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六十七

在新加坡遇見左少清對寧檸來說簡直是一個神話。

在她心中，在新加坡遇見皇龍的機會都比遇見左少清的機率大。遇見左少清，卻遇不見媽媽阿雲，更讓寧檸覺得有些古怪。

難道阿雲不是同左少清一道出門游玩順便商量如何奪取那傳說中的身在馬來西亞的富有老頭的財産的嗎？眼下兩人不在一起，難道在分贓上出現問題？

寧檸腦中冒出無數經典推理小說橋段。

左少清解釋說，阿雲的确回馬來西亞了。

他還留在新加坡，是因為兩人一路回去容易讓大家發現他二人費力隐藏的關系。眼下正是瓜分財産的關鍵時期，兩人隐藏的關系，決不能被發現。他也是為了打發時間才來到的馬來西亞。卻不想在這裏遇見寧檸。

“你來新加坡，都不知道告訴父母一聲？”左少清嗔怪道，面有怒色。

“我給你和媽媽留了紙條的。”寧檸很是委屈。這件事真不能怪她。在21世紀、電腦科技飛速發達的今天，她這個做女兒的竟然沒父母的手機號碼！

她問阿雲要過好幾次，阿雲都沒有給她。阿雲連留給學校的聯系方式都是公寓管理員的號碼。

說來沒人會相信吧？

“我又不知道你和媽媽的手機號……”

笑笑，有些尴尬的左少清扯着寧檸去商業街閑逛。嘴上說着自己多少應該盡父親的責任，但似乎對他來說，父親的責任就是花錢給女兒買東西。

每到一家店，他就将寧檸拖進去，讓寧檸自己選，選好了，也不提任何意見，只是呵呵笑着，付錢，又拖着寧檸去下一家。

就像在完成一樣任務。

但寧檸還是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同阿雲在一起的時候，左少清惜字如金，不論阿雲說什麽，他都笑着點頭，從未提過自己的意見。

而現在，他卻變成了一個話痨。一個勁說着不着邊際的廢話，還說得眉飛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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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檸只得強行打斷他。“爸爸，你和媽媽是怎麽認識的？”

其實這個問題困擾了寧檸很久。

笑容很像裴勇俊的左少清說，“那其實是個很韓劇的故事。萬貫家産的老頭和老頭養在外面的一個小老婆一見鐘情。有了私情，生了孩子。如此而已。”

很奇怪。

男人形容一個故事一般不會說這個故事“很韓劇”。

這是女人喜歡的說法。

直覺告訴寧檸，左少清在說假話。

他這樣說，難道是因為阿雲曾這樣教過？

寧檸不願意胡思亂想，但是，她突然覺得左少清和阿雲的關系并不像阿雲所告訴她的那樣簡單。想要知道被層層掩藏的真相，她只能從左少清口中套話。

如果左少清說的話真是阿雲教的，寧檸就必須問一個阿雲不會想到的問題。

參照阿雲的性格，這個問題她八成不會想到并教給左少清答案——

“爸爸，你為什麽會愛上媽媽？”

左少清果真被問住了。

寧檸本擔心他會刻意避開，但左少清的眼神卻越來越柔軟。眼眸被甜甜的夢幻緊緊圍繞。“其實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問男人為何會愛上一個女人，很少有男人能給出真正的答案。”

打太極式的回答。

寧檸本以為問不出答案。

但左少清悠然笑道，“我還記得，那是平安夜的前一天，阿雲背着小小的你，蹲在那家中餐店的後院洗着推擠如山的碗碟，那家店的老板是個極其摳門的老太婆，那麽冷的天，都舍不得給阿雲點熱水用。阿雲的十根手指被凍裂出十幾道血糊糊的口子。那天，她身邊幾乎只有來來往往的白人，那些白人的眼神各異，充滿了嘲笑，憐憫，還有冷漠。有一個黑種女人指着阿雲，帶着傲慢的眼神，笑着罵了一句‘Chinese bitch’。你猜你媽媽如何回應的？”

寧檸搖搖頭。

“American bitch。”左少清說着，搖着頭笑笑，“結果你媽媽招惹了當地的黑幫。那個黑鬼是黑幫老大的情婦。黑幫老大帶着手下來找你媽媽算賬。結果呢，你認為會發生什麽事？”

寧檸猜不到。她心裏卻一個勁嘟嚕，怎麽左少清和楊義生都喜歡玩這種“你猜你猜你慢慢猜，反正你也猜不到”的游戲呢？

知道她猜不到還要問，這很煩啊！

寧檸不知道答案，左少清很得意，“你媽媽趁着那夥人沒注意，澆了他們一身汽油，劃了一根火柴。吓得那夥來滋事的人屁滾尿流！哈哈，想到這件事我就解氣！”說道這件事，左少清幾乎笑出了眼淚。笑過後，他的眼中泛出一抹柔情，“就在那個時候，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這樣說或許很俗，但我想，那就是愛情吧。”

寧檸笑着回應，心裏卻生出一絲悵然的不安。

唐人街？

白人？

阿雲背着小小的她在唐人街依靠洗盤子謀生？

阿雲不是說她為了生存來香港當公主，而後，依靠給馬來西亞的老頭當情婦生存嗎？

為什麽她又會去唐人街洗盤子？

左少清的眼神給寧檸一種感覺，似乎他說的才是真相。

寧檸試探着查找那被隐藏的真相，“那麽，你和媽媽之後就在一起了？”

“其實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現在中國出國留洋學習的孩子很多，其中不少手中揣着大把大把的鈔票和五花八門的信用卡，生活過得有滋有味。但當時的我和阿雲不過是沒錢的偷渡者，最窮的時候，身上連一美分都湊不出來，只能蜷縮在貧民窟的地下室，裹着一床從流浪者手中奪來的破毯子，吃着從飯店垃圾桶翻出來的食物勉強求生。幸好，我們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就這樣過了兩年，終于，我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賺了很多錢，還用現款買了一套帶游泳池的大房子。”

“可是你爸爸不是很有錢嗎？”寧檸故意這樣說。

“雖說的确那樣……但是……沒辦法。你也知道，有些富人，對孩子的培養很看重，而且，但是，我媽她。你知道，畢竟阿雲是我爸爸的情婦，你也知道……”果真，左少清似乎有些慌了，他狠狠推了推眼鏡。面上有些發紅。

寧檸立刻順着左少清的話狠罵了一頓那個害得阿雲流落去美國的老頭的原配。之後不管左少清說什麽她都一副“爸爸你是對的”的模樣，左少清的緊張不安略緩。漸漸恢複了穩定不改的裴勇俊一樣的微笑。

最虛僞的笑。

父女的購物聚會就這樣結束。離開前，左少清沒忘記丢給寧檸一個厚厚的信封。不用猜，都知道裏面是什麽。

他走後，寧檸招了一輛的士。

坐在車上，回想左少清的話，寧檸越想越覺得古怪。

阿雲來香港的年齡很小，生下她的時候也不過二十歲出頭。那樣的阿雲估計連個中國的大學文憑都沒有，這樣的阿雲卻憑借一口流利的英文在美國立足？說不通。

阿雲說小露被父親抵債送給給了一對父子，可是，存在人口買賣的地方一定很窮很落後。那麽，阿雲的英文誰教的？為了成為招攬外國客人的公主刻意學習的？說不通。

兩年的時間就足以讓偷渡美國的阿雲得到一個美國大學文憑并尋到一個好工作？如果不是通過學習而後獲得一切，那麽，阿雲又通過什麽方法做什麽工作，讓自己能在美國買下一套帶游泳池的大房子？

怎麽都說不通。

最重要的是，左少清又說馬來西亞的老頭對孩子的教育很是看重。看重孩子教育、将孩子送去美國的巨商不肯給親兒子一分錢，卻願意花大價錢在香港街頭的公主身上。只為了得一個新的兒子？因為被送去美國的大兒子即便不依靠父親也能作出一番成就？

全然說不通啊！

略微一細想，寧檸就發現這其實是個完全不符合任何邏輯的故事。

越想越亂。

阿雲一定有什麽事情瞞着她。

寧檸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安琪兒的事。

誠然，安琪兒暗戀着黑龍。但是，寧檸曾聽火龍說，黑龍年幼的時候在皇龍身邊長大，并沒有參與普通中小學生的學習，十歲就被送出國在歐洲，美洲，日韓等地游歷學習。十四歲那年，黑龍嘗試着接班，但還是經常被送去世界各地。到中四，皇龍為了讓黑龍慢慢接觸龍王社的運作，并習慣香港，讓黑龍來到太平國際學校學校就讀。

而安琪兒在中一的時候就讀于這所學校。那時候的安琪兒過得很不好。常常被人欺負。沒有留下任何只得留念的東西很正常。黑龍來後，她留下的所有東西都與黑龍有關也說得通。

但是，之前呢？

寧檸找不到任何安琪兒中一之前的任何照片！

就像——

在回香港上中一前，安琪兒是個不存在的人。

出租車行至蘭花園的時候，寧檸臨時決定下車。冒着被抓包的危險，她還想進蘭花園逛逛，纾解心中的郁悶。

一只手突然在寧檸肩上狠狠一拍。是一瞬間，寧檸以為條子來逮她了。可回頭一看，卻是個棕色皮膚的外國男人，個頭很高，手臂上是鼓鼓的肌肉。他留着大胡子，看不出具體的年齡。

寧檸本以為這個大胡子不過是偶遇的游客，卻沒想到，男人一把将她緊緊抱住，嘴裏叽裏咕嚕說着一長串不知究竟是哪國的語言。

雖說寧檸一句都聽不懂，但看這老外那副異常激動的模樣，似乎這老外認識她。

可是安琪兒有外國人朋友？既然這麽奔放的來自國外的朋友，她又怎麽會來到香港就成了被全校學生競相欺負的人呢？

寧檸總覺得說不通。

而且，雖只是被抱着，但她卻有種骨架都快被弄散的感覺。

更關鍵的是——

眼下她該怎麽辦啊！

她連一個字母都聽不懂啊！！！

“Can you speak English？”寧檸只能費力自救。幸好她的英文還算勉勉強強。

老外卻扶額，狠狠在寧檸腦門彈了彈。一副你這丫頭居然敢說你聽不懂我說的話的模樣。

寧檸可以确定，這老外一定認識安琪兒！為什麽她就不能像某些穿越的妹子那樣自帶原身體主人的記憶和語言能力呢？

老外又狠狠一把抱住她！

寧檸很想大哭一場，若是面對壞人，她還有水龍給的秘密武器，可眼前這一大只，明顯是安琪兒以前的好朋友啊……

她該怎麽辦呢？

身體忽然從手臂的禁锢中解脫。她被一雙溫柔的手奪入另一個懷抱。

是地龍。

地龍看起來很生氣，雙手環着她的身體，叽裏咕嚕地同大個子老外争吵起來。吵了很久，聳聳肩，老外終于走了，一走三回頭地看着寧檸。眼中依舊充滿懷疑。

地龍似乎松了口氣，順手接過寧檸手中的包。

寧檸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來。“你們說的到底是哪國話啊？”語言的問題困擾了她好久。

地龍對此鄙視之，“你連葡萄牙語都不懂嗎？”

寧檸“……”

身為中國人，不懂葡萄牙語難道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嗎……

倒是地龍怎麽懂？

“你以為四天王是好當的？所有與龍王社有重大貿易往來的國家的語言，我們幾個必須會說。否則會被皇龍一槍崩了。我主修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火龍學的是日文、韓文和泰語。水龍主要是歐洲國家語系。至于風龍，他會二十幾種語言，請別用人類的标準看待他。”

寧檸：“你們好辛苦，但之前那個人不像是葡萄牙人啊，明明是棕色人種……”

“丫頭，你上課在幹什麽？一定要葡萄牙人才能說葡萄牙語嗎？那家夥是巴西人。巴西的官方語言就是葡萄牙語。”

在地龍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中，寧檸恍然大悟。

但為什麽地龍會在這裏？

“火龍那笨蛋将你弄丢了，所以我來找你。”地龍輕輕捏了捏寧檸的鼻尖。

寧檸這才知道，每日都在同條子的追逐戰中苦練逃跑能力的火龍早已順利從新加坡條子的手中順利脫身。到了家才發現弄丢了寧檸，地龍一氣之下，将火龍捆在沙發上。所以，寧檸打火龍手機始終打不通。

捆好火龍後，地龍就出來尋她。因為趕時間，所以沒接電話。可是地龍怎麽知道她在哪裏，這裏又不是九龍，他哪來可以使用的小弟？

面對她的好奇，地龍手在她發間一抹，手中立刻多了一個小小的跟蹤器。

“你監視我！”

地龍臉上有些委屈，“火龍那家夥扯着你跟蹤水龍，依照水龍的性格，萬一你們将他惹火了……”他聳聳肩，“我不過是擔心你。”

嘟嘟嘴，寧檸不抱怨了。心裏直樂。之前的關于地龍生她氣的推測全被推翻，她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只要對方心中還記得她就行了。

心中舒坦了，八卦本能就開始作祟。

她很想知道那個人究竟在說些什麽。

“沒說什麽，只是說他很久沒見到了你，很想你。”

“可是我不認識他啊！”

叼着煙，地龍依舊是那副吊樣。“我才懶得管你是否認識他。我只說他認錯人了。我說你是我老婆，我們是從大陸來新加坡度蜜月的。”

“我才不是你老婆！”

“總有一天會。”面不改色地說道，地龍看着寧檸，忽然變得很不開心，責怪道，“倒是你，怎麽會認識那種人？難道你不知道同那種人接觸是很危險的嗎？”

寧檸被地龍的表情和語氣吓着了。以前的地龍素來是一副流裏流氣的模樣，她從未見過他流露出這種可怕的神情，地龍的突變自然同那個人脫不了幹系。

“他是什麽人？”寧檸問得小心翼翼。心髒幾乎蹦出胸腔。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