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五十二

冷藏室裏越來越難熬。

寧檸覺得自己就要堅持不住了，她決定使用之前想到的那個方法。

拿起噴霧，她挪至冷藏室的密封性極為良好的大門。

被關入冷藏室後，寧檸認為楊義生将她鎖在冷藏室除了降低她的抵抗能力威脅龍王社外或許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通過降溫改變噴霧內藥物的化學性質。

衆所周知，化學品都有一定的儲存條件，改變儲存條件極可能改變其化學性質。

這讓寧檸腦中生出一個想法：這藥品的腐蝕性極強，會不會是鹽酸或硫酸？那樣她就可以用藥品腐蝕掉大門離開。

可她又想到鹽酸硫酸會腐蝕金屬，這噴霧卻也用金屬制成。

即是說——噴霧裏的藥品不能腐蝕所有的金屬。

這卻不影響她試一試。

心裏明白了這一點，但寧檸依舊忍耐着直至自己再也無法忍受才開始下一步行動。

讓她忍着寒冷拖延的原因是楊義生。

噴霧的量小，且攻擊範圍不大。單純想要依靠噴霧而不制定具體的計劃就逃走根本是找死。

而她能逃走的前提是楊義生得先行離開。

楊義生曾讓她看監控，而監控清清楚楚告訴她來實并不在這裏，楊義生想要在黑龍面前玩一場現場直播就必須去離開這裏去來實那——

将來實轉移至這處玩現場直播不但浪費時間而且相當危險。

而若要對付龍王社，楊義生一定會帶走絕大部分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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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楊義生來說是換取水龍配置的化學武器配方的籌碼，楊義生不可能不讓人盯着她。可楊義生又會留下多少人？

冷藏室隔音效果極好，她聽不見外面的任何動靜。

如果外面有人，她又要如何應對那些身上帶槍的人？

最簡單辦法就是拖延。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被推來這裏的時候寧檸注意到這裏似乎是一家廢棄的工廠。所使用的門鎖也全是最老式的扣鎖。

像這樣的地方八成沒網還斷信號，楊義生的手下看守她太久自然會閑得無聊。無聊就要找事做，而後就會離開。

寧檸不能确定他們什麽時候離開，她決定當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再行動。

在冷藏室尚未被寒霜徹底封凍之前，寧檸已經找門合頁并撕下那床薄床墊的一角将其裹住，以避免裹上太多的冰珠影響最終的效果。

踮着腳取下裹在門合頁上的布料，用身上殘餘的熱力暖了暖門合頁。寧檸拿起噴霧，伸直手臂，對準門合頁，側開臉避免傷到自己，輕輕擠壓了一下。

刺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古怪的花香。

絲絲作響的聲音。

兩片門合頁一點一點被腐蝕。

寧檸松了一口氣，嘗試着推了推，門有松動的跡象，卻并沒有帶給她曙光的微笑。

畢竟這家工廠已廢棄了很久的時間，許多部件上都出現了黃褐色的鐵鏽。

想了想，她後退到牆角，用最快的速度撞向門的右側。低啞的暗響聲。門被撞開了食指寬的一道裂縫，這麽大的聲響卻沒有驚動白虎會的人，看來現在外面沒有人。

寧檸又撞了一次。

一道光透過門縫擠進這間小小的冷藏室。

最後一次！

門被撞開了三十公分左右的一道口子。

對寧檸來說卻也夠了，她比較瘦，擠一擠還是能出去的。

屏住呼吸朝外看了眼，果真沒人，小心翼翼地從口子中擠了出去，又費力将打開門的門重新推了回去，弄出門依舊完好無損的狀态。

寧檸松了一口氣，做完這些事，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氣力。

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放眼四顧，冷藏室外有很多空酒瓶、煙蒂，吃剩的骨頭。這些足以證明她之前的猜測沒錯，楊義生果真留了手下監視她！

從酒瓶的數量來看，留下的人還不少。

地上還躺着一只啃了幾口的烤雞和才一瓶不過蓋子的酒。似乎楊義生留下的那些人走得很匆忙。

那麽，他們去哪裏了？

握緊噴霧，寧檸抓起随意躺在地上的一根長滿鐵鏽的管子。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的冷凍，她四肢沒有什麽力氣，從冷藏室出來不久就覺得頭暈目眩，甚至有些反胃。扶着牆，選中一個方向，她一點一點挪動着身體。用自己能聚集的最大精力查探周邊的動靜。

說話聲。

腳步聲。

白虎會的人回來了？！

寧檸加快速度，移動進身側的一間廠房，蹲在門後的角落。

雜亂的腳步聲。

那些人從她藏身的機房旁走過，其中一個抱怨道，“會長倒是舒服，跑在大酒店玩黑龍的女人，我們可慘了，得呆在這個連只鳥都打不到了鬼地方等待下一個命令。幸好有兄弟送了幾個小妞過來打炮。要不，真是無聊之極。”

他的抱怨讓另外幾個發起牢騷并打鬧着回味那幾個女人的味道。從聲音上聽，至少有八九人。

這些人之前去了哪裏，答案很明顯。

留下這麽多人監視，看來楊義生也挺重視她脖子上的藥品。

但逃走卻變得比較麻煩，畢竟她和他們處在同一層樓。不能從正面突圍，她就只能選擇翻窗從下水管道處離開。

空中忽然響起轟鳴的螺旋槳聲。

直升飛機？

這種連鳥都找到一只的地方為什麽會有直升飛機？

寧檸不解。

白虎會的人也被吓着了。

叽叽喳喳地鬧騰開，開槍的聲音，互相抱怨對方距離那麽近，卻連飛機都打不中的說話聲，砸酒瓶發脾氣的聲音，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亂成一片。

“飛機停在樓頂上了！”其中一個大喊道。

白虎會的人很快上已完畢，決定原地按兵不動，就在這裏伏擊飛機從上下來的那個人。

“會不會是會長派來的？”其中有個小子問。

“我們又沒有直升飛機，你以為我們是龍王社嗎？”另一個這樣回答。

“為什麽我們就進不了龍王社呢？”之前那個問。

因為不夠資格呗！寧檸在心中替他們回答了。

她也希望來的是龍王社的人。但是眼下來實也被擄走了，以黑龍對來實的寵愛，自然會動用龍王社一切力量去搭救來實。

除了哥哥，還會有人來搭救她嗎？

寧檸朝牆角縮了一點，頭越來越暈，氣若游絲，摸摸額頭，燙得厲害。為了保持大腦的清醒，她拿起地上的一枚細小的螺絲釘狠狠紮向虎口處。疼痛讓她再度睜開眼，握緊之前拿在手中的那根鐵棍，她用最後的一絲清醒等待結果。

槍聲。

一聲，兩聲，而後雜亂。

慢慢地，原本密集的槍聲一點點變弱。一聲悶響，一切歸于沉寂。

因為不太确定來人究竟是誰，寧檸只得繼續藏身在這裏，一動也不敢動。她又聽見重重一聲響，門鎖被砸壞的聲音。

緊接着，是飛快朝她藏身方向跑來的腳步聲！

屏住呼吸，寧檸握緊手中的鐵棒，同時，沒有忘記小小的噴霧。

那個人沖了進來！是白虎會的人！

那個人身上并沒有攜帶槍支，用手捂着另一條手臂的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

看見寧檸在這裏，白虎會的小子瞠目結舌，語無倫次地罵道：“他都已經将你弄出來了！還殺我們兄弟做什麽？你這個災星！我要殺了你！你這個臭~婊~子！”

在地上拿起一根鐵棍，白虎會的人朝着寧檸沖了過來！

身上沒有絲毫氣力，但寧檸還是舉起噴霧，她的心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

幸好，這個白虎會的小子早在之前就領略了噴霧可怕力量，在要靠近寧檸的時候，他略微有些遲疑，看準時機，寧檸用自己殘餘的所有力量，朝着那人的腳踝狠狠打了下去！

一聲慘叫，那個人朝後躍了好幾步。他本打算再次沖上來，卻又擔心被噴霧所傷。“算你運氣好，婊……”

他忽然不說話了。

胸口處彌漫開一團血暈。

“竟有膽子罵我的丫頭……丫頭，你居然能逃出來……你總喜歡做一些超乎我的想象的事。”

好熟悉的聲音，寧檸手一松，鐵棍落在地上。累積了很久的疲憊，無力，驚惶還有不安在這一刻化作淺淺的希望和淡淡的幸福。

她卻哭不出來，身體有種再度脫水的感覺。

溫暖的手覆上她的前額。“好燙……身上又這麽冷？”

她被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從地上輕輕抱起，地龍輕撫着她的後背，告訴她不用擔心。“幸好我不留神放掉了一個，要不我還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找到你。”

“哥哥呢？”

“他要跟着黑龍去來實那裏。”地龍輕聲撫慰着她的難過，“麗蘭去看看是必要的，那樣才能明白龍王社的運作，對麗蘭将來的發展有好處。丫頭，還有力氣抱着我的脖子嗎？好……乖，抱緊。為什麽你總喜歡叫麗蘭哥哥呢？”

因為他本來就是她的哥哥啊……

寧檸想。

路過之前的戰場時，地龍提醒她不要睜眼。

寧檸乖乖閉着眼，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想，她知道會看見什麽。

只是那麽幾分鐘的時間，八個人、或者九個人，或者更多的人就失去了性命。寧檸不會責備地龍濫殺無辜，那不過是他們的生存方式。

“我沒事了嗎？”

“沒事了。丫頭，就算你以後再遇見危險，也要記住。我一定會來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你出事。有我在，你永遠不用擔心。”

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地龍帶她來到屋頂，那裏停着一架黑色的直升飛機。艙內沒有別人。

“你會、開……飛、機？”

“連飛機都開不了有什麽資格當四天王？”地龍笑着，用鼻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寧檸想配合着笑一下，無奈嘴角凍得生疼，笑不出來。将她抱上飛機，地龍順手扒光她被水霧打濕的衣裳，丢在機艙的地上，又用一床松軟的絨毯将她緊緊包裹，替她系好安全帶，戴上了耳機。

“丫頭，可以回家了。”寧檸感覺冰冷的額頭被嘴唇輕輕碰了一下。

螺旋槳的轟鳴聲。

身體有短暫的失重反應。隐約聽見地龍通過無線電同水龍說話，說人已經找到了，讓水龍帶上最一流的醫生和最好的搶救設備在醫院的頂樓上等着。地龍還說她被凍了很久，一會兒冷一會兒又熱，似乎正在發高燒。

睜大眼，感受着透過機窗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一縷溫暖晨光，雖說還是腦子還是暈乎乎的，但寧檸心裏卻舒坦很多。救了她小命的噴霧依舊緊握在手心。想到之前的事，她有些想笑。

其實噴霧的容量比寧檸想象中的更小、而裏面的藥品在對金屬的腐蝕性上也比不上遠遠對人體的腐蝕性。直到徹底用光，也不過粗糙地蝕落了門合頁。所以，寧檸只有依靠身體沖撞才能将門弄開一道僅容自己通過的縫。

出去之後，寧檸有片刻擔心失去噴霧的自己無法逃離白虎會，便拿了地上的一根鋼條。這裏本是廢舊的工廠，遍地都不乏這樣的武器。

但當那個人朝她襲來，渾身幾乎沒有絲毫氣力的寧檸突然意識到——

她知道噴霧已經用光了，但白虎會的人并不知道。

而這個“不知道”，成了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這次能逃脫，多虧水龍将她當做了小白鼠。

冰冷的身體在絨毯的保護下漸漸暖和了起來，但還是暈乎乎。昏昏沉沉中，一陣失重，飛機似乎降落了，艙門被打開，寧檸看見水龍溫柔的笑臉。

指揮着手中最精銳的醫生将寧檸擡上病床，水龍始終面帶着笑意。他沒有忘記先給寧檸蓋上被子再取下她身上的絨毯。

地龍刮了刮她的鼻尖。

“好好休息，我做完了事情再來看你。”

“你、做什……麽……呢……”

“我還要去給黑龍開飛機幫着他把波】霸弄出來。”沖她眨了眨眼，地龍再次上了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轟鳴聲漸漸遠離。

聽着水龍溫柔的聲音，寧檸終于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閉上眼的時候，她體會到好些時日未曾感受到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