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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玥和經紀公司打完電話回到房間去看棠眠。

王莉向他确認，是否已婚的事實。

他說了是。

王莉沒再說什麽就挂了電話。

互利網時代，有點什麽秘密都可以被網友人肉挖出來。才短短兩個小時，他和棠眠被人當街痛毆，和人打架的視頻就鬧得漫天風雨。

商玥知道自己違約在先，合同裏寫明了不得在公司不知情的情況下戀愛和結婚，再加上今天鬧出的這件事，新的電影多半是黃了。更壞的結果是被解約甚至賠錢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那些他已經不願再去想，他現在只想上樓去看看棠眠如何，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正巧遇到盛烨霖下樓來。

出了事之後他和棠眠就直接被送到了盛烨霖的家裏。

盛烨霖赤身肉搏地和上場和人對幹，那還是商玥第一次見盛烨霖和人動粗。

棠眠的頭被砸出了血，眼睛高高得腫了起來，盛烨霖下樓的時候撞見了他，直接叫住他，問了一句：“你上哪兒去？”

商玥聲音低低的，臉色顯得特別不好看：“我想上去看看。”

盛烨霖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別上樓去，他帶商玥去了自己平日辦公的書房。

在寬大的書桌前來來回回了幾次，他終于站定抄起手問鄭商玥：“小鄭，你覺得你和棠眠在一起能夠好好待他一輩子嗎？”

那口氣，足足就是父親當場撞見了自己在婚姻當中受欺負的孩子。

商玥也知自己理虧在先，他低着頭，心裏滋味百般雜陳，盛烨霖在等他給自己一個交代，等到了最後也只等來了一句“對不起。”

盛烨霖不屑地只從鼻子裏嗤笑了一聲。

他面對這樣的局面，也只有冷笑。

他是恨啊，恨自己怎麽會那麽蠢，當初居然跟着棠眠犯傻，允許他去和一個并不愛的人結婚。

想到這裏，他就氣得磨牙，氣得兩邊的臉頰都印出咬牙的印子。

商玥能體會盛烨霖那種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的心理，他雖然不當父母，但是也知道父母為孩子着急，為孩子牽挂的心情。況且這一次還是因為他的原因才連累了棠眠。

他剛張口喊：“爸，我……”

盛烨霖卻先一步打斷了他說：“我覺得棠眠和你在一起并不能得到快樂和幸福，你覺得呢？”

鄭商玥聽到這句話太陽穴突突地跳着，他想辯解：“不是的，爸爸，這一次是個意外，我以後一定……”

盛烨霖卻突然之間變得怒不可截，朝商玥吼着：“你沒有了我，何以談有以後！”

商玥怔怔的，仿佛是沒聽聽懂盛烨霖的話，又好像是聽懂了，但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盛烨霖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焦急地來回踱步，商玥已經氣得雙拳顫抖了。

盛烨霖可以看不起他，但是不能這樣糟踐他。他并非是離開了盛烨霖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人生前幾十年，沒有了盛烨霖的幫助，一樣活得很好。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得體和禮貌，對盛烨霖說：“既然盛先生這樣想，那麽以後就不勞盛先生照拂了。就像棠眠說得那樣，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為自己的生活負責。您放心，我以後會和棠眠過得很好，沒有您的幫助，說不定我們會更好。”

說道了最後，幾乎是一字一句，刻意強調了“我們會更好”，簡直氣得盛烨霖頭上青筋凸起。

盛烨霖來回地走動，焦急又擔憂地呵斥：“你喜歡棠眠？棠眠喜歡你嗎？你對他了解有多少？他是我的兒子，你跟他算什麽？你們在美國結了婚回到國內來一點兒保障都沒有，你照顧他？你拿什麽照顧他？他沒有和你在一起，就不會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情！你聽到外面那些人怎麽罵你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要出名，你想要向上爬！你把事情弄成了今天這個局面，我還怎麽放心把棠眠交給你？！”

商玥還從未受到過這樣的侮辱，他只怕自己的拳頭會朝着盛烨霖揮過去。如果他不是長輩，如果他不是棠眠的父親，自己一定會這樣做。

他勸自己，只當是盛烨霖愛子心切，一時氣糊塗了也是有的。

沉默三秒鐘，商玥的電話打破了兩人之間緊張的局面。

他出去接電話，是王莉打電話過來，本以為明天飛意大利的行程可以取消了，但是沒料到王莉問：“你現在怎麽樣？受傷了嗎？劇組那邊得到了消息确認你是否身體無恙，明天是否可以前往意大利，我問問你的意見。”

商玥痛苦至極，出道以來可能任何時候都沒有此時更感覺壓力巨大。

他的衣服在扭打之中破了，膝蓋也有了淤青，肋骨被人踢到了可能會有傷，可是這些他都顧不上，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好讓自己感覺這一刻是真實的，然後如釋重負地回複王莉道：“我沒事，明天準時到劇組，謝謝你了王姐。”

王莉饒是心裏有千百種想法，此時也只好按下不表，挂電話前，還追加了一句：“你多保重。”

網上有關商玥的新聞多得數不勝數。連帶傅棠眠，也被扒得一幹二淨。

先是有狗仔拍到鄭商玥開車送一名男子上下班，然後查到那名男子的家庭住址，工作單位，科室，年紀，相貌，收入，還有名字。棠眠工作時候的照片不知被誰偷拍了放在網上。随即又有好事者爆出兩人早已在美國拉斯維加斯登記結婚，還曬出了兩人當時登記結婚時候拍得照片，證件，還有戒指。

明星結婚這本來就就不是小事，況且還有意隐瞞，連經紀公司都不知道這件事。加上又是性向隐瞞，不少之前維護“正然組合”的cp粉此時也按捺不住跳了出來，大罵鄭商玥此人惡心。

“是真的gay，還隐瞞性向和影帝出街，明顯就是占便宜嘛！段蕭然現在恐怕吓得不輕，真是大活人撞見了鬼。”

“是啊是啊，而且聽說之前那部劇本來是xxx出演男二，後來是有鄭商玥帶資入組才頂掉了xxx，這麽看來，如果是xxx和影帝操作，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啊！”

“捧鄭商玥的幹爹到底有多饑渴，這樣的老臘肉也吃得下？資方爸爸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被捏住了？”

“……”

鄭商玥的粉絲陡然上升到500w，只是短短的時間之內，熱搜的話題被扯了一條又有新的冒出來。有關他的各類八卦，新聞，各種不辨身份的爆料層出不窮。

他迅速地翻看着自己的微博，一邊看一邊搖頭。

結婚照裏的他和棠眠當時笑得那麽開心，誰會想到如今居然變成了這局面？

然後終于，一條最新的爆料出現在視野之中，爆料人說查到了鄭商玥的幹爹到底是誰，下面的回帖迅速蓋了幾百層樓。

爆料者曬出一張盛烨霖的商業硬照，然後是盛烨霖名下的公司名字，注冊資本，累積年營業額。文字部分寫着：原來傅棠眠的親生父親是盛烨霖啊！這就不難解釋了，為什麽鄭商玥會願意和傅棠眠那樣平淡無奇的一個小急診科醫生結婚，敢情是為了抱上粗大腿不惜摧眉折腰攀權貴啊！！！！！！

下面的回帖如雪花一般堆積，不斷有人回放，定格，抓拍盛烨霖在酒店門口和人對罵還有動手的視頻，斷然确定此人就是盛烨霖。

鄭商玥終于想起了那一句聽過的話“亞馬遜的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兩周以後就會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事情真真假假，早就無法去說清，也無力去說明。

他身處在這樣一場風暴的中心，早已成功地将周圍的人都拉下了水。

棠眠在樓上，早就聽到了盛烨霖和商玥之間的對話。兩個人之間簡直像争吵，想不讓人聽見也很難。

他側躺着背對着門刷手機，本來一向沒有玩社交媒體的習慣，但是為了看商玥的新聞，他注冊了一個號，沒改名稱，就是一堆純數字的名字，看上去特別像僵屍粉。

聽見了上樓的腳步聲，他趕緊把手機藏到了枕頭下，轉過身去看以為是商玥，結果是盛烨霖。

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也沒有了神采，垂下了眼睛問：“你怎麽來了？”

盛烨霖見他起身，第一句話便是：“你要休息，起來幹什麽，快躺下。”

棠眠和他接觸過一段時間，知道他是頤指氣使的，難怪蔣秋池會離開他。兩個人都是大脾氣的人，很難相處到一塊兒去。棠眠反倒是在這樣兩個大脾氣的人的教養下變成了最謙遜謹慎的那一個。

“我不想休息，我打算回去了。”

棠眠突然來了這麽一句，盛烨霖簡直覺得自己今天這一個晚上自己受得氣還不夠，棠眠還要來再補上一刀。

他立刻就炸了起來，訓斥道：“你做什麽！你現在怎麽能走，醫生才幫你包紮了你還想回去？你回哪兒去？你那個家回不去了！”

棠眠覺得自己和商玥就像孩子一樣被他管，實在是有夠委屈，而且聽他今天和商玥說得那些話，簡直毫無體面可言。他那麽大一個老板，怎麽會說出這麽沒品的話。

他的臉色立刻就冷了下來，帶點質問的意思問盛烨霖：“我怎麽就不能走呢？你和商玥在樓下說得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你怎麽能這樣說他？你給了點兒好處給他，就當他是一條狗嗎？你當他是狗，又當我是什麽？和狗一路的貨色？你不僅是在侮辱他，也是在侮辱我，我還在你這呆着幹什麽！”

棠眠知道自己是盛烨霖的親生兒子之後，漸漸就不再怕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緣的關系，別人都對盛烨霖忌憚又豔羨，但是唯獨他沒有。他覺得盛烨霖身上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他武斷，專橫，大家長制，什麽都喜歡別人聽他的，那種天下唯我獨尊的模樣讓他覺得盛烨霖也不是神，最多是會賺錢一點，賺了很多錢，但是除此之外，好像看不到他任何人格上的魅力。

盛烨霖恐怕這還是第一回 和棠眠走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他自己可能也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自己的人居然會是傅棠眠。他的親兒子。他滿心只裝着一個念頭，他是為傅棠眠好啊，為什麽傅棠眠就是聽不進去？

焦躁當中，他走來走去，最後只抛出一個問題給棠眠：“好，別的都算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趕着趟要送人情給你，你看不上，那我也沒辦法。我就問一句話，你是真的愛他嗎？不問別的，就問問你的心，你有多愛他？值得你陪他受這一切嗎？”

棠眠牛脾氣上來了，也頂了盛烨霖一句：“不用你管。”

其實他不愛商玥的，或許是說不夠愛，不像商玥愛他一樣愛商玥。

他心裏清楚，盛烨霖也明白，他只想要一個答案。棠眠給他這個答案了，他就死心了。就不再問了。可是偏偏棠眠不給他。他就還要問，還要逼，逼到棠眠給了他，他才滿意。

棠眠覺得自己不夠愛商玥，其實是對他的一種傷害，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那麽糟糕透頂的人，所以倔強地說:“我覺得這一切都值。商玥是個好人，他理應得到他努力想要得到的，他不應該被毀了。我就算是個普通人，不是他的愛人朋友，我也願意相信他支持他，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憑什麽受到懲罰？這是對他的不公，也是對我這樣的人的不公。”

盛烨霖不是個gay，他只是喜歡一個傅棠眠，其餘的人，他看都懶得去看。

所以他不懂作為一個公衆人物被曝出來是同志會面臨什麽樣的境遇。所以他也無法理解像棠眠這樣的人，一直生活在異性戀的世界當中究竟有什麽樣的體驗和境地。

棠眠說得對，其實他和商玥都是一樣的，如果今天換做了他站在商玥的位置，是他被粉絲□□，事情都是一樣的。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你是什麽職業和地位，你是個同性戀，你就會處于那樣的角色和境地之中。

盛烨霖要理解太難了，不要說他，普通的正常人要理解他們這樣的人也太難了。所以棠眠和商玥從來沒有奢求過這個世界會對他們抱有善意。

蔣秋池說，希望在往後的歲月裏商玥能夠好好照顧小傅，其實是她做母親的希望孩子能夠找到一個彼此心意相通能夠彼此扶持的人。

他們屬于世界的少數群體，能夠遇到喜歡的一心一意在一起太難了。

說着說着，棠眠從不在盛烨霖面前哭得，這一次，他竟然哭了。

盛烨霖還在氣頭上，手插着腰焦灼地走，一回頭發現是棠眠垂下頭哭了。他好像被突然擊中了一樣，他從前見過那麽多男人，女人，情人，欠債還不出錢的人，恨他搶了股份的人，想巴結他得到利益的人的眼淚，獨獨沒有見過棠眠的眼淚。

那小聲的啜泣聲好像是一根釘子将他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他從心底到口裏都在發澀發苦。他是真見不得棠眠，他的兒子在他面前為了另一個人哭。

他把那種感情理解為“愛”。

他一直以為棠眠是那天晚上被自己說了一句瘋狂的話吓住了，所以才匆忙和一個随随便便的人結婚。但是直到他看到棠眠哭，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切都弄錯了。

棠眠是愛着那個姓鄭的小子的。

棠眠沒有說出這句話，但是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然後，他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出房間，慢慢下樓，在樓梯上的時候遇到了他最恨最不想看見的人，鄭商玥。

他看着鄭商玥，商玥也看着他，他的目光少有的呆滞和充滿困惑，一點兒也沒有了往日他在外的那種從容和桀骜。

商玥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下了樓。他其實有在樓梯間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他沒有覺得輕松，只是覺得心髒都麻木了。

他走進棠眠的房間，棠眠看見他衣服髒髒的模樣，破涕為笑起來。商玥見他哭過了，雙目紅腫着，幾乎就成了一條線，簡直一副慘像，但是還笑了出來。那模樣足以令人心酸。

他走過去摸了摸棠眠的頭發，說道：“小傻子，何必呢……”

語氣無限悵然落魄。

棠眠這次主動拉住了他的手，沒說什麽，但是商玥知道，他這是想支持自己。

商玥吐出一口氣，覺得身上好像有千斤重擔，此時此刻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