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羅讓板着臉,仍然是正兒八經生氣的模樣。餘希聲不是他肚裏的蛔蟲,不知他心中真實想法,見他竟然毫不動容,不禁自我反省:雖說羅讓性格還不成熟,終究是成年人了,還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不好拿哄小孩的伎倆來随便應付的。
于是餘希聲語氣更加溫柔,笑眯眯對羅讓說:“這樣還不夠?”
餘老師這一服軟,羅讓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就快化成酥糖了,可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他不肯輕易放過,扭頭“哼”了一聲,心裏還在洋洋得意,卻不知自己像個小學生,智商降到了五十以下,臉皮厚出了三裏地去。
誰知這一來卻露了餡,讓餘希聲看出他的色厲內荏,感到好笑的同時,深覺一再妥協,不但于己無利,更重要的是,會讓他養成驕縱的性格。打一棍棒給一甜棗的道理,餘老師還是懂的。
餘希聲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變化,直起身,冷淡道:“既然這樣,我先回去了。”
羅讓還沉浸在餘老師對自己予取予求的美夢裏,下一秒卻發現情節完全不受自己掌控,呆呆轉過頭時,只看見餘老師悠然遠去的背影,連伸個爾康手的機會都沒有。
羅讓:“???”
吳大成:“噗。”
羅讓一瞬間找到了出氣筒,扭頭兇狠道:“笑屁笑!”
吳大成無辜道:“我沒笑。”
羅讓心情極差,語氣惡劣,毫不留情地說:“笑得跟豬似的,不是你還能是誰?”
吳大成聳肩:“沒興趣跟小學生撕逼。”
羅讓:“……”
羅讓環顧一周,發現小武仇任他們臉色都很奇怪,驚覺剛才一幕被圍觀了。雖然他面皮不比城牆薄多少,此時也不免耳根一熱,有些尴尬。
但下一秒,他就面不改色地說:“你們懂個屁,我逗那小老師玩玩,你們還當真了?”
吳大成一臉看笑話:“你吹,接着吹。”然後掏掏耳朵,“我們洗耳恭聽啊。”
“去。”羅讓道,“懶得跟你說。”說着就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睛準備睡大覺。
小武壯着膽子問:“羅哥,不追過去啊?”
羅讓懶洋洋睜眼:“追誰?”
“餘老師啊。”小武一臉“你就別逞強了”的表情,“萬一人真生氣了,怎麽辦啊?”
羅讓攤手,無所謂道:“關我毛事。”
小武有點糊塗了,問吳大成道:“吳哥,你們之前說的餘老師,到底是不是這個餘老師?”
吳大成冷笑一聲:“別管他。”
羅讓再次閉上眼,神色淡淡的:“随你怎麽說。”
小武一臉納悶,還想問下去,仇任拍拍他肩膀,搖搖頭,低聲說:“羅哥自己有數。”
小武一愣,瞥了眼羅讓神色,冷冷的,仿佛真的動了怒,不敢再亂開玩笑,遲疑着點了點頭。兩人便不再交談這個話題,各自閉上嘴巴。
吳大成冷眼旁觀,雖然有七成把握羅讓是裝的,但想想要給他留面子,便沒有戳穿他。
一路無話。
十二點多的時候,大家都有點餓了,便一人買了一碗泡面吃。眼見氣氛因熱騰騰的泡面重新好起來,小武忍不住試探道:“不知道餘老師有沒有吃飯了。”
羅讓撈面的動作一頓。吳大成跟仇任一起看向他。安靜片刻後,羅讓低下頭,“呼嚕嚕”吸面條,吃着面條,含含糊糊道:“人家還能餓着自己?”
小武也就是随口一問,聽羅讓這麽說,回了句“也是”,就毫無心理障礙地繼續吃面條了。
羅讓卻想起前不久在學校教師宿舍吃的那碗面條。那麽香,那麽大碗,有紅燒肉,還有餘老師。
頓時,嘴裏的泡面變得味如嚼蠟。
小武卻吃得美滋滋,還有工夫開腦洞。
“等哪天我娶了媳婦兒,我就再也不吃泡面了。”
仇任笑道:“那你吃什麽?”
小武抹抹嘴,轉身對仇任說:“比如你是我媳婦兒啊。”
仇任配合他:“怎麽的老公?”
小武皺皺眉:“我明兒出遠門,你趕緊給我準備準備。”
仇任眨眨眼:“準備什麽呀老公?”
小武清清嗓子,威嚴道:“你說呢?”
仇任抱住他胳膊:“我知道了。”
小武挑眉:“嗯?”
仇任道:“我這就去給你□□~妻~便~當~”
小武彈了下他的腦門:“虧你還記得,小~笨~蛋~”
兩人眉來眼去,越靠越近,眼看就要上演十八禁,吳大成趕緊打斷。
“差不多了啊。”吳大成說,“談過戀愛麽?毛還沒長齊,就想着找媳婦兒了?”
小武不甘示弱:“你呢吳哥?你就談過了?”
“廢話。”吳大成回得飛快。
小武神色驚訝,又問:“羅哥呢?”
羅讓正回憶着紅燒肉面條,壓根沒管他們幾個說的話。吳大成頂他一肘,不懷好意道:“別裝死,問你呢。”
羅讓回神,見吳大成神色戲谑,下意識道:“這還用問?”
吳大成笑得賤兮兮:“哦豁,我竟然不知道?”
羅讓知道自己說沒有談過戀愛,肯定要被吳大成笑話,想想吹個牛逼又不會掉塊肉,張口就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吳大成道:“什麽時候的事?”
仇任湊熱鬧:“男的女的?”
小武唯恐天下不亂:“能有餘老師好看嗎?”
羅讓一看,三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把這個牛逼吹好是不行了。當下,他腦筋飛轉,給自己編出了一個足球隊的前女友,個個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于是火車到站的時候,小武幾個聽了一肚子故事,十分滿足了。
出站的時候,小武還想繼續八卦羅讓的“情史”,但羅讓猶豫着要不要去找餘老師,沒心思跟他說話,只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
這時羅讓被人從身後拉住了。他心花怒放,心說餘老師終于來找他了,本來還想拿個喬,轉念一想餘老師才生他的氣,還是別了,于是趕緊轉頭,笑容燦爛地說:“餘老師。”
對面是火車上遇到的一家三口,拉他的人是小孩的媽媽,邊上還有兩個穿制服的,看上去是火車站的警察,一個年級大點,一個看起來剛剛大學畢業。
羅讓一愣。
“警察同志,就是他。”小孩媽媽生怕他打人似的,趕緊松開手,和抱着孩子的奶奶一塊兒躲警察身後,控訴道,“他還有他的同夥,丢了我家東西,還動手打人!”
“怎麽又是你們?”吳大成有點火大,“就一個破手電,丢了就丢了,想怎麽着?”
兩個警察本來不想管這件閑事,但這一家子要在車站鬧起來,可夠他們頭大的。一邊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一邊是身強體壯的青年男人,即使還不清楚事情緣由,先就偏向了老弱婦孺。年紀大點的那位還在觀察,年紀輕的卻沉不住氣了。
“怎麽說話呢?”小警察臉一板,“你真丢人家東西了?”
吳大成道:“還不是她們先……”
小警察喝道:“就問你丢沒丢!”
吳大成愣了一下,随即就撸袖子:“你吼我?”
小警察亮出警棍:“還想襲警怎麽的?”
老警察一把拉住他:“別沖動。”
羅讓也示意小武把吳大成按住。吳大成有點上頭,小武一個人差點按不住,邊上其他人都趕緊過來勸。
老警察看出羅讓在這群人中的特殊地位,朝羅讓敬了個禮,道:“對不起同志,請跟我們走一趟。”
吳大成被三五個人拽着,只能動嘴:“憑什麽?警察就能随便抓人了?”
小警察冷笑一聲:“你們幾個!搶人東西!還動手打人!憑什麽不能抓?”
吳大成氣得想罵娘,羅讓警告地看他一眼,讓他別說話,自己轉頭,問兩個警察道:“請問你們有證據嗎?不能光憑她們的一面之詞吧。”
小警察上下掃他一眼:“還用證據?”
羅讓道:“什麽意思?”
小警察失笑道:“就你這樣的,我見得多了。”
老警察瞪了小警察一眼,但臉上神色擺明了是贊同小警察的。
羅讓氣極反笑,一直克制的情緒快要爆發了:“您倒是說個明白,我這樣的是哪樣啊?”
老警察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年輕人的眼神變了。他悄悄按住警棍,心想也許這次瞎貓逮到死耗子,真讓他碰上一條大魚。
羅讓憑借多年街頭混戰的經驗,一眼就看出了老警察的小動作。這就是警察?什麽玩意兒!襲警得判幾年來着?
就在羅讓跟警察對峙,氣氛越來越緊繃時,突然插-進來一個人。
“警察同志。”餘希聲擋在了羅讓身前,“你們跟他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倆警察見突然冒出來一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有點懵逼。
羅讓呆住了。他沒想到餘老師會以這種保護的姿态站在他身前。他甚至沒想過自己會需要別人保護。
老警察不失警惕地問道:“你是他什麽人?”
“我……”餘希聲本來想答朋友,轉念一想,也許在這種場合下,另一個身份更有說服力,于是他語氣一拐,道,“我是他老師。”
老警察一愣:“老師?”
餘希聲道:“是,我教師證帶着呢,警察同志要看嗎?”他聲音溫和,長得又人畜無害,身上還一股書卷氣,小警察願意相信他的話。
“沒那個必要。”小警察道,“你是老師,怎麽不管好學生呢?”他回過頭,想把那一家三口拉過來指證羅讓,沒想到卻沒找着人,“不是,報警的人呢?”
老警察一看就知道不對頭了,敢情那一家三口還真是來訛人的。但想想羅讓剛才的眼神,老警察又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琢磨着要不要把人帶回去審一審,說不定能有意外之喜。他給小警察丢了個眼神,小警察會意點頭。
餘希聲笑道:“看來真是一場誤會了。”
小警察道:“誤會不誤會再說,你先讓開,你學生得跟我們走一趟。”
餘希聲詫異道:“為什麽?”
小警察懶得跟他解釋,簡單粗暴道:“還能為什麽?看起來就不像個好人!”
這話一出,吳大成幾個紛紛面露怒色,想跟小警察理論。
但餘希聲卻已經看出來了,這兩個警察就是想找羅讓的麻煩。他想了想,把羅讓從身後拉出來,心平氣和地問道:“我的學生我了解,怎麽不像好人了?”
小警察剛想說話,餘希聲擺擺手,打斷了他,就“以貌取人是不對的”這個論題,對兩位警察展開了長達半個小時的深刻教育。
最後餘老師總結道:“你們是人民警察,我是人民教師,我們都要為人民服務,對不對?”
小警察連聲道:“對對對,您說的對。”随後拉着心有不甘的老警察飛快跑了。
老警察懷疑自己放掉了一個在逃犯/恐怖分子/黑幫老大,很有些耿耿于懷,小警察卻說:“得了吧,那家夥個頭挺高,看起來也兇,可在老師面前還不是乖乖接受教育?真要是你說的那種人,能忍得了?要我說,幸好我們跑得快!你沒聽見老師後來又教育他以後注意個人形象?不知道又要多久!”
老警察想想是有道理,也就不再追究了。
餘希聲當然聽不見兩位警察之間的對話,而且他也顧不上警察會怎麽議論他,因為他的注意力都被小武所說的一句恭維話吸引走了。
小武說:“雖然羅哥有一個足球隊的前女友,但加起來都比不上你,我支持你餘老師!”
這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餘老師要理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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