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八十二

【廣州】

寧檸跪坐在南非制造的非洲風的軟墊上，趴在從馬裏運來的木質茶幾上畫畫。面前的果盤中放的滿滿當當的水果。

她現在在一套兩室一廳的居民房中。屋中的所有家具，所有擺設，包括吃飯用的盤子，不是從非洲直運來的，就是具有濃郁非洲風情的藝術品。寧檸知道東海對非洲很是迷戀，但迷戀到這種地步貌似也太誇張了點。

兩天前，地龍不由分說地将她拖上快艇。在東海的“非洲大陸，我們來了！”的高聲呼叫中，寧檸本以為自己會被帶去埃塞爾比亞。

結果卻來到了廣州。

所謂的“非洲大陸”不過是這套異常有非洲風情的居所的名字……

東海會和他們一道跑了，實在有些出乎寧檸預料。

寧檸曾聽地龍說，東海在香港的政~府機關工作，薪酬雖比不上那些玩金融的高級白領，卻收入穩定，工作安逸。擁有這樣工作的東海，應該沒有跟着逃跑的理由。

除非東海表面上是香港的小公務員，實際上是地龍養在政~府的間諜！

自認為得到最佳答案的寧檸頗有些激動的找地龍核證。

她的答案樂得地龍幾乎在地上打滾。

“丫頭，你以為全龍王社都像火龍那小子？不弄點竊聽器什麽的渾身不舒服？”笑得幾乎落下淚的地龍捏了捏寧檸的臉。

好奇的寧檸去問東海。東海解釋說，他的确有一份安逸的工作，但是他自己卻不喜歡這份工作。對他來說，最重要的還是A。在香港，他那家非洲吧A因為過于古怪，外加身為老板的他有些時候做的事實在是讓人無言以對，由此常被小地痞騷擾。

能順利經營，全靠地龍罩着。若是地龍跑了，他一定會活得很慘。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跟着逃跑了。”說話的時候，東海激動得眉頭都在瘋狂跳動。這是生活中少能遇見刺激的人做出的反應。

“那你的穩定工作呢？”

“地龍嫂子，我好容易有個逃離過去生活的借口，你別問我的傷心事了好嗎？”

“……好吧。”

地龍嫂子~~~

這又是什麽鬼稱呼？！

若是被稱為“嫂子”，她和地龍之間的關系自然與普通的關系截然不同。可來到這裏後，寧檸卻覺得自己和地龍生分了不少。

主要的緣由還是地龍什麽都沒有告訴她。這樣寧檸有種錯覺，似乎她不過是在同地龍玩一場刺激的私奔游戲。

她知道這不是游戲。

地龍沒告訴她那一日他打算殺了她的理由。

沒告訴她為什麽要一道逃亡。

甚至沒有告訴她為什麽來到廣州這麽久，她卻連大門都不能踏出。

寧檸覺得事情應該比自己的想象麻煩甚多，她希望多少能承受一些，但似乎地龍早已習慣了一個人承受所有的麻煩。

這是他溫柔的習慣表達。

初來廣州的時候，寧檸曾為生計發愁。

雖說東海一再說有地龍什麽也不用擔心，但她依舊不安，這裏終究不是地龍的地盤不是？要收保護費什麽的，也得先被當地的地痞流氓們首肯吧

結果捏，還沒到中午，寧檸就看見樂得嘴角都合不攏的東海數錢數到發軟。他面前有近百萬人民幣和相當數量的美金。

這場面吓得寧檸腳軟。

不管如何，錢肯定并不是什麽正常渠道來了。東海說有錢就用，管那麽多幹什麽。但寧檸還是擔心，生怕地龍沒被香港的對手逮住，卻被大陸的警~察以盜竊罪抓進監獄。這樣想着，以至于一整天，她的眼睛都不敢離開法制頻道和當地的新聞臺。

忐忑不安地過了一整天，快到傍晚，地龍抱着一個大大的裝某品牌抽紙的大紙箱、叼着煙欣然進屋。

“買這麽多，我們要在這裏住一年嗎？”寧檸追問。

地龍卻細細一笑，将紙箱中的東西盡數倒出。

錢。

全是錢。

目測近百萬。

“你搶銀行了？”被吓傻的寧檸回歸正常後追問地龍。地龍一臉不忿，“搶銀行才到手這麽點錢！？丫頭，你當我是白癡嗎？！”他覺得自己被寧檸鄙視了。

寧檸：“……那錢哪裏來的？”

“偷的。”

“你不害怕被失主發現報案？”

“失主才應該擔心我抱着這些錢去報案吧？畢竟錢的來路說不清楚。”

寧檸：“……”

失主究竟是什麽人，答案很明顯了……

那，地龍這算是……劫富濟貧？

= =

“可是你怎知道改偷誰？又是怎麽做到的？”寧檸覺得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地龍徐徐噴出煙霧，依舊擺出那副吊樣，“丫頭，竊聽偵查搞跟蹤和坑蒙拐騙偷同樣是四天王必備的優秀素質。”

寧檸：“……”= =|||

每每回想到這一幕，寧檸就很想知道說天下還有像地龍這家夥這樣将幹壞事說得這樣理直氣壯的人嗎？

筆在紙上落下最後的弧線，寧檸收好繪畫工具，打開電視。

電視裏，編劇們用婆婆，媳婦，和一個始終左右為難的相貌普通、才能也很普通的丈夫構成了少則二三十，多則五六十的千篇一律的電視劇。

火龍曾對寧檸說，将來萬一她真被地龍搞到手，全然不需要擔心婆媳問題。因為對榮姨來說，折騰媳婦遠沒有折騰丈夫來得有趣。

說來，好幾天沒見火龍了。

寧檸還真有些想他。

門鎖輕輕一響。

地龍回來了，他帶着墨鏡，嘴裏叼着一根煙，還是那副吊樣。手中提着的購物袋中裝滿了各種水果。來廣州後，地龍就不允許她吃太多零食，碳酸飲料什麽的更不許喝，理由，女孩子吃太多那些東西，傷害皮膚。

過去寧檸沒覺得這男人有這麽霸道啊！

火龍曾說地龍有些大男人主義，現在看來，此言不虛。

“你還是不肯給我買零食！”寧檸開始抱怨了，雖說地龍不允許她吃零嘴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她又不是逆來順受的小白兔！

“每天都吃果子，我又不是猴子！”

“說得我沒給你買過肉吃一樣……”地龍點上一支煙，淺淺吸了一口，煙霧在身體裏盤旋一圈後，又從鼻翼裏徐徐噴出，壓低聲音，“丫頭，你若是覺得沒吃夠肉，也可以吃我啊。”

寧檸還不至于聽不懂兩個“吃”的區別。

但她需要裝作自己什麽都不明白。因為她總覺得眼前這男人平日的言辭越來越有挑逗的意味。若非她心髒不是很好，估計來廣州的第一天，地龍就已經把她給辦了。

本着轉移某人總要聯想到某件事的神經、并奮力争取女性的獨立自主，寧檸決定反抗！

“我要吃薯片！”

“油份太重。”

“肯德基！”

“垃圾食品。”

“可樂！”

“對皮膚不好。”

“巧克力？”

“要長胖……”地龍忽然安靜下來，眼睛盯着寧檸的胸口，若有所思，“巧克力嘛……倒是不錯啊，我正覺得你胸部太單薄了一些……你要吃什麽口味的巧克力？”

寧檸：“你……你果真喜歡來】實！”

地龍：“……”

對于他只要提到身體的某個部位，寧檸就會不自覺聯想到來實同學的事，他覺得自己真的很無辜。地龍就想不明白了，他到底做了什麽事，總讓寧檸覺得他和來實有一腿~~~~

他冤，他比窦娥還冤……

不過寧檸總喜歡找他鬧騰這件事在地龍看來也算是給生活增加了一點點趣味。

誰知道，他和她還有多少時間過這樣的日子？

逃至廣州本不是地龍的初衷，他原本的計劃是去內地尋個人煙罕至的地方簡簡單單的生活。但到廣州的那一夜寧檸心髒病就犯了，必須休息。不得已，他才帶着她躲藏進東海的“非洲大陸”。繼續逃的計劃也因此擱置。

其一，龍王社若真要追殺他們，逃去國外也逃不出龍王社的五指山。其二，偏僻的地方易找，但若那裏沒有一流的外科醫生，寧檸又再次犯病，又該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倒不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順其自然。

“丫頭……”

“哼！”

寧檸的那聲“哼”中有許多不滿的成分。地龍，瞅瞅寧檸，她嘟着嘴，一臉不高興。她的樣子讓地龍有些想笑，又有些緊張。他似乎真管得有些多了，今天東海也鼓着勇氣“教育”他，說他再這樣多事會被讨厭的。

地龍可不想被讨厭。

所以他俯身拿起一個火龍果，“我給你開？”

“我要吃薯片！”

“……好吧，什麽口味？”

寧檸振奮了！

抗争還是有效果的！

半小時後，抱着地龍買回來的一大堆零食坐在電視機前，寧檸滿足了。至于某人在一旁不斷絮叨吃太多零嘴影響皮膚的話，寧檸決定當做耳邊風。

心情好，連電視中的惡魔婆婆也變得分外和藹可親。

看她心情轉好，地龍也松了一口氣。突然他瞥見了寧檸的畫。

“評價下？”寧檸星星眼。

很認真的看了一眼，地龍的眉頭以用迅雷下圖片的速度擰成一個死結，卻又以複制圖片的速度舒展開來，臉上擠出谄媚的微笑，眼睛一個勁轉，似乎正在搜藏挂肚地找着适合的詞語。

“丫頭，你真會畫。”摸摸寧檸的小腦袋，他淺淺地微笑着，“嗯……這個梨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寧檸：“……我畫的是蘋果。” ￣へ￣

地龍：“……”

典型的拍馬屁拍在馬腳上了。

地龍抓耳撓腮想要找點好聽的話的模樣終于讓寧檸有些想笑。收起畫架，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一點畫畫的天賦都沒有呢！真的沒有。過去的我就很喜歡畫畫，但是畫不好，現在還是喜歡畫畫，但是，還是不行。我竟然連個蘋果都畫不出來~~~~~~”

“又不是能畫得好蘋果就能吃上蘋果。”地龍的安慰怪怪的。但寧檸還是蠻喜歡的。

這兩天，東海很少出現。她獨自呆在家中，他獨自出門，回來簡簡單單會上幾句話，她睡了，他卻還醒着。每次她問他怎麽不睡，他總是笑笑說丫頭先睡。

醒來，他又不在家。

就像守在家中的妻子和朝五晚九的丈夫。

寧檸臉紅了。

沒想到自己會想出妻子和丈夫的比喻。

幸好，地龍似乎什麽也沒有看出來。

今晚又是這樣，把她哄上床，地龍坐在地上靠着床邊，把玩着手中的槍支。

“其實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是什麽事，說不定我可以幫你。”終于說出了這句話，“你睡會兒？我守着？”

地龍只是笑笑，摸摸她的頭，點了一支煙。

翻身坐起，寧檸靠着地龍的肩膀，“我陪你。”

“不睡了？”

“明天你走後我有很多時間睡。地龍，你教我點保護自己的方式吧，在新加坡的時候你答應我的。不管遇見什麽壞事，我都不要乖乖躲在一旁等着別人保護。”睜大眼睛，寧檸很認真。

而地龍身上的香煙味斷斷續續，萦繞在她的身旁，就像一個美麗的提醒。提醒她，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不會輕易離開。

“……你想學什麽？”終于，地龍讓了步。

“開槍？”

“不行，槍響的時候有後坐力，太危險。”

“竊聽？按監控？”

“要做好需要風龍那等級的電腦技術。而且你演戲的功夫不太行。”

竊聽和演戲有什麽關系！？

“比如火龍那家夥，永遠只能在被他那張臉迷惑的男人身上和笨蛋女人身上安裝監控器。”地龍如是解釋。

寧檸狠狠掐了他一下。地龍很不明白寧檸為什麽要掐他，但寧檸也不能直說自己就是那個曾被火龍在文胸上安裝了監控卻啥感覺都沒有的笨蛋女人吧………（參看12話）

“那我還能學什麽？”

地龍一副傷腦筋的樣子。過了好一陣子，才一副靈光一閃的樣子，笑道，“開鎖和脫逃如何？”

寧檸嘟起嘴，聽起來似乎有些無聊。

“保證有意思。”恢複老師做派的地龍笑着彈彈她的腦門。

學習過程很漫長，剛開始時有些枯燥。

而在長時間的學習後，連夢都變得更加香甜。

除了……

寧檸醒來的時候，地龍沒在床邊，但屋內卻有着很奇怪的聲音，仔細聽，似乎是沙沙的腳步聲，就像鬼片中惡靈出現前的那一刻，床下似乎有人！

不行，必須找地龍來！

張開口，寧檸又卻作罷。

客廳沒有燈光，她擔心他已經睡了。

她不想打攪他。

自己能解決的事自己解決。

打開發散出淡藍色光的壁燈，寧檸戰戰兢兢地朝床下看了一眼。

昏暗的床底滲透着一股潮濕的黴味，被幾內亞直購的床單遮蓋住的四個床腳各綁着一個張牙舞爪的非洲酋長模型。

東海的品位真是體現在這房中的每一個角落。

但寧檸什麽也沒有看見。

她打開手機燈。

昏暗的深處，有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大概是皮球一類的吧。不斷自我安慰的寧檸略微松了一口氣。但是！

那顆圓球竟然動了！！

難道真是人頭！

難道地龍殺了人還将人頭藏在家裏？

前世看過的所有恐怖電影排號一樣接二連三湧進大腦。

寧檸終于發出刺耳的慘叫聲，跳上床，她沒忘記用被子将自己緊緊裹住。

門開了，地龍伸手拉下她裹在頭上的被褥。一臉擔憂，“丫頭？”

“有鬼啊！！！！！！”

“……”

俯下身，地龍先拿出那顆圓球。

原來是一個據說來自贊比亞的球形木質酋長頭。

“……床下放這種東西，東海就不害怕破壞風水嗎？！”寧檸吼得撕心裂肺。

地龍：“你和滿腦子都是非洲巫術的人談中國的道術？”

“……”

床下又傳來沙沙聲。

寧檸一把抱住地龍。拍拍她的小腦袋，地龍俯下身，看了看，嘴角一翹，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肇事者終于露出了馬腳！

托着腮幫子，嘟着嘴，寧檸看着地龍手心那吓得她蜷縮進被窩一動也不敢動的小小肇事者,“為什麽家裏會有刺猬啊！？”

“大概是東海從非洲進口的。”

“這個笑話真是一點也不冷……”

且不論這刺猬究竟是從哪裏來的且為何會在家中……

“它好可愛喔。你不這樣認為嗎？”

寧檸伸手輕輕碰了碰小肇事者背上的小刺，有些紮手。接過地龍手中的小小刺猬，愛戀的捧在手心，她心裏堆滿了甜蜜蜜的幸福感。

“沒想到刺猬也會這麽可愛呢！我們養它好嗎？可是它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呢？”

“男。”地龍搭腔道。

“喔，男寶寶啊……”看着地龍，寧檸一臉期待，“我們養它好嗎？”

地龍沒說話，寧檸就當他答應了。

“我要給你娶什麽名字呢？嗯，毛毛？刺刺？薇薇？不對，你是男孩子，不能用女孩子的名字。”捧着小刺猬，寧檸開始糾結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取名字上真是沒有任何天賦……

地龍在一旁叼着煙，似乎想說些什麽。

“你想到好名字了嗎？”

“我一個大男人，才沒有替刺猬什麽的取名字的習慣呢！”

既然這樣說，那肯定已經想好了。

但看地龍一副故作的不在意樣，寧檸覺得有些好玩，她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副樣子，便想繼續逗逗他。

“那，小東東？”

“難聽。”

“小西西？”

“喂……丫頭……”

“那，小南南？”

“男籃……還女籃呢……”

“小北北？”

“……”

地龍徹底無語了……

“丫頭，你的語文是體……美術老師教的嗎？”踐踏別人時切記不要帶上自己。

“才不，是體育老師教的！”嘟着嘴，寧檸決定将某人拖下水。

地龍無語。

“你自己明明想好了！卻不肯告訴我！還嫌棄我取的名字！”寧檸生氣了，捧着小刺猬背過身不理睬地龍。

片刻後，一雙手從後方探入，輕輕抱住她的腰肢。“好了，我錯了，好不好？”

“哼！”她還沒有決定原諒他！

“……”

吻輕輕印在她的脖頸上，那人還輕輕舔舐着她的耳根，柔情款款地挑弄。

“喂！”

“原諒我，要不，我就把你辦了！”

“……臭流氓！”

“謝謝誇贊。”衣衫被輕輕拉下，肩頭也印上了輕輕的吻。

“……我原諒你還不行嗎！！！”

“其實你可以永遠不原諒我的。”含着肩頭的某人從口中發出含混的聲音，“不原諒我，好嗎？”

“……我還未成年！”

“你見多少師生戀中的學生是成年了的？”

“你……你這個教師隊伍中的蛆蟲！”

“別人生攻擊，誰是蛆蟲啊？……我是蛀蟲。”

“恭喜你從吃肉的變成吃木頭的！”

“錯，如果我是蛀蟲，那你就是被蛀蟲啃的木頭。”

“……”

歷經重重磨難，寧檸終于從蛀蟲的毒牙下脫身。眼下重要的，還是取名字的事。

寧檸還是希望由地龍取名字。既然他已經想好了。

“佐羅？好嗎？”

佐羅？

原來如此，暗夜的大盜，善良人的好朋友，佐羅。

自始至終抱着她的地龍也輕輕松開手，只是松手前，狠狠吻了她一陣。寧檸知道，除非她真正願意，放下羞怯，否則他絕不會跨過那一步。

側身躺下，地龍閉上眼假寐。

寧檸也側身躺下，看着地龍微阖的雙眼。

地龍感受到她的目光，睜眼，沖她輕輕一笑，身後摸摸她的頭發，兩人的額頭輕輕相觸。

小小的佐羅，趴在他們中間，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