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阿崇其實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睡。
寧宇說他是對自己小心的人,到底是不是不好說,阿崇疑惑的是,為什麽對自己很小心的人,能這麽容易在別人的床上睡着。
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看上去睡得很舒服啊。這就算了,寧宇還要不知死活地把自己抱在懷裏,阿崇覺得這姿勢有點不舒服,他比寧宇高一點,總覺得寧宇抱自己的姿勢像是在抱小孩兒。把人推開,過兩秒手又纏了上來。再推開,又繼續纏上來……幹啊,心煩。
以往都是別人把自己的胳膊枕麻,今天居然換了個人來給自己靠,有點荒謬。但阿崇發現自己居然不是非常排斥,畢竟有人抱着很舒服啊,反正又不是我的手麻。後來他就不動了,往寧宇肩窩縮了幾下,放松身體睡了。
意識模糊的時候他感覺寧宇似乎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很輕,可能是錯覺,阿崇感覺這有點像電視裏……哄孩子睡覺的母親的做法。
在這個夜裏,那個吻似乎和情愛無關。他們更像是兩個找不到家的人碰上了彼此,他給陌生人一支消遣孤單的煙,陌生人還他一個溫柔禮貌的吻。
那個吻把意識帶到安全地帶,阿崇很快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好奇怪。其實應該知道自己是誰,但那個夢充滿太多似真似假的畫面,他時而覺得自己是夢中人,時而又覺得自己是旁觀者,再一晃神,開始無法分辨今夕何夕。
他在河裏飄飄蕩蕩,順流而下。水是溫的,很舒服。阿崇能感覺到自己蜷縮着身體,他舒服地嘆息,他睡着,像是睡在羊水裏的嬰兒。但等了會兒他感覺到水變燙了,有什麽聲音在叫醒他——
阿崇被拍了拍頭。
他睜開眼,看到目光遙遠的師父坐在一葉小船上,看着自己。而周身,是赤裸着身子在河裏洗澡的男女老幼。
阿崇恍然記起了,這是他成年那年,師父帶着自己在印度的那次訪行。
夢裏他赤裸着,腰上綁着一根繩子,另一頭連着師父的小船。
船上的師父問:“Chong,你擡頭看,這裏是哪裏?”
水裏的阿崇便擡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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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面前的建築,了然道:“師父,是Mrigadāva(鹿野苑),我們在恒河上。”
師父點頭:“繼續休息,我們還沒到地方。”
阿崇便閉眼。
他聽着師父在小船上低聲誦經,但不敢真的睡着。他開始覺得水的溫度越來越熱,熱到讓人不舒服,像是要把身體都煮熟一般。
他好不自在,師父誦經的聲音無法令人心靜,此刻反而令人心亂。他在水裏不安地拍打這滾燙的恒河水,但怕師父罰,始終不敢開口說過一句:我不舒服。
等過了良久,師父才淡淡說:“睜眼。”
阿崇便睜開眼。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座座的燒屍臺。一條河劃出兩岸,岸上的人們哭嚎着,把一具具屍體送上高臺,用烈火焚毀。恒河之上,彌漫着刺鼻難聞的異味,是屍體燒焦後的腥臭。火光好亮,露天之下,是一場殘酷的送葬。
阿崇以為自己忘了,但記憶是誠實的。他雙目不禁開始酸痛,心中一陣悲戚之意襲來,居然有滾下熱淚的沖動。縱使千千萬萬次,他仍會被這一幕觸動。
那一刻他不知這一切是真是假,是夢還是當下……畢竟他不懂,為什麽過去了那麽久,還會被成年那一年所看到的景象觸動。
上游的人在河裏沐浴,下游的人在岸上燒屍。令人頭皮發麻的畫面,但師父讓阿崇從頭到尾地看完。【注】
師父問阿崇:“可想上岸。”
阿崇怔了,他緩緩搖頭。
師父說:“Chong,軀殼變成焦炭,靈魂已經往生。如此,你開悟了嗎?”
悟了嗎?
阿崇怔怔地環顧兩岸的沖天火光。
天色是暗沉的,帶着一些髒黃,像蒙着一層不幹淨的霾,唯有那些岸上的燒屍火,那麽刺眼,那麽明亮,像陽間一盞盞指向冥界的燈。
阿崇看啊,目不轉睛地看啊,神識茫然而無措。
少年懵懂,尚未活個明白,便被師父強硬地拉入了這地獄般的往生之處,師父要他看,要他悟,要他忍,要他取舍,要他明白。
然後下一秒……阿崇看到了一個人。
一開始不确定,他仔細看了,最後才确定,那個人……是三姐。
她和別人不同,別的屍體都是被裹得嚴嚴實實地搬上燒屍臺,但那些人什麽都沒有給她包。她就那麽赤裸着,渾身髒兮兮被架到了一堆木頭上。遠遠相隔,阿崇看到這個他又恨又愛的女人睜着眼,目光空洞冷漠,望着自己的方向,是死不瞑目的一雙眼。
“不——”
阿崇對着那個舉起火把的人大吼,他聲嘶力竭地大吼,用盡力氣往前游,但繩子的另一頭綁在師父的船上,把他定在恒河水中,他始終無法上岸。
火吞沒了三姐的眼睛。
夢裏的師父扯了扯繩子,喚回情緒失控的小徒弟。阿崇回頭看,他從師父的眼中看到幾分肅穆,幾分制止,和微不可見的悲憫。
師父平靜問道:“Chong,開悟了嗎。”
一把火燒進悲歡離合,一捧眼淚澆滅愛恨**。師父致力在小乘中修大乘,是有大智慧的人,師父教他大智慧,教他看破死,也學會生。
汲汲營營,庸碌一生,似乎也不過如此。
阿崇看到夢裏的那個自己滿臉淌滿淚水,神色悲戚。
那個他哽咽着,輕聲應:“我悟了。”
我悟了。
你拿一場祭奠生死的大戲當做成人禮贈予,我怎敢不悟?
夢裏岸上的燒屍火越來越旺,連成一片漫天的火……火從岸上燒過來,燒進恒河,也慢慢燒到了師父坐的小船上。
阿崇恍惚着,看着夢裏的火将他和師父吞沒。
船被燒毀了,師父的面貌變了,變得慈眉善目,法相莊嚴。船沒了,師父座下長出了蓮花寶座,師父飄了起來,将阿崇拉出了落滿火光的恒河。
在空中飄啊飄,阿崇看到夢裏的自己飛進一個美麗的大殿裏,師父不見了。
大殿金碧輝煌,美輪美奂。高座上坐着一個衣着單薄的男人,似乎是這個地方的主人。阿崇看不清那男人的面目,但他看到圍繞這個國王的是華服錦衣的侍從,和堆成山的珍馐佳肴。
阿崇想啊,想啊……他回憶着面前這有些陌生,又似曾相識的景象……還沒想明白,阿崇就看到他的側後方,居然飛來了一只兇神惡煞的鷹。
阿崇慌張起身躲。也就是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原本應是手的地方居然長出了白色的翅膀……而自己居然——在飛。
他在夢裏飛了起來。
飛進大殿時,阿崇在亮得能映出人身的地面看了看,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一只鴿子。
阿崇落到大殿上首那男人的左肩上,那追趕而來的老鷹落于男人的右肩上。
鷹要來啄阿崇,阿崇躲開了。面前這位面目依舊模糊的男人護了護手心裏的這只鴿子,問老鷹:“你這是做什麽?”
夢裏那只眼神陰戾的鷹居然開口了。
鷹說:“這鴿子是我的食物,我餓了很久了,把我的食物還給我吧。”
男人說:“本王曾發過願,對世間衆生一視同仁,我怎麽可能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殺害生靈?”
本王?
阿崇詫異地看着那個男人……夢裏的景象又虛幻又真實,他漸漸意識到,這是個……自己曾聽過的故事。
鷹毫不畏懼,笑着譏道:“王,弱肉強食,天經地義。你不讓我吃,那我餓死的話,又何解?難道我不是生靈嗎?一視同仁,難道是一句戲言?”
那男人沉默了片刻。說:“我可以用別的東西來交換,但你不能吃這只鴿子。說吧,你要什麽?”
阿崇感覺到,夢裏的自己在發抖。
他知道,有些事情就要發生了。
“我只吃生肉。”鷹說,“我只吃剛剛割下來的肉,還帶着血的,有溫度的生肉。”
王環顧大殿。
他目光所及之處,每個人都瑟縮着往後退了退,像是怕王開口,讓自己去獻祭。
阿崇想開口,但夢裏的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他撲騰着翅膀,心想,為什麽我不能像那只鷹一樣開口?
“好。”阿崇聽到那個看不清面目的王說,“我既發願普度衆生,也沒有道理去殺別的生靈的道理,便拿我換這只鴿子吧。拿刀來!”
拿……刀來?
阿崇感覺到自己開始發抖。
鷹并不滿意。他道:“我雖是畜生道,但也不占您便宜。王既想救着鴿子姓名,就該以相等份量的生肉來交換……”
王說好。
他讓侍從拿來秤,摸了摸阿崇的羽毛,接着把阿崇放到了秤的一邊。
阿崇看到那男人解開上衣,開始割手臂上的肉。
阿崇看到血,聽到大殿下衆人的驚呼。阿崇開始不明白……自己到底進入了一個怎樣的夢中。他頭痛愈烈,看到一塊又一塊血淋淋的肉被男人割下,丢進秤的另一邊。
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男人割了一塊、兩塊肉,一只手臂,兩只手臂的肉放到秤上,一直割到身上的肉所剩無力,可這杆秤卻依舊不平。阿崇呆呆地站在秤上,他不懂,自己有那麽重嗎?為什麽這杆秤,就是不動?
阿崇看那男人一刀刀割,男人不知痛不痛,可阿崇開始覺得痛。他看啊,在夢裏仔仔細細地看,在懵懵懂懂的夢境中……在阿崇覺得自己快要疼到窒息時,他才終于看清了那男人的臉。
居然……是寧宇的臉。
寧宇在看着自己。
阿崇被看得打了個冷顫,那瞬間只覺得魂飛魄散。
割了太多肉,夢裏的這個已沒有力氣,踉跄地站起來時,他似乎想爬上秤,用自己換阿崇。
阿崇聽到,那只鷹問那個已變成一具骨架的寧宇說:“割筋斷骨,只為救下一只鴿。你可後悔?”【注】
夢裏不知身是客,分不清誰是誰。阿崇被這血腥的場面吓得開始恐慌,那具血淋淋的骷髅倒在自己面前,眼裏似乎都有血色。他笑着,對自己說:
“——我不悔。”
秤慢慢地平了,但意識又漸漸遙遠,阿崇看不清這個夢了,他腦中只剩下寧宇殘缺不全的身體,和一句染着血色的——‘我不悔’。
我不悔。我不悔。我不悔。
明明是無悔,可阿崇聽得目眦欲裂,在腦裏盤踞着,回旋着,好吵,好響……阿崇漸漸脫離那個夢。
驚醒是必定的。
這個夢散亂又漫長,有序又無序,全是駭人又悚然的畫面。阿崇醒來發現自己渾身是汗,他睜眼看,發現窗外早已日上三竿。
眼睛癢,是公主趴在他臉邊,舔他眼角殘留的淚。
阿崇避開讓了讓。床邊沒有人,這是第一次,因為起床的時候是一個人,阿崇覺得心空了一剎。
那個夢是假的,但無端令人恐慌。
阿崇發了會呆。他手攬了下,把公主攬到懷裏,又把臉埋到公主的背裏。
等呼吸平複了他才起身。嗓子幹,想喝杯水。
才到客廳他就看到寧宇穿着個外套,背對着自己低頭整理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在幹什麽。
阿崇看着這個背影,他心道,這怎麽會是我的因果?
他路過我,經過我的生命,怎麽就成了我的因果。佛,為什麽不明說這是為什麽?
阿崇抱着貓,想着,愣了很久。他想到夢裏寧宇滿身是血,割肉喂鷹的樣子。他想到在火裏死不瞑目的三姐,想到那一切。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一個夢。熟悉又陌生,親切又遙遠,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就連現在懷裏的貓,和幾步之外的寧宇,也像是一場夢。
他看到寧宇注意到動靜,扭過頭,問了句:“啊,你醒啦。”
阿崇點頭:“……早上好。”
“叫了你一次,看你睡得舒服就沒再喊了。”寧宇說,“再等十分鐘左右就能吃飯了,今天熬了大骨湯。”
阿崇也只能點頭。
寧宇不知道怎麽,說話有點扭捏。明明熱得不行的天氣,這人卻穿了一件寬大的外套,是阿崇丢在櫃子角落的一件運動服。昨天收拾家裏,阿崇記得寧宇把這件拿出來洗了。
阿崇問:“穿我衣服幹嘛。”
等過了會兒,寧宇才有些尴尬地轉過了身子,朝自己走了過來。
阿崇這才看到,寧宇的肚子裏鼓鼓囊囊的凸了出來,乍一看跟懷孕似的。
“?你幹什麽?”阿崇開始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了,“你肚子怎麽了?”
寧宇瞅他一眼,目光閃躲:“我肚子裏有大寶貝的寶貝。”
阿崇抱着貓,心道這人是要搞什麽名堂?接着寧宇走了過來,他又被寧宇拉進了房間裏,靠近床邊坐下。
阿崇終于沒忍住問了句:“……請問你的肚子到底怎麽了?”
寧宇努力擺出一副很淡定的表情,他說:“……哦,沒什麽,就是壞了你的孩子。”
寧宇有些緊張,阿崇看得出來,聽得出來。耳朵紅了,還有點難為情。OK,如果是要達到搞笑的效果那的确是成功了,一個長得很周正的男人來這麽一出,怎麽看都束手束腳,是真的好笑。
阿崇很配合地被逗笑了。對方緊張,他就越容易放松。
他配合着哦了聲:“是嗎?哎呀,看不出來,你還有懷孕的技能點啊?幾個月了啊?小名取了嗎?”
寧宇這次直視自己的目光變得篤定了些。他去拉阿崇沒傷的左手,放到運動服的拉鏈上,說:“……拉開看看。”
阿崇哦了聲,“給你做剖腹産嗎?足月了嗎就生啊!”
“……”寧宇閉了下眼,自己都沒忍住笑了,“足月了!又不是懷了哪吒!你快拉開看看!”
拉鏈只拉了幾寸,阿崇卻猶豫了。
他動作停住了,生硬地轉了話頭說:“昨晚睡前你丢到的好像是圖案,今天我們不能談戀愛了。”
寧宇面色僵了僵,才回:“……嗯,我運氣好差。”
阿崇覺得寧宇表情好笑。他又道:“你丢不到1的那一天,可以努力追我,表現不錯的話,可以酌情考慮跟不跟你談戀愛。就當……就當應聘上崗啦,我滿意,我就用你。怎麽樣,公平吧?”
愛一天是一天,睡一夜是一夜,哪天你煩了,倦了,就當游戲結束,我們再不見面,也就不會傷害彼此。對你好,對我也好。硬幣是我們的因,結緣是我們的果,禍起這枚硬幣,那所有煩惱事,我們也都推給它。
對不對。
寧宇聽完,看上去居然挺高興的,他打了個響指,欣然同意:“很好!謝謝老板給我機會!”
“不客氣。”阿崇禮貌回複他,老板的表情,男友的語氣,“應該的。”
寧宇似乎很有信心。他目光清澈,表情坦然,催自己說:“快拉開看看啊,看看我今天的追求有沒有到位!”
阿崇偏了偏頭,也不知道這寧宇肚子裏面到底賣的什麽藥。他把拉鏈往下大力一拉,只見衣服裏滾出一個個成年男人手掌大小的……果凍。
阿崇愣住了。
他忘了去接那些掉出來的、被寧宇塞進衣服裏的果凍。定睛一看,是他小時候沒有吃過的X之郎,樣子好看的那種。有幾個寧宇沒撿到,滾落到了地上。
果凍蹦出來的那一瞬間,阿崇恍然有種錯覺,那其實……是自己缺失的一些過去被寧宇從腹中剖了出來。他還要自己拉開,要自己拿去,千萬不要客氣。
寧宇輕聲說:“看看呢,是不是你喜歡的好東西?”
……是。
那一刻什麽感覺呢。阿崇心道,也沒有誇張到想哭,也沒有感動要死要活,真沒那麽誇張。成人世界的殘酷早就教會阿崇硬着心腸去當世界的旁觀者。現實世界的法則就是,收起莫名其妙的感動和悸動,學會理智地,像個男人一樣地,理智地,沉穩地,去分析這個人能給自己什麽。
他能給我什麽?阿崇心想,他好像什麽都給。
那如果……要他的肉,他給嗎?
阿崇擡頭。
他突然問了句:“寧宇,放棄自己的生活來找我,你後悔嗎。”
“啊?”
“我問你認識我,來找我,你會後悔嗎。”
寧宇怔了下,然後他居然臉紅了。
莫名其妙,這有什麽好臉紅的。阿崇想不通,明明睡也睡了,怎麽每次這麽聊天都能被寧宇搞得像是情窦初開。
阿崇看到他一只手拿着果凍,另一只手開始翻自己的口袋,掏了半天,他掏出錢包,取出一張卡。
“我幹嘛後悔啊,我都說了我是認真的……”寧宇講得有點磕巴,“這個,就我也沒多少錢,只工作了一年,有五萬多,就算是聘禮吧……額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給你什麽好,但我是認真的,從頭到尾都很認真!就……我也不是要用這些綁架你的意願,你想跟我怎麽我都……不是,我的意思是,反正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我學東西很快,也能好好照顧你……”
他聲音越講越低,似乎沒了什麽底氣。一只手拿着卡,另一只手拿着一個果凍,動作不自然,看上去有些笨拙的滑稽。
阿崇用兩根手指把那張卡抽了出來,看了看。他笑着道:“還沒我一個月進賬多,窮鬼配不上我,要好好掙錢啊,朋友。”
寧宇嘆了口氣,可能也覺得沒面子,小聲說:“我會的,給你賺很多錢,還給你管錢,行了吧……”
阿崇笑了笑,把那張卡還給寧宇,側臉看了看窗外。
面前的寧宇感覺氣氛奇怪,捏着銀行卡裝模作樣地唉一聲,彎腰去撿掉到地上的果凍。他感覺阿崇沒有想象中的激動,開始給自己打圓場:“……果凍是今天早上到的快遞,想了下用什麽方式給你,額是不是挺好笑的……”
阿崇拉住了他的手臂。
寧宇回首,他看到阿崇目光砸過來,有些重。
那目光很沉,寧宇只能收了笑。
“寧宇,”阿崇問了第二次,“你會後悔嗎?”
悔什麽,阿崇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問了,可就是想問。
他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問夢裏的寧宇,還是此刻小心翼翼地拿着果凍的寧宇。
寧宇愣了下。他皺着眉擡起頭,那束很亮的陽光打在他的半邊側臉上,其中一只眼睛像一個小太陽,在光下亮得不可思議。
寧宇說:“我不會的。”
阿崇感覺自己呼吸有些緊。
他問了第三次。
“你會後悔嗎?”
寧宇沒有追問阿崇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想說什麽,又是對什麽後悔。寧宇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手捏着的那個果凍力道漸漸緊了些。
風透進來,濕熱的。好靜,阿崇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是同一個節奏,在敲打着兩個漸漸靠近的靈魂。
阿崇聽到寧宇一字一頓地說:“不會,你相信我啊……我只是喜歡你,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的,心甘情願,不後悔。”
他重複了一次:“我不後悔。”
寧宇的聲音其實很輕,但還是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相同的一句話,瞬間把阿崇再次砸進那個無怨無悔的夢中。
窗簾被早起的寧宇拉開了。窗外的光也砸進來,撞到他們臉上。
天使之城的光芒碎碎的,像一面打碎的鏡子,玻璃渣散落在他們臉上、身上,紮得人有些癢,有些疼。那些碎片有的劃破皮膚,有的變成養分,疼痛裏有些新的東西長了出來,似乎是在給出告誡,說:你要做一個更好的人。
這是第一次,阿崇開始喜歡這個炎熱而矛盾的城市。這個城市沒有長着翅膀的天使,但雲端一定住着有一個神,或一個佛,還要有一個可以安放過去的安靜角落。
愛有千萬種形式,會讓有的人坍塌,讓有的人融化,讓有的人顧此失彼,讓有的人迷失放縱。可阿崇感覺到,因為一些莫名的交付和信任,他在重組自己,也再次長大。
感覺像是……自己也情窦初開了一次。
阿崇笑了笑。他看着寧宇手裏的果凍,感覺自己突然很快樂,必須做點什麽。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寧宇紅透的耳朵,說:“今天你勉強及格了,來談戀愛吧!男朋友!”
寧宇還沒反應過來話題怎麽轉得這麽快:“……啊?”
阿崇張開手,笑着望向面前的少年:“我說來談戀愛,啊什麽啊!從現在起喂本人吃一個果凍,你就将得到一個X之郎味的吻!穩賺不虧,跳樓大甩賣,這邊建議你加快速度行動起來,猶豫一次就少一個親親,好虧好虧。”
寧宇剎那就被逗得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兩人坐在被陽光包圍的床上,在喂果凍之前,寧宇先湊過去,違反規則,笑着吻住了今天的男朋友阿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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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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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