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自殺 (12)

電影院銀幕大小時不再變大。

很快,亦真亦幻的光幕上,出現了畫面,大栅欄兒的畫面。

秋蘭面朝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後心的位置有個血窟隆,鮮血順着血窟隆沽沽地往外冒,流了一地,在秋蘭的身下汪成了海。

行兇的男人不知所蹤,四下躲避的人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圍觀死者和傷者。

林俐緊盯着銀幕上的秋蘭,流下了兩行熱淚。然而沒等她的眼淚流到下巴,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她看到江佩芝哼哼呀呀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真正的江佩芝已死,那副身體之所以還有溫度,還能言能動,是因為自己的靈魂暫時住了進去。如今自己回來了,這副身體還能活動,那就意味着又有一個新的靈魂住了進去。

只見不知讓誰附了體的江佩芝站起來後,望着秋蘭血泊中的身體呆呆地發了會兒愣,然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一步步走過。圍觀秋蘭的人,向後退去,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江佩芝”走到秋蘭跟前,緩緩蹲下*身,呆呆地望着秋蘭身下的血和背上的窟隆。看了一會兒,又伸出手,試試探探地推了秋蘭兩下。

林俐緊緊盯着這位繼任的表情,就見這位繼任的臉上并無悲傷之色,驚訝倒是寫得滿臉都是。

這時,女神忽然開了口,“知道是誰住進Miss江的身體了嗎?”

林俐搖頭,“不知道。”她上哪兒知道去。

女神告訴她,“秋蘭。”因為發音不太标準,以至“秋蘭”聽上去像“秋爛”。

“秋蘭?”林俐扭過臉,吃驚地望着女神。難怪“江佩芝”會有那樣的反應,那樣的表情。

“是的,秋爛。”

接下來,銀幕上又出現了許多畫面——

白勝仙為秋蘭操辦了一個相當體面的葬禮,以此感謝秋蘭對自己外甥女的忠誠。

白勝仙給“江佩芝”找了好幾個對象,“江佩芝”一個也沒相中,最後竟是跟窮小子貴生結了婚。

婚後,夫妻二人在大栅欄兒開了家名叫“芝蘭生”的火鍋店。段師長找京城名士提寫了店名。芝蘭生因為價格公道,從老板到夥計一團和氣,生意越作越好,後來在京城又開了好幾家分號。

“江佩芝”對妞子疼得沒了邊兒,和貴生婚後,又懷了孕,眼瞅着都快臨産了,妞子撒嬌要她抱,她還是費力地抱起妞子,又哄又逗。

畫面顯現出某個夜晚,第二個孩子出生不久後,月子中的“江佩芝”抱着熟睡的兒子掉眼淚。

“怎麽了?”銀幕上,貴生關切地問。

“我想起我們家小姐了。”“江佩芝”如是說。

林俐心中一動,這麽說,貴生是知道眼前這個江佩芝其實是秋蘭了?也對,貴生喜歡的是秋蘭,如果不知道住在江佩芝身體裏的是秋蘭,估計他也不會和“江佩芝”結婚。

只見貴生又說:“咱們好好對待妞子,将來給她找個好人家,再給她置辦一份象樣的嫁妝,也算對得起你們家小姐了。哦,對了,她姥爺和她媽留給她的財産,到時候一起都給她。”

……

“當初,我跟你說我是秋蘭,把你吓了一跳吧?”銀幕上的江佩芝問貴生。

銀幕上的貴生笑了,“那還用說,把我都吓死了,誰見過這個呀。”

“傻德性。”

畫面漸漸暗下去,林俐猛地一驚,從感傷中驚醒過來,“等等!”

“什麽事?”提希豐被她吓了一跳。

“我還沒看到吳包子的下場呢。”

“人類就是好奇心重,好吧,滿足你。”

漸暗的銀幕轉眼恢複了方才的亮度,随着亮度的提升,畫面也随之發生了改變。吳包子出現在了銀幕上。林俐不錯眼珠地看着,想要看看這個男人最終會是個什麽樣的下場。

銀幕上,一個長相精明,看上去是個當差模樣的人,把吳包子和許氏引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吳包子和許氏在那座小院落裏落了腳。

第二天,那人給吳包子送來一個封信和幾套衣服。吳包子換上其中一套衣服,拿着這封信去了一幢相當氣派的歐式大樓。林俐看到大樓上寫着“天津市鹽務總局”的字樣。

吳包子在鹽務總局當了工友,負責給各科室端茶倒水,打掃樓內衛生。

過了一段時間,萬法官造訪了小院,打着和吳包子出去吃飯談天的借口,把吳包子騙出去,弄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裏,再次給那什麽了。

被那什麽時的吳包子看上去有些委屈,有些不甘,有些不适,有些怕,有些無可奈何。

從那以後,萬法官幾乎每周都要造訪小院一次,有時是兩次。許氏對此還挺高興,以為兒子遇上了貴人。每次萬法官造訪小院,許氏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熱情得不得了。

半年後,萬法官的老婆知道了萬法官包養吳包子的事,跑回娘家連哭帶鬧。萬法官的泰山家似乎極有權勢,從畫面上看,萬法官的泰山家比萬法官家還要豪華氣派。萬法官的老泰山穿着閃閃放光的綢緞衣服,十個手指頭八個戴着戒指,左手的大姆指上,還戴了個翠綠翠綠的大扳指。

萬法官的老泰山給萬法官的老婆調了幾個牛高馬大的小夥子。萬法官的老婆帶着這幾個牛高馬大的小夥子,風風火火地來到吳包子母子栖身的小院兒,二話不說地連院子帶人一頓砸,狠辣程度比白勝仙有過之無不及。

砸完了吳包子母子,萬法官的老婆回家再砸萬法官。萬法官跟吳包子差不多,都是靠着老丈人家起來的。萬法官的老婆連打帶罵,連抓帶撓,把萬法官一頓暴打。直打得萬法官跪地求饒,發誓再不和吳包子來往。

由于萬太太的插手,吳包子丢了鹽務局的差事,小院兒也住不成了。挨揍當天,許氏從萬太太的罵罵咧咧中,得知了吳包子和萬法官的關系,一股火上來,兼之挨了胖湊,當晚人就沒了。

眨眼之間,吳包子沒了差事,沒了栖身之地,沒了人生導師。

萬太太放出話來,限吳包子三天之內離開天津,否則見一次打一次。草草發送了許氏,吳包子去了北京。

畫面顯示,吳包子在北京幹了許多行當:木匠,轎夫,當差,打小鼓收破爛的,最後當了杠夫——擡死人的。每天走東家串西家地擡棺材,要麽是擡到有錢人家的專屬墓地,要麽是擡到誰都可以往裏埋的亂葬崗子。

後來,吳包子年紀大了,沒了力氣,連杠夫的營生也作不了。只能成天在市面上瞎晃當,瞅機會混個仨瓜倆棗的。

吳包子出現在銀幕上最後的畫面很是凄慘:昏黃的天空,風沙漫漫,鹑[]衣百結的吳包子,兩手抄袖地蹲靠在殘破的城牆邊兒,蓬頭垢面,滄桑滿臉,腳下擺着只豁了好幾個口子的破碗。

畫面到此結束,銀幕漸漸變暗,最後消失不見。

林俐收回目光,心中感嘆。

如果吳包子和許氏有人性,知感恩,能夠善待江佩芝,女神便不會派自己去複仇。沒有自己的複仇,自然也不會有後邊那一系列事情的發生,最後吳包子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一句話,作人,還是善良點兒好。

☆、第五個任務(1)

女神問林俐,這回想要什麽獎賞?

林俐說:“我想讓我爸快點兒好起來。”

女神略一歪頭,“不把這次的獎勵機會給你的媽媽嗎?”

林俐搖了搖頭,“不了,先讓我爸好起來吧。”

她有她的道理。如果把每次的獎勵均分,不知何時,她的雙親才能完成好起來。若是集中火力把獎勵全給父親,讓父親快點康複,她姐林伶的負擔正經能減輕不少。照顧一個人,比同時照顧兩個人,要省很多心力。再說,她爸好了,多少還能幫着她姐照顧照顧她媽。

女神好像也明白了林俐的意思,表揚了林俐一句,“你很聰明。”說完這句話,她對着林俐的父親遙遙一揮蛇鞭。一道白色的閃光,順着揚起的蛇鞭,落在林俐父親的身上,轉瞬而逝。

閑言少敘,林俐她爸能說話了,不再是口齒不清地嗚嗚嚕嚕,是完全恢複到中風前的清晰發音了。林俐和她姐全都很高興,只不過,她爸只能看到她姐的笑臉和眼淚,看不到她的。

“女神,我準備好了,給我指派任務吧,”林俐想了下,“最好這次任務的難度大點兒。”

提希豐一挑不亞于男子的粗眉毛,“為什麽要難度大的任務?”

“難度大的任務,獎勵相應也會大,對不對?”

提希豐眼中紅光乍亮,“對!你真是聰明。”

“那麽開始吧,我想讓我的父母快點兒好起來。哪怕到那時,我還不能重生,我也希望我的父母能夠恢複健康。讓他們以着健康的身體,等着我重生。”林俐的眼裏泛起了淚光。

提希豐受了感染,認真地翻着紅眼睛,“讓我想想,看看哪個故事,比較難一些。”翻着紅光閃閃的眼睛想了一會兒,她一眨眼睛,“有了,就它吧。”話音未落,掄起鞭子向林俐抽來。

鞭風襲來,林俐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林俐發現自己睡在一張炕上,四周漆黑一片,應該是夜裏。擡手摸了摸這副身體的胸部,鼓溜溜的,彈力十足,是個女人。身上既不疼,也不癢,感覺一切正常。

林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真好,這次女神既沒讓她變成男人,大冷天掉到懸崖底下去,也沒讓她生孩子大出血。

感受完這副身體,林俐的心猛地一跳——她的身邊有人在呼吸。一扭頭,林俐看見了一個男人朦胧的側臉。林俐的心“嗵”的一跳。身體下意識地動了一下,想要翻個身。不想,她剛一動,那男人也有了動靜。

“咋啦,肚子又疼了?”帶着濃重睡音的問候響起的下一刻,林俐感到一只大手,撫上了她暫住的這副身體的肚子。手很熱,輕輕地在這副身體的肚皮上摩裟了兩下。

因為還沒有看到這個故事的資料,林俐不敢輕意開口,只能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翻了個身,背對着男人。男人如影随形地貼上來,手重新放在林俐的肚皮上,摩啊摩。

林俐不理他,任他摩。幾秒鐘後,她的腦中出現了此次任務的相關信息。

這次,她穿到了一個東北作家群的小說裏。

所謂“東北作家群”是指“九*一八”事變後,一群從東北流亡到關內的文學青年。這批文學青年在入關後,自發地進行文學創作。他們的作品形式多樣,有詩歌,有散文,有小說。

在這些東北作家群的詩歌、散文和小說裏,處處可見他們對故園的眷戀,對親人的懷念,對侵略者的痛恨,以及早日收複國土的渴望。他們的作品大量描寫東北的民俗風情,帶有濃郁的地方色彩。

東北作家群的傑出代表有蕭紅,蕭軍,以及端木蕻良等。代表作品是蕭紅的《生死場》和《呼蘭河傳》。

林俐穿的這個故事,是東北作家群裏一位不知名作家的作品。是這位作家一本小說集裏很短的一個小故事,帶有回憶錄性質。講述了作家一位女鄰居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松花江沿岸一個叫作義寧的鎮子裏。義寧是個大鎮,地處交通要道,四通八達,客商雲集,商業繁榮。

林俐暫用的這副身體叫韓桂英。幾年前日本鬼子到義寧鎮掃蕩,在街上抓花姑娘。韓桂英四處尋找藏身之地,就在這時,她遇見了後來的丈夫,也就是此時躺在林俐身邊的男人——劉永泰。劉永泰把韓桂英藏進自家的米缸,韓桂英這才躲過一劫。

為了感謝劉永泰的救命之恩,事後,韓桂英時常去劉永泰家,給無父無母,又沒成家的劉永泰作作飯,縫縫衣。一來二去,兩個人好上了,沒多久成了親。成親後,二人一合計,在鎮子東頭開了家客棧,用劉永泰的名字命名,叫永泰客棧。

劉永泰為人忠厚老實,對韓桂英特別好。有好吃的,先讓韓桂英吃。每次上街采買,必定給韓桂英帶點兒東西回來,不是好吃的零嘴兒,就是漂亮的花布,要麽就是抹手的蛤蜊油,搽臉的雪花霜,畫臉蛋兒的胭粉……

總而言之,兩口子十分恩愛。

三年間,韓桂英給劉永泰生了一男一女。

客棧生意也是越作越紅火,鎮上人人稱羨。

在這些稱羨的人裏,有個叫兩撇胡兒的。

兩撇胡兒大號叫孫柏茂,因為常年留着兩撇精心修飾的小胡子,故而得了個兩撇胡兒的綽號。兩撇胡兒是個大混混兒,成天在街上游手好閑,不幹正事。見劉永泰家的客棧生意興隆,他打起了客棧的歪腦筋。

有一天,劉永泰家的客棧來了一個女人。女人二十多歲,長相普通,屬于扔人堆兒裏找不着那類的。女人要住店,劉永泰按着慣常的手續,給女人辦了入住。第二天一早,女人結帳走了。

三天後,劉永泰被人抓走,有人告他強*暴了三天前來住店的女人。劉永泰連連喊冤,喊冤也不好使。很快,劉永泰被下了大獄。過了不到兩個月,監獄裏傳出消息,劉永泰在獄中得了痢疾,死在了監獄裏。是真得痢疾死的,還是別的原因死的,沒人知道。當時,劉永泰年僅二十七歲。比劉永泰小兩歲的韓桂英一下子成了寡婦。

劉永泰有個親哥哥,韓桂英有個親弟弟。劉永泰死後,他的親哥哥和韓桂英的親弟弟非但不同情韓桂英,不幫着韓桂英操持客棧生意,反而公開地乘火打劫。

客棧裏有很多銅質的火鍋,火盆,水瓢,鐵質的大勺,大鍋,細瓷的茶碗,茶壺,五香作料,臘肉熏魚,幹魚幹海米,全都被這二人瓜分了。劉永泰給韓桂英買的金銀首飾,也被他倆搶走了。這倆人搶完東西,還想搶客棧。不曾想,客棧竟鬼使神差地落入了兩撇胡兒的手裏。

兩撇胡兒在鎮子裏是一霸,勾結地方勢力,一般人不敢惹。劉永泰的哥哥和韓桂英的弟弟,審時度勢,只好認了。

一夜之間,韓桂英和她的一雙兒女失去了栖身之地,她想到了死。鎮邊,有一條河,水深流湍。韓桂英領着兩個孩子來到河邊,想要跳河自盡。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褲角,哭得撕心裂肺,死活不撒手。

河邊住着一個養蜂的老光棍兒,因為常年養蜂,又姓馬,故而得了個“馬蜂子”的混號。韓桂英和兩個孩子在河邊哭天抹淚時,馬蜂子正好從山上下來——他的蜂箱在離河畔不遠的山上,他住的帳篷在河邊。

馬蜂子長得砢碜,人又窮,沒人願意嫁她。作為一個喜歡女人的老光棍兒,這些年,馬蜂子一直想找個女人暖被窩。聽了韓桂英哭哭啼啼的講述,馬蜂子決定出手,把韓桂英拿下。

馬蜂子對韓桂英說,妹子,你要不嫌棄我這兒,你就先在我這兒住下吧。韓桂英也是實在無處可去,只好帶着孩子在馬蜂子的帳篷住一下來。過了一段時日,馬蜂子看韓桂英的情緒平複了些,便跟韓桂英提出想跟她成親的想法。

韓桂英感念馬蜂子在她們母子三人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收留了他們,也覺着自己帶個兩個孩子實在不好再嫁,于是答應了馬蜂子。哪知婚後不久,馬蜂子說是帶韓桂英的小兒子去河邊洗澡,卻乘洗澡的時候,把孩子扔進了河心。孩子在深水裏掙紮了沒兩下,便沉進水裏,再沒露頭。四天後,人們在鄰鎮的河床上,發現了孩子的屍體。

韓桂英的女兒十四歲時,馬蜂子在一次酒後強*暴了她,韓桂英的女兒跳了河,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救了。韓桂英跟馬蜂子拼命,卻被馬蜂子打得奄奄一息。其實,在跟馬蜂子過日子這十多年裏,她經常遭到馬蜂子的毒打。

打那以後,韓桂英瘋了。由于和馬蜂子沒孩子,她被馬蜂子趕了出來。在鎮上瘋瘋颠颠地晃了好幾年,一年冬至的清晨,她被人發現死在了永泰客棧的房檐下——承載了她全部幸福回憶的地方。

大致看完腦中的信息,林俐長長地嘆了口氣,只覺胸口特別憋悶。肚子上的那只手,不知何時停止了摩裟,安靜地垂搭在她的腰間。

你叫劉永泰,是嗎?林俐無聲地對身後的男人說,我來幫你了,希望能夠合作愉快。回答她的,是勻穩綿長的呼吸和一股股噴在後頸的溫熱氣息。

☆、第五個任務(2)

這一次的任務,對林俐來說的确夠難。前四次的任務,她所要報複的對象頂多也就倆。

在第一個故事裏,她直接報複了一個騙婚的男同性戀,間接報複了同性戀他媽。在第二個故事裏,她的報複對象只有一個:惡妻兼惡媳周氏。在第三個故事裏,她的報複對象有兩個:惡毒後母朱鳳梅,渣父鄭振民。在第四個故事,她的報複對象有兩個:惡夫吳包子和吳包子他媽,惡婆婆許氏。

可是在這個故事裏,她起碼要報複四個人:大混混兩撇胡兒,劉永泰他哥,韓桂英她弟,養蜂人馬蜂子。

全都是心狠手辣,身強力壯的男人。

上一個故事裏,她還有江佩芝的表姨白勝仙可以借力。可是,在這個故事裏,她只能完全靠她自己。要如何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最圓滿地完成此次任務,讓每一個人渣都得到應有的報應,這是個難題。

這個難題,讓林俐幾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林俐再睜開眼時,已是日上二杆。一睜開眼,她就見昨晚劉永泰躺着的地方,并排趴了兩個小家夥。兩個小家夥小貓似的,把小手揣在身子底下,眨巴着眼睛,一聲不響地盯着她。見她睜眼了,兩個小家夥頓時歡叫着撲上來跟她親熱。

“媽,你醒了?”看上去大一點兒的男孩大聲問。

比男孩兒小一點兒的女孩更幹脆,抱着林俐的腦袋,在林俐的臉上,“叭叽”就是一口,親得又重又響。親完了,她爬上炕,窩在林俐的懷裏蹭啊蹭。

小男孩去拉小女孩,“英子,別跟媽鬧,爸不說了嗎,媽肚子裏又有小弟弟了,以後不能再纏着媽,讓媽抱了,該把媽累壞了。”

名叫英子的小胖丫頭理直氣壯地反駁她哥哥,“我又沒讓媽抱,我跟媽躺一會兒還不行了?”

小男孩眨巴着眼想了想,覺得妹妹言之有理。三下五除二地踢掉小鞋子,他也上了炕,滾進林俐另一邊懷裏。

林俐有些哭笑不得。從未當過母親的她,在上一個故事裏,給一個小女孩當了娘,在這個故事裏,又成了兩個孩子的媽。這兩個孩子長得虎頭虎腦,胖胖乎乎的,和上一個故事裏的妞子一樣可愛。

躺在床上,一左一右摟着兩具溫熱的小身體,林俐想到這個故事原先的結局,不免心中感慨。等等,林俐猛然想起兩個孩子剛才說過的一句話,“媽肚子裏又有小弟弟了”。

難怪?昨天夜裏劉永泰問她是不是肚子疼,還給她揉肚子。原來,這副身體的原主又懷孕了。懷孕了也好,如果沒懷孕,難免要和劉永泰作那件事。這回好了,可以明正言順地拒絕了。只是懷孕了,怕行動多有不便。不過看樣子月份好像不大,應該沒什麽問題。

撫着尚算平坦的肚子,林俐的腦子裏亂糟糟的。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門開了。一個男人和一束陽光,順着敞開的房門,一起進了房。見兩個孩子纏着林俐,男人走到床邊一虎臉,“爸咋跟你們說的?快起來,別纏着你媽。”

兩個孩子賴賴唧唧,不情不願地從林俐懷裏爬起來,下了地。男人叮囑兩個孩子,“去找劉奶奶玩兒吧。管她要糖豆兒,一人倆,就說我讓的。”

一聽說有糖豆兒吃,兩個孩子歡呼着奔跑出去,找劉奶奶了,一位在客棧打雜,兼帶孩子的老媽子。

微笑着目送着兩個孩子離去,劉永泰轉回頭,把手中的托盤放在床邊的小櫃子上。托盤裏放了一碗金黃色的小米粥,一小碟肉絲炒鹹菜。

“柱子他媽,肚子還疼不疼了?”劉永泰小心地把林俐扶起來,又把林俐枕着的枕頭立起來,靠在牆上,讓林俐靠在枕頭上。

劉永泰的溫存,讓林俐有些窘迫,窘迫之外還有些不習慣。楊學寧從沒對她這樣好,第四個故事裏的吳包子更不用提。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丈夫的溫情,只可惜,這位丈夫嚴格說來并不是她的。這樣的認知,讓林俐在心酸之餘又感心虛,覺得自己像個賊,偷了別人的丈夫。

她不知道這副身體的原主發生了什麽,這副身體感覺很健康。目前為止,她沒有感到任何不适,按說這副身體的原主并不該離開這副身體。

不等林俐把其中的奧妙琢磨明白,一勺小米粥遞到了她的嘴邊。一驚擡眼,就見劉永泰樂呵呵地看着她,眼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餓了吧?”

林俐的臉紅了,“給我吧,我自己來。”她伸手想把劉永泰手裏的粥碗拿過來。

劉永泰一扭身子,躲過了林俐的手,固執地把小勺往林俐嘴邊送,“我喂你。”

林俐哭笑不得,“我沒病沒災的,又不是端不動碗,用不着你喂。”她又試着去拿粥碗。

劉永泰接着躲,一邊躲一邊有些吃驚地看着林俐,“柱子他媽,你咋了?以前你懷柱子和英子的時候,總跟我撒嬌,讓我喂你。我要不喂你,你還跟我噘嘴,說我不知道疼媳婦兒。這回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一聽這話,林俐當即把手收了回來,還有這事兒嗎?腦子裏的信息沒顯示啊。這兩口子的感情可真好。好吧,且讓她這占着別人身子的人,感受一下別人丈夫的疼愛吧。

“德性!”一秒鐘內,林俐進入表演狀态,不露聲色地補救不小心露出的馬腳,“不是心疼你嗎!你成天為了咱這個家,這個客棧奔波勞碌的,我不是怕你累着,想讓你多休息會兒嗎?”

聽了林俐的解釋,劉永泰一呲牙,“這點兒事兒能累着我?我身體啥樣兒你也不是不知道。”說了句意有所指的話,劉永泰瞅着林俐,嘿嘿地笑了起來。

林俐的臉更燙了,感覺自己是個不正經的女人,在跟別人的老公*。可是形勢所逼,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往下演。電視劇裏都怎麽演來着?她在腦子裏快速地搜索着電視劇裏差不多的情節。

“賤樣兒吧!”林俐搜索出個畫面,馬上活學活用——拈了個蘭花指,一指頭點上劉永泰的額頭。

挨了罵的劉永泰露樂得像撿了金元寶,“就賤!樂意!喝吧,正好,不涼不熱的。”

在劉永泰的伺候下,林俐喝完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幾口肉絲炒鹹菜。這頓床上的早餐吃得她心潮翻湧,好幾次差點沒掉眼淚。因為想起了現實中的自己,全心全意地愛着別人,換來的卻是無情的背叛和诋毀。

想起楊學寧的背叛和傷害,林俐的心中充滿了鬥志。一定要快點兒完成任務,一定要完成好了。這樣,才有可能快點兒重生,找楊學寧算帳。她給自己打氣。

“他爹,我跟你商量個事兒。”林俐想起了兩撇胡兒找女人陷害劉永泰的事。

“啥事兒,說吧。”劉永泰擡手為林俐抹掉了嘴邊的一粒小米,抿進了自己嘴裏。

“這陣子咱先不接住店的客了,就接打間兒,晚上六點準時關板兒。”林俐說。

劉永泰眨巴着眼睛瞅了林俐半天,像是沒聽明白林俐說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反過味兒來,嗷一下拔了個高音,“那哪行,咱家全指着住店這邊兒來錢呢。賣飯賣菜能賺幾個錢?你咋突然想起這麽一出呢?”

當初開客棧的主意,還是韓桂英提出來的。劉永泰說只開飯館兒就好。韓桂英說,開客棧比開飯館兒強。開飯館兒只能賺一份錢,開客棧既能賺食客的錢,又能賺住客的錢,能賺雙份錢。劉永泰這才開了永泰客棧。所以,當林俐跟他說要暫停住店這項營生時,他很是不解。

他不解,林俐又不能跟他挑明,直接跟他說,我不是你老婆,有人要害你,我附你老婆身上幫你消災的。說了,估計劉永泰也不能信,只會當自家媳婦中了邪。

“不是再也不開了,是過了這陣子再開。”林俐輕聲細語地對劉永泰說。

劉永泰還是不能理解,“為啥非得過陣子才能再開?這陣子咋就不能開了?咱家就指着住店這邊兒掙錢呢。要是收了這邊兒,咱家一多半兒的進項都沒了。”

林俐大學時在報紙和雜志上發表過好幾篇小說,有短篇的,有中篇的,其中一篇還上了純文學期刊,她編造故事,或者說編造瞎話的水平,還是可以的。

“他爹,”林俐換上了嚴肅面孔,“你信夢不?”

劉永泰瞅着林俐突然嚴肅起來的面孔,直眨巴眼睛,“啥意思?”

林俐頂着裝出來的嚴肅表情,慢條斯理地跟劉永泰扒瞎,“我昨晚兒作了個夢。”

“你夢見啥了?”劉永泰的心不由提了起來。

林俐煞有介事地打了個唉聲,“我夢見觀音菩薩了。菩薩對我說,咱家最近有場大災!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劉永泰讓林俐說得頭皮直發麻,“真的假的呀?”

林俐翻了劉永泰一眼,“我騙你幹啥!菩薩說了,這場大災就是打客棧上生出來的。要想躲過這場大災,就得先把客棧的生意停下來。”

劉永泰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那,菩薩說沒說啥時候才能重新開張?”

林俐搖搖頭,“沒說。就說要想躲過這場災,千萬得把客棧的生意停下來。”

聽完林俐的話,劉永泰垂頭皺眉,半晌沒言語。

見劉永泰像是聽進去了,林俐近一步拿話敲打他,“咋的,不信啊?你要不信,你就接着開。咱家到時候要真出點啥事兒,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唉——”劉永泰深深嘆了口氣,擡起頭來,“你要夢見別的,我還真不一定信,夢見菩薩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唉——”他又嘆了口氣,“行吧,聽你的,先把住店這邊兒停一陣子。”

林俐又甩了記白眼,“啥叫聽我的呀?那是聽菩薩的。又不是我不讓你開,是菩薩不讓你開。”

劉永泰恢複了笑嘻嘻的模樣,擡手用手背在林俐的臉蛋上蹭了兩下,“我媳婦兒比菩薩還厲害呢。”

林俐“啪”的一下把劉永泰的手打開,“傻樣兒吧。”

嘴裏罵着劉永泰“傻樣兒”,心裏,林俐不覺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別人的丈夫,自己不是人家真正的妻子。像個演員似的,她入了這場戲,并且演得份外過瘾。劉永泰對她笑,笑嘻嘻地跟她發賤,她心裏不由自主地生出歡喜,也想跟着劉永泰一起笑。

你是個好男人,林俐望着對自己傻笑的劉永泰,我會保護你,不會讓壞人得逞的。

☆、第五個任務(3)

經過思考,林俐給四個需要打擊報複的對象,排了個先後順序。首先要解決的是兩撇胡兒,沒有這個人使壞,劉永泰不會含冤入獄枉死,韓桂英也不會變成寡婦,後邊那一系列的慘劇都不會發生。這個人是這個故事裏的首惡,一定要先除掉他。這也是她讓劉永泰把客棧先停掉一段時間的原因,就是不想給兩撇胡兒陷害劉永泰的機會。

第二要打擊的對象是劉永泰他哥,身為親兄,弟弟遭了橫禍,留下嬌妻弱女,不說幫着弟弟照顧,反倒乘火打劫,沒人性,沒親情。第三要收拾的人是韓桂英她弟,和劉永泰他哥一樣可惡的家夥。最後一個要處理的人是馬蜂子,乘人之危,心如蛇蠍的惡人。

林俐在故事中了解到,兩撇胡兒和劉永泰是兒時的玩伴,只不過一個走了正道,一個不學好成了混混兒。劉永泰開了客棧後,兩撇胡兒隔三差五地就要來蹭頓飯,最不濟也要蹭壺好茶。

洗漱梳洗後,林俐去了前院。永泰客棧是座三跨的院子,前院和中院是客棧,後院是劉永泰和韓桂英一家住的地方。林俐想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見兩撇胡兒。想要對付兩撇胡兒,最起碼她得知道兩撇胡兒長什麽樣。

林俐來到客棧最前面的門臉時,劉永泰已經寫好了一張白底紅字的告示,貼在了一塊專門用來貼告示的告示板上,立在客棧門外。告示上寫着:本店從即日起,暫停投宿營業,南北小炒照舊,歡迎惠顧。

見愛妻來了,劉永泰慌忙從櫃臺後面走出來,小心地扶住林俐。林俐笑他的緊張,“我的肚子還沒大呢,用不着這麽緊張。”

劉永泰扶着她在一張老榆木飯桌後坐下,“你前幾天說肚子疼,可得加點兒小心。”

林俐轉着腦袋四下打量,“能出啥事兒,我身體好着呢。沒事兒!”

“出事兒的都是說自己沒事兒的,”劉永泰給林俐倒了杯熱茶端過來,“咱這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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