，竟然會有一個人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他，全心全意地喜歡他。

只是，這人不是梁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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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紹地看了梁辰一眼，接過卷子，卻沒跟梁辰說話，他既然不可能和梁辰在一起，就不能給梁辰希望。

卓紹今天的異樣，梁辰當然是發現了的，看到卓紹一直不搭理自己，他頓時有些不好受，也有些不安。

梁辰心裏難受，又想和卓紹說話，他看了一圈，最後道：“卓紹，你的水沒了，我給你去倒點水？”

雖然說的是疑問句，但梁辰已經伸手去拿卓紹的水杯了。

自打卓紹對他好了起來，卓紹的水，就一直是他幫卓紹灌的。

他喜歡幫卓紹做事！

梁辰已經碰到水杯了，但卓紹搶先一步把水杯拿了起來：“我自己去就行了。”

梁辰滿臉震驚。

卓紹注意到了這一點，突然發現自己做的有點刻意了：“我坐久了，想去走走。”

原來是這樣……梁辰朝着卓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但心裏總歸有了點不安。

卓紹看着他的笑容，有種進退兩難的感覺，也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他是把梁辰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的，沒想到現在自己的孩子彎了，還喜歡上了自己……

他自己是彎的，但真的一點都不希望梁辰或者卓婷是彎的，畢竟這條路很難走，想要找到一個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也很難。

放學之後，卓紹照舊帶着梁辰去接卓婷。

放在以前，這一路上，卓紹都會跟梁辰說說英語，再讓梁辰跟着他讀讀英語，但今天……

也許就是以往他對梁辰太好，才會讓梁辰對他有了這樣的感情，他必須一點點地改。

卓紹今天一句話都沒和梁辰說，梁辰跟他說話，也只“嗯”了幾聲，後來，梁辰也就不和他說話了。

卓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渣。

但這又不能怪他……他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卓紹的異常梁辰感覺到了，他沉默地跟在卓紹身後，愈發清晰地認識到，卓紹怕是在生他的氣。

是他昨天不想吃午飯讓卓紹生氣了，還是他昨天睡太晚讓卓紹生氣了？又或者……是卓紹發現他不喜歡卓紹的那個筆友，于是生氣了？

卓紹生氣了，他要怎麽辦？

梁辰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什麽好辦法來，只能跟以前一樣，回家後非常積極地跟着卓紹進了廚房，幫卓紹做事。

一開始，家裏有菜要洗，卓紹都是讓卓婷幫忙的，但後來梁辰很積極地要做事，漸漸地，洗菜的活兒就被梁辰接手了。

卓紹之前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但現在和梁辰一起擠在廚房裏，梁辰還總是看他……

“梁辰，你去做作業吧，讓婷婷來洗菜，她才三年級，沒多少作業要做。”卓紹道。

梁辰原本正在洗一片菜葉子，突然聽到卓紹這麽說，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收回自己濕淋淋的手，不安地在褲子上擦了一下，然後才道：“好……”

卓婷雖然沒洗菜，但她很乖巧，這會兒正在擦地板。

聽到梁辰要自己去洗菜，她扔下抹布洗了個手，就去廚房了。

“哥，你怎麽讓我洗菜啊？之前你不是嫌棄我洗得不幹淨嗎？”卓婷不解地問道。

卓婷洗菜，是跟着屈桂香學的，而屈桂香洗菜的時候很馬虎，比如小青菜，她都是整個放水裏随便洗兩下就算了。

卓紹見卓婷這樣，就不太願意讓卓婷洗菜了，至于梁辰……

梁辰洗菜的時候特別認真，他都是一片葉子一片葉子掰開，每片葉子都仔仔細細地洗過的。

“知道自己洗不幹淨，就多洗洗，學一學。”卓紹道。

卓紹依舊是炒的快手菜，他花半小時做好晚飯，和兩個孩子一起吃完，又讓卓婷去洗碗，然後就上樓去了。

看到卓紹走了，梁辰找到了卓婷：“婷婷，你哥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沒有吧？”卓婷想也不想就道，她哥不是對梁辰挺好的嗎？還讓她幫梁辰洗菜。

“哦……”梁辰有些失落，他幫着卓婷收拾好廚房，拿出作業來做，卻怎麽都靜不下心來。

“婷婷，我要去樓上。”梁辰道。

“你去吧。”卓婷道。卓紹晚上在樓上幹活的時候，梁辰常常上去，她早就習慣了。

其實她也上去過幾次，但她什麽都不會做，那裏也沒個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漸漸地就不願意上去了。

梁辰看到卓婷這麽說，想了想，先找出來一個杯子泡了一杯茶，然後才端着那杯茶朝着樓上走去。

他去卓紹送水好了。

卓紹今天，正在用填縫劑給周正強家裏的瓷磚填縫。

開工兩個月，周正強家裏的硬裝已經基本完工，可以往裏添置家具了，而在此之前，卓紹打算把細節做得盡善盡美一點。

這時候是沒有美縫劑的，就連填縫劑都沒幾個人用，但他還是找來填縫劑，把瓷磚的縫隙全都填上了，有些瓷磚上沾上了水泥什麽的，他也用小刀仔細地将之刮掉。

梁辰上樓的時候，卓紹正穿着舊衣服，跪在地上幹活。

梁辰不想見到這樣子的卓紹，但這是卓紹要做的事情……梁辰小跑着過去，把手上的茶給了卓紹：“卓紹，你喝點水。”

“謝謝。”卓紹還真的有點渴了，接過那杯茶就喝了一口。

如今天氣已經變冷了，跪在地上折騰瓷磚上的縫隙，更是讓卓紹滿身寒意。

但喝了一杯熱茶之後，他身上的寒意，便消散了。

卓紹感激地看了梁辰一眼，然後就看到梁辰滿臉滿足，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卓紹，我幫你吧！”

卓紹動作一僵。

梁辰卻是笑着蹲了下來，想要幫卓紹做事。

剛才卓紹接了茶水來喝的時候看了他一眼，那眼裏一點讨厭也沒有，也就是說，卓紹并不讨厭他。

只要想到卓紹并不讨厭自己，之前的事情應該是自己想多了，梁辰臉上的笑容，便燦爛起來。

“不用幫忙。”卓紹把手上的杯子放在地上，立刻拒絕：“我這裏也沒多少活兒，你不用給我幫忙。”

梁辰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但還是小聲道：“那我拿本書來看？”

“你回去做作業，做完了作業早點睡。”卓紹又道：“梁辰，你不能總跟着我。”

“哦……”梁辰應了一聲，拿起地上的杯子往外走去。

以前卓紹也曾讓他不要幹活，但那時候卓紹的語氣，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而且……卓紹讓他，不要總跟着他？

梁辰端着杯子從周正強家出來，沉默地下了樓梯，而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底樓了。

他不知不覺中，竟然下了樓。

梁辰知道自己應該要回去，但他突然有點不想回去……頓了頓，他把水杯放在樓梯上，往小區外面走去。

天已經黑了，但外面還是很熱鬧的……梁辰繞着小區，漫無目的地走了起來。

今天的卓紹有點不對勁，他自己也有點不對勁，但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梁辰。”一個聲音響起。

梁辰轉過頭，就看到了那個前幾天遇到過的，在他小時候照顧過他幾年的老太太。

他有些害怕，但看到周圍還有開着的店鋪，又沒那麽怕了，只是有點戒備地看着這個老太太。

那個老太太慈祥地看着梁辰：“梁辰，上次奶奶遇到你，都沒機會跟你說說話……你現在住在哪裏？”

梁辰不想回答，轉身就要走，那個老太太卻幾步上前，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梁辰，你別走啊，奶奶好幾年沒見你，你跟奶奶說說話。”

“我……我們沒什麽好說的。”梁辰對這個老太太很不喜歡，伸手就要扯開對方的手，然而這個老太太抓他抓地特別緊……

不過，梁辰畢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鐵了心，還是能掙開的……用力一甩甩開老太太的手，梁辰飛快地往回跑去。

那個老太太被他一推，險些摔倒在地，看着梁辰跑遠，她的臉上露出怨毒來。

“媽，怎麽樣？這個小崽子哄得住嗎？”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從旁邊出來，着急地問道。

“哄不住。”老太太咬牙道。

梁辰這孩子，可以說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以前她對這孩子很不好，這孩子照樣粘着她……雖然當初他們做的事情被梁子昂發現之後，她就好幾年沒見過這孩子了，但她原以為她還是能哄得住這孩子的，沒想到現在這孩子脾氣大了，竟然一點都不聽她的話。

“那現在怎麽辦？我們要怎麽弄錢？”老太太的兒子皺眉問道。

“大壯，我們再想想辦法。”老太太道。

“還能想什麽辦法？要是不多弄點錢來，那些人就要砍了我了！”陶大壯皺眉道。

“我們來了這裏，他們一時半會兒抓不住我們的。”陶老太對着兒子道，卻也還是憂心忡忡的，同時對梁子昂和梁辰恨地不行。

當初梁辰給梁子昂打電話，把梁子昂叫回來之後，那梁子昂就帶人把他們家裏砸了，還讓他們把錢還給他。

那梁子昂兇得很，他們沒辦法，只能賠了錢。

結果這麽一來，他們家的錢全都賠完了不說，還丢盡了臉。

她兒媳婦之前不知道他們家的錢全都是梁子昂給的，還以為梁辰是她發善心養着的沒人要的孩子，所以很讨厭梁辰，沒少罵梁辰，現在突然知道家裏花用的錢竟然都是梁辰的生活費……她當即跟他們大吵了一架。

他們家裏亂得很，又怕梁子昂又再找他們的麻煩……後來幹脆就狠狠心賣了房子離開了福陽縣。

那梁子昂能在外面做生意賺錢，陶大壯覺得自己也完全可以。

然而，外面的世界，又哪是什麽好混的？

陶大壯吃不起苦，很多工作不願意做，做生意吧，明明別人做着很賺的生意，他卻總是虧……

偏他又不甘心，總想着要賺大錢，幾個月前聽人說有個藥材生意特別賺錢，身無分文的他竟然去借了高利貸打算買藥材……

說好要跟他合夥做生意的人跑了，那人是個騙子。

這一趟，他不僅把自己妻子從老丈人那裏借來的錢全扔了進去，還把跟借高利貸借的六萬扔了進去……

他哪裏還得出來那麽大一筆錢？更別說利滾利之下，在幾個月後的今天，六萬已經變成八萬了，以後應該還會變成十萬，十二萬。

他沒辦法，只能逃回了福陽縣。

這幾年為了做生意，他們跟親戚借過不少錢，現在已經沒人願意借錢給他們不說，還都跑來跟他們要錢。不僅如此，他們還要擔心那些借高利貸的找上門來……

想來想去，他們最後就把主意打到了梁辰身上。

梁子昂可是很有錢的！

“我打聽過了，這孩子出手大方的很，梁子昂現在怕是把生活費直接給了他的。”陶大壯道：“還有跟他走在一起的那兩個人，是死了爹媽，到他家蹭吃蹭喝的。這小兔崽子能給在他家蹭吃蹭喝的人買手機，手上一定有很多錢，哄好了說不定我們的債就能還上了，現在哄不好……”

陶老太也忍不住皺眉：“他要是只有一個人，應該還是能哄哄的，但現在他身邊有人拿捏着他。”

母子兩個都有點發愁。

他們原本是想要哄住梁辰，然後讓梁辰跟梁子昂要錢的，但現在梁辰壓根哄不住。

梁辰并不知道這對母子的想法，他已經逃回家了。

“你怎麽在喘氣啊？”卓婷不解地看着梁辰。

“我……我去樓下跑步了。”梁辰撒了謊，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忘了把水杯拿上來。

去樓下把自己放在樓梯上的水杯拿上來之後，梁辰的心裏的害怕情緒才消散的差不多了。

他有心想要把這件事告訴卓紹，但想到今天卓紹的冷淡，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好……

梁辰心不在焉地做着作業，時不時看一眼手表，到了九點半的時候，卓紹總算從樓上下來了。

“哥！”卓婷笑着迎了上去。

“婷婷作業做完了嗎？”卓紹笑着問道。

“做完了！”卓婷道。

“真乖！”卓紹道。

“我也做完了。”梁辰湊了上去，想要去接卓紹手裏拿着的髒衣服，然而……每次都會把髒衣服遞給他讓他去洗的卓紹，這次躲開了。

卓紹也沒有誇誇他。

“已經九點半了，你們快去睡。”卓紹沒有去看梁辰，拿着髒衣服進了衛生間。

梁辰呆呆地站在原地，有點反應不過來。卓紹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想要問卓紹到底是怎麽回事，卻又不敢問，他甚至不敢不聽卓紹的話，就怕卓紹會不高興，然後生他的氣。

梁辰進了房間，卻一點都不想睡覺。

他現在已經沒功夫去想那個“陶奶奶”的事情了，他的心思，全在卓紹身上。

卓紹好像不喜歡他了，他要怎麽樣才能讓卓紹再喜歡他？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梁辰什麽都想不出來。

之前他可以給卓紹零食，給卓紹錢，但現在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卓紹也不缺這些……

把臉埋在被子裏，梁辰小聲抽噎起來……

“你把自己埋在被子裏做什麽？”卓紹聲音突然響起，梁辰有些懵地擡起頭，就發現自己被卓紹從被子裏扯了起來。

“別哭了。”卓紹抱了抱他，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都這麽大了，還哭！”

卓紹親了他一口！梁辰高興地都要炸了，高興着高興着……鬧鐘響了。

梁辰從被子裏鑽出來，才發現卓紹親他一口的事情，完全就是他做夢。

他心裏說不出的失落，然後發現，自己的褲子又濕了。

看過卓紹買給自己的書之後，梁辰已經知道自己這并不是生病了，但卻不好意思起來。

進了主衛把內褲洗了，梁辰沒好意思曬到陽臺上去，就找了個夾子，然後曬在了自己的卧室裏。

梁辰到底年輕，雖然昨天很傷心，但睡了一覺，又覺得還好了。

也許……他只是想錯了呢？

卓紹昨天還做飯給他吃了的！

這麽想着，梁辰高興多了，但當他走出房間，順便往陽臺上看了一眼之後，卻又笑不出來了。

卓紹很忙，所以洗衣服這樣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做的。

卓紹平常只洗內褲，別的衣服只随意往洗衣機一扔，而他第二天早上，會把三個人的衣服一起用洗衣機洗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昨天才會伸手去接卓紹的髒衣服。

可現在……卓紹衣服已經洗了晾在陽臺上了。

梁辰眼睛一酸，心裏很不好受，卓紹也一樣。

梁辰對他太好，好到讓他沒辦法去傷害梁辰，但他不愛梁辰，這就注定了會傷害他。

連着幾天，卓紹對梁辰态度都淡淡的。

他在自己和梁辰之間劃出一條界限來，讓自己不要跟梁辰太親密，同時，他也重新思考起梁辰的未來來。

他原本是把梁辰當成弟弟看待的，打算将來兩人一直做兄弟，但現在梁辰對他有這樣的想法，那就肯定不行了。

他總不能一邊追求梁鑫，一邊吊着梁辰。

既然這樣……他在慢慢疏遠梁辰的同時，最好能給梁辰介紹幾個朋友，讓他不至于生命裏只有自己一個朋友。

當然，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12月8日，星期五，這是梁辰的生日，他要給他過個生日。

這孩子據說以前都沒怎麽過過生日……卓紹提前訂了一個蛋糕，這天早上，又去買了好些菜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他還可以給卓紹零食，給卓紹錢，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卓紹也不缺這些了……”話說寫這句的時候，真覺得自己後媽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