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大海汪洋,一艘渡輪在海上緩緩地航行着。
小禹是這艘渡輪上的船員,生于海邊,長于船上,最後又将葬于海底,完成生與死的輪轉巡回,平平無奇,普普通通。
不過,還是有一點是異于常人的。
他喜歡男人。
作為一名客輪員工,小禹中專畢業後就待在了船上,學歷不高,懂的東西也不是很多。但也知道,現在交通發達,想要跨海而行,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更加方便快捷的班機,只有一路走,一路游的游客們會搭乘客輪,在大洋之上享受海風。
只是,偶有例外。
小禹如往常一樣,做完了今天的工作後,日暮十分,便偷偷跑到了客輪後艙的甲板處。
在船尾,站在一名穿着單薄衣衫的年輕人。
那是個面容端正清隽,眼角微勾,生了副漂亮得有些帶媚的鳳眼的年輕男人。
小禹在青年剛登船的時候就注意到他了,畢竟小禹喜歡男人,且比起那些肌肉贲張的猛男,他更喜歡偏向傳統東方審美的美人,像青年這樣相貌出衆的男人,很難不吸引他的注意。
青年似乎很喜歡日暮黃昏的時候在甲板處吹海風,小禹注視着他俊秀的側顏,青年的視線悠遠而飄忽,似乎在隔着浩渺無際的大海,注視着什麽,又仿若沒有看到任何事物。
可那眼神裏,确确實實有着一些小禹看不懂的東西。
小禹是個粗人,不明白青年的眼中為何常有憂郁與悲傷。
他覺得很心疼,卻又不知道為什麽要心疼這個陌生人。
***
夕陽西下,甲板上的船員催促着還在甲板上逗留的乘客們趕緊回船。夜晚的大海冷徹入骨,再待下去,就算不出意外,也會被凍得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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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卓與塵打了個噴嚏,覺得呼吸有些難受。
這時,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頭,就見一名長得普通的年輕船員,手裏拿着杯姜汁可樂,頗為讪讪地看着他。
“我之前見你在船尾吹了很久的海風,估計是感冒了吧,”船員憨厚地笑着,将可樂塞給了卓與塵,“這是船上給乘客們備置的防寒飲料,經常有乘客着涼,所以船上一直都備着。”
卓與塵張了張口,柔聲道:“……謝謝。”
那船員被日光曬得黝黑的臉登時一紅,好在他臉黑,沒被卓與塵發現自己的異狀來。
“快些回船艙吧,生了病就早點休息,”他拔腿就跑,順帶還飛快地提醒了卓與塵一句,“我看你柔柔弱弱的……之前的時候還真擔心你直接被風吹得掉進海裏呢!對自己好點啊!”
卓與塵:“……”
他抱着還有些溫熱的姜汁可樂,皺起了眉來。雖然知道這是船員的好心,但他已經對苦口的藥劑産生了心理上的抗拒……
誰知過了一會兒,那船員卻又折返了回來。
他一把将手裏的東西又塞到了卓與塵手上:“可樂的味道可能有一點怪,你要是喝不慣,待會兒就把這個吃了!”
等船員再次火急火燎地跑了,卓與塵才展開手掌,看到了被放在自己掌心裏的東西:那是一顆硬質水果糖。
糖啊……
卓與塵垂下眼眸。
“不需要糖那種粉飾的東西,從今往後,你的痛苦我替你嘗。”
會相信這種話的自己還真是犯賤得無可救藥。
捏着鼻子把姜汁可樂喝了個幹淨,卓與塵撕開糖果的包裝紙,一口将糖果含進了嘴裏。
廉價的水果糖也只有廉價甜味劑的味道,可卻明顯地中和了姜汁可樂的怪味。
他含着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船艙。
在從鄭昊燃處偷聽到了鄭炎的電話後,卓與塵當夜便收拾好了東西,直接離開了海岸別墅,買了前往大洋彼端的船票。
走的時候,卓與塵一直在想,明明之前的時候他也被鄭炎捆在山中別墅過,那時候他的心中只有逃跑的念想。現在,鄭炎把他忘掉了,他終于擺脫了鄭炎,得以奔向自由,但心中卻未感到更多的愉快,反倒異常的荒涼。
明明,這應該是他想要的,他早已預料到的結果。
可為什麽卻又無比的悲傷。
卓與塵自己也覺得自己矯情,他也懷疑過,這會不會是鄭炎想要試探他,然後故意弄出來的騙局。
但以鄭炎的性格,卻又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最後,他聯想到了鄭炎所謂的治病,心中便有了估量,鄭炎十有八九是因為醫療事故才忘記了他……
這份遺忘并非鄭炎的過錯,他本應該按照之前的想法,追到鄭炎身邊去,讓他重新想起自己;又或者繼續等待,等待着鄭炎的歸來。
但是。
卓與塵還是決定走了。
他怕自己再等下去,會忘記自己在等待着什麽。
一捧卑微的埃土,卻妄圖用泥沙供養出嬌豔的花兒。等到時間傾覆,才知道一切不過是癡心妄想。
何必等下去呢?
世界依舊轉動,并不會因為誰的缺席而停滞不前。
他也依舊是那個塵埃般的卓與塵,始終孑然一人。
沈業也好,利劍也罷,哪怕是鄭炎,都只是偶然路過的行客。
“阿嚏!”
卓與塵又打了個噴嚏。
姜汁可樂一點用都沒有啊……嘴裏廉價的甜蜜素的味道即将散盡,卓與塵總算挪回了自己的船艙。
他的存款不多,為了節省,只能買客輪上最次一等的船艙。
裹着有些潮濕的被子縮上了鐵架床,卓與塵小心翼翼地翻出自己的手機,在記事本上做下未來的規劃。
得想辦法先找工作,拿到A國的暫住證啊……
他閉上了眼。
卓與塵的身體本就不好,感冒也令他困倦得厲害,不多時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他徹底沉入夢鄉後,有人推開了他船艙的艙門。
“居然不鎖門,怎麽這麽馬虎……要是遇到壞人該怎麽辦……”來者走到了卓與塵的身旁,躬下了腰身。
他伸出手,眷戀地在卓與塵的臉上輕輕地描摹着。
片刻後,覺察到卓與塵體溫的不對勁,他才抖着手,找出了一張退熱貼,輕手輕腳地貼在了卓與塵的額頭上。
“與塵……”他呢喃着卓與塵的名字。
是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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