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同一時刻,利劍這邊。
利劍把卓與塵遺棄在招待所落荒而逃之後,心中便陡然升起了莫名的負罪感。
卓與塵的體質本就不怎麽樣,雖然高高瘦瘦,但看上去弱不禁風得很,被他那麽一折騰,肯定得大病一場。但他卻又不敢去關心卓與塵,如果自己對這人和顏悅色一點,那卓與塵肯定會蹬鼻子上臉,覺得自己也有點喜歡他。
畢竟那人就是這麽副賤樣,看着冷冷淡淡的,其實比誰都下賤。
開什麽玩笑?
利劍嗤之以鼻,他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卓與塵這樣肮髒的同性戀了。
卓與塵喜歡他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讓他覺得很厭煩了,若非自己看他可憐,也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他早就把卓與塵給痛打一頓了。
忽略掉內心那微不足道的不安,利劍摒棄掉罪惡感,獨自回家睡覺去了。
只是夜裏的時候他睡得不怎麽安穩,腦海裏浮現的全是卓與塵因病重而痛苦掙紮的畫面。他甚至夢見,卓與塵渾身濕冷,面露絕望,哭嚎着質問他為什麽要如此厭惡自己。利劍答不上話來,本欲惡語相向,卻最終只能僵硬地看着自己對卓與塵漠然以對。
這一覺他睡得非常不踏實,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眶之下浮着明顯的黑眼圈,看上去竟有些狼狽。
等回到自己的保安公司,安撫了一下仍舊戰戰兢兢,害怕被鄭炎打擊報複的趙小刀,并警告他不許再去找那個被鄭炎包養的小鴨子後,利劍索性不再去想卓與塵的事情,把精力盡數投入到了工作裏。
可令他覺得有些煩躁的是,這一整天,卓與塵都沒有出現。
對方該不會是昏死在招待所裏,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吧?
利劍抿起唇。
可等到下午的時候,他卻接到了鄭昊燃的電話。
等到了鄭炎的地盤,利劍一邊惱恨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趙小刀不聽他的告誡,一邊聽到鄭炎冷酷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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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與塵不見了,他去哪兒了?”
利劍按捺住內心的不屑,不禁對卓與塵怨聲載道。他腹诽着,這人居然敢不管趙小刀的事情了,不說向他保證了會把這事兒辦好麽?
他垂頭道:“抱歉,鄭少,我也不知道,卓與塵他沒有和我聯系。”
鄭炎冷笑了一聲:“那你知不知道,他病得很厲害?而且,就快要死了?”
利劍猛地擡起了頭。
鄭炎一字一頓,眼中盛滿了怒火:
“他馬上,就會被我弄死!”
***
疲倦。
乏力。
精疲力竭。
卓與塵有些難受地咳嗽了兩聲,覺得自己的高燒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他瑟縮了一下,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坐在他對面的女孩見他咳得厲害,人又好看,忍不住心生關切,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同學,你是不是感冒了?我這裏有常備藥,你要不要吃一點?”
“多謝了。”卓與塵也不拒絕,只是低着聲音,輕輕地感謝了一聲。
女孩紅了紅臉,和她坐在一起的同伴忍不住用手肘碰了她一下,湊到她耳邊小聲調侃。聽到同伴的打趣,女孩大為窘迫,趕忙彎腰從座位底下把背包拉了出來。掏出包裏的感冒藥,她偏着腦袋,扔給了卓與塵,而後猛地轉頭,羞迫地不敢再看他一眼。
卓與塵勾了勾唇角,但旋即卻又咳嗽得更厲害了些。
吃下女孩給他的感冒藥,他閉上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偏頭看向窗外飛逝而去的山嶺,卓與塵有些怔忪。
這是一輛通向西南部的動車。
他自知自己算是把鄭炎徹底得罪了,也不敢再在城市裏待下去,只好拖着病體,買了去沿海的車票。畢竟,以鄭炎的脾性,定然會對他進行瘋狂的打擊報複。卓與塵雖然覺得自己活得窩囊而失敗,但還不想這麽這麽早就丢了一條小命。
即便遍體鱗傷,他依舊做着有關太陽的夢。
鄭家的勢力大體都在北上,對南方染指不深,只要小心謹慎些,應該不會被鄭炎逮住。
不過等到了沿海之後又該怎麽辦呢……
卓與塵正在思考着,忽然,他感覺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被丢到了自己的身上,轉頭一看,才發現那是一件粉色的毛絨小外套,而那給他感冒藥的女孩頭偏地更厲害了些,全然一副欲蓋彌彰的模樣。卓與塵估計衣服肯定也是女孩丢來的,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小聲再次感謝了一聲,他蓋着尚有少女體溫,帶着淡淡清香的外套,雙眼一閉,開始淺眠起來。
見卓與塵似乎是睡了,少女的同伴才壓低聲音,湊到少年耳旁耳語:“啧啧啧,無事獻殷勤,怎麽着,看上那個小哥哥了?”
女孩大窘:“別胡說!我只是……只是……”
同伴嬉笑:“你害羞什麽嘛,女追男隔層紗,主動一點嘛。那小哥哥長得真漂亮,你要是不主動,我可要先下手為強咯。”
“讨厭……”
卓與塵睡得很淺,自然聽到了少女之間的竊竊私語。
他忽然想,如果他不喜歡男人該有多好。
也許病毒摧毀了他的一部分意志,卓與塵閉上雙眼,忽然回想起了很多事情。他還記得他最初發現自己與常人不同時,是在初中。
那時候,少年們荷爾蒙分泌旺盛,口中談論的,大抵都是那些粗俗不堪的東西。
十幾年前,網路并不發達,少年們千方百計地弄來影碟,在深夜時分,聚集在某間寝室裏,氣喘籲籲,雙目通紅地共同盯着那一塊小小的MP4裏的令人血脈噴張的淫`靡圖像,手也不由自主地撫慰着醜陋的東西。
卓與塵是唯一一個沒有反應的。
他最開始時惶恐不安,等到身下的孽物起來之後,他的惶恐卻非消反深。
因為他發現,他的反應,來自少年們的噴湧而出時的低聲喘息。
欲是如此的醜陋。
他是異類。
自卑、不安、絕望的情感籠罩着他的中學生涯,他從原來成績不好不壞的普通學生,變為了孤僻且沉默寡言的尖子生。似乎,變得更加優秀,能讓他忘卻一些,那有關自己的一切醜惡。
他面對利劍時總是把自己置于最低的位置,容忍着對方的一切苛責與侮辱。
習慣了付出,習慣了卑微,便不再懂得索取的甜美。
所以。
那就遠遠地跑開吧。
卓與塵苦中作樂,也許他得罪了鄭炎這事也算是因禍得福,有了個改變現狀的契機?
他茫然地想着,眼中一片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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