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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青溪審視着夢中的自己。

明明是夢,卻連日期都清晰。

桌上的臺歷上只有一天被紅色的筆圈起,2020年6月1日。

此時已入夏,夢裏的她換了一條鵝黃色的碎花裙,這應該是盛蘭送給她的成人禮。

盛蘭曾說每個女孩都需要一條漂亮的碎花裙。

樹梢上挂着一輪彎彎的月,清風微拂。

盛青溪看向鏡子,除了校服以外她很少穿這樣的裙子。

少女的長發烏亮,巴掌大的臉上有一絲與平日裏不同的情緒,眼底深處藏着微微的羞怯。

她對鏡子裏的人彎了彎唇。

鏡子裏的女孩也對她笑了一下。

盛青溪走到櫃子前,拿出那件被她藏了小半年多的黑色風衣外套,細白的指尖緩緩滑過上好的布料,上面似乎還有少年清冽的味道。

她将衣服取出來放進幹淨的紙袋裏。

盛青溪拿着紙袋出門之前和正在忙着給院裏的小家夥們洗澡的盛蘭打了一聲招呼:“盛媽媽,我出門了,晚上十點之前就回來。”

盛蘭忙得抽不出手,她摁住底下滑不溜秋的調皮小子,叮囑道:“注意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啦!”

少女的尾音裏帶一絲歡欣,腳步聲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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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蘭側頭聽了一會兒她輕快的腳步聲,随即笑着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丫頭去幹什麽。她很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

公交車上的盛青溪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緊緊地抱着懷裏的這件風衣。

車窗外樹影斑駁,銀月的光輝淡淡地灑在地面上,吹來的夜風裏已有了夏天的燥熱。

她的目的地是城南花園,那裏是林燃的家。

盛青溪在一年前去過林燃的家。

那天晚上是平安夜,下了雪。林燃從幾個混混手裏救下她,沾了血和污漬的風衣被他随手丢到一邊,她驟然撞入他的懷抱。

溫熱、清冽的懷抱。

再醒來時她已經在他家裏了。

就在盛青溪思緒飄忽間,290路公交車上的語音播報器響起:“親愛的乘客,城南花園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從後門下車...”

盛青溪忙起身往後門走。

城南花園是前兩年新建的花園別墅,依山傍水,是一個清淨又漂亮的小區。通常這樣的小區都是很安靜的,但今晚的情況似乎有一些不一樣。

小區門口圍滿了人,業主圍着保安室在問些什麽,他們時不時又回頭指着着某個方向。大家的臉色看起來都不太好。

盛青溪遲疑着走近聽了幾句。

“這麽大的火是怎麽燒起來的?”

“我們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有這樣的風險?”

“我聽說着火的那戶人家只住着一對兄妹,真可憐。”

“消防隊已經到了,不知道人是不是還活着。”

盛青溪忽然怔住,後知後覺地朝着小區裏黑煙彌漫的方向看去。她慌忙地穿過擁擠的人群,瘋了一樣朝裏面跑去。

眼前仍舊冒着火光的別墅已經看不出原來華貴漂亮的模樣。

別墅外圍滿了人,但他們都只是遠遠地看着,沒人想靠近。

盛青溪才喘着氣跑到別墅門口就有人攔住了她,耳旁有人不斷在問她:“你找誰?你和這戶人家是什麽關系?”

消防員望着懷裏這個淚流滿面的女孩,她只怔怔地看着眼前煉獄般的場景,絲毫沒有聽到他在說些什麽。他只好提高聲音重複道:“那個小女孩已經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別墅裏面的人我們仍在搜救。”

可最後盛青溪等來的是林燃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她只來得及這麽看他一眼,他破碎的身上就被蓋上了白布。

林燃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盛青溪才緩過神來,此時大火已經熄滅,眼前的別墅已變成了廢墟。圍觀的人群也早已散去,只餘她一個人跪坐在地上。

盛青溪似脫了力一般朝裏面爬去,門口的草坪都被燒焦了,不遠處的角落裏滾落着一只小熊,它的一只耳朵被餘溫燙成了灰色。

她倉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這一天是6月1號,距離高考還有6天。

盛青溪知道往後的人生她和林燃可能再也不會交集了,所以這一天她是來和林燃表白的,她帶着自己所有的歡喜和小心翼翼來見他。

可是她連一句話都沒能和他說上。

明明眼前的火已經熄滅,可盛青溪仍然覺得大火仍在蔓延。

...

“林燃——”

盛青溪倏地從床上坐起,她茫然地坐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又做噩夢了。

這個噩夢曾伴随了她整整十年,直到她在一場拘捕行動中發生意外死亡。那時她心中唯一的念頭是她終于解脫了。

在她即将失去意識的時候曾有一道聲音問她:“你想回去嗎?我能讓你回去,回到一切都還沒開始的時候。”

盛青溪是怎麽回答的?

她記得自己說:“我不想回去,我想讓他活過來。”

等她再醒來,她已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林燃還活着,一切都還沒開始的時候。

七點半。

初城一中校門口,盛青溪捧着盛蘭塞到她書包裏的牛奶小口喝着。

他們班規定到教室的時間是七點四十五分,盛青溪的習慣向來是提前半小時以上到教室。

今天她已經在站牌處坐了二十分鐘了。

她在等林燃,她想看他一眼。

何默和謝真勾肩搭背走到校門口的時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盛青溪,她側着頭一直看着馬路的方向,那是林燃來的方向。

何默瞅了盛青溪一眼,嘀咕道:“阿真,你說仙女坐那兒幹啥呢?”

謝真摸了一把自己已經餓扁的肚子,語氣虛弱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要餓死了。昨天我沒有和夜宵約會,我對不起它,對不起我的愛人。”

何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昨天作業寫了嗎?”

謝真茫然道:“啊?開學第一天就有作業這玩意兒嗎?老子昨天早上才把寒假作業抄完,手都要斷了。”

何默罵他:“你知道個屁,你什麽都不知道。”

就在兩人說話間摩托車的轟鳴聲響起,這熟悉的聲音讓何默和謝真一起朝着那個方向看去。

林燃開着那輛漂亮的摩托車極其嚣張朝着校門口而來。不少還未離開的家長都探出頭來看這動靜,有的早已經見怪不怪,有的頭一回見,表情驚奇。

何默嘆了口氣:“唉,燃哥這動靜。哪天要是沒響起來,全校都知道他曠課了。”

謝真忽然“诶”了一聲:“你看,仙女站起來了。卧槽,她是不是朝燃哥走去了?”

何默的表情定住,謝真一臉驚恐。

校門口。

林燃動作自然地把林煙煙的頭盔解開,又一把把她拎了下來。等林煙煙站穩之後林燃拍拍她的書包示意她趕緊去上課。

落地之後林煙煙忍不住原地蹦了兩下,林燃的車速很快,她總有一種還飄着的感覺。

她再次感受到了地心引力之後才乖乖地朝林燃揮揮手:“哥哥再見!”

林燃神情淡淡地點點頭,目送着這小丫頭蹦蹦跳跳地往教學樓裏走。

林煙煙如今還是一如以往的天真無邪,可他仍忍不住想到以後她哭泣尖叫的模樣。就在一個月後,他的妹妹差點就被魔鬼奪走了。

想到這裏,林燃微微斂眸掩住了眼中翻湧的暗色。這一世,他不會再讓那幾個畜生再靠近林煙煙了。

林燃轉身,剛想上車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了。力道很輕,就跟林煙煙那小丫頭平時拉着他似的,甚至還沒那小丫頭力氣大。

林燃下意識地皺眉,随即他低頭看去。

一只白皙的小手輕扯着他的校服,手指根根纖細。

不遠處的何默和謝真目瞪口呆地看着盛青溪,她..她就這麽走過去拉住了林燃。這幅畫面讓周圍的人都加快了往裏走的腳步。

他們可不想看林燃當場揍人。

當林燃皺眉的時候何默和謝真都齊齊後退了一步。

何默不忍地別開了眼,而謝真和他抖動的肉都在猶豫要不要過去阻止一下林燃。

林燃冷冰冰的一句“放開”還在卡在喉嚨裏他就聽到了這只手的主人低聲問他:“林燃,能不能抱一下?”

林燃:?

他今天是沒睡醒?

他擡眸看向這個垂着眼的女孩,一時疑心自己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而出現了幻聽。然而不等他看清她的模樣,這個雪白的小東西就驟然撲到了他的懷裏。

動作快到他都來不及躲。

林燃驟然怔住,溫軟的感覺和他的身體相觸,少女香甜的氣息闖入他的鼻息間。

她又小又軟,像櫻桃味的蛋糕。

但眨眼,這個小東西就放開他跑得不見人影。

獨留下林燃神色複雜的留在原地。

這對林燃來說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一直沒有人敢這麽親近他。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因為他性格太差了,哪怕是林煙煙這個小丫頭也只敢在坐車的時候抱他。

謝真:“卧槽。”

何默:“我日。”

一溜煙跑開的盛青溪越跑越快,風将她的黑發吹起,但她臉上的神情卻變得輕松,她胸腔內的心髒又開始跳動。

林燃是暖的,他活着。

不見他的十年,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有了林燃活着的真實感。

頓在原地的林燃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布料,那個小東西剛才似乎還小幅度蹭了一下,抱着他腰的力度可不像扯他衣服的時候。

力氣大的生怕他跑了。

林燃目光晦澀不明地看着盛青溪的背影。

要是讓他知道誰,他非得把人逮過來好好教育教育。畢竟天還沒涼,王氏也沒破産,他林燃不可能平白無故地讓人女孩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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