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很快的一陣涼爽的秋風刮過,路上清明一片,黑霧被趕到了路邊的一大片稻田裏,消失無蹤。有放學的初中生騎着自行車駛過,嘻嘻哈哈的笑聲響徹狹窄的只容兩輛小汽車通過的道路,餘嵬琢磨着已經快十二點了。
前面有個公交站,站牌後就是外公外婆家,很有些大,有個很寬敞的庭院。
餘嵬拉動着牽鏈,拽不動。
不知何時小灰居然繞到後邊,就在後邊的大路上。餘嵬回頭一看,想探尋小狗又被什麽給吸引了心神,卻見這小短腿後面兩條腿居然彎出了個角度,那姿勢,再加上……
餘嵬頭皮頓時發麻,他腦袋都空靈了,手上的鏈子毫無預兆的用力塞到康紳的手心。
“怎麽了?”康紳問,未等回答就見小灰在路上方便。
他瞬間默了,這人有潔癖又謹守禮節,見着這等腌臜的行徑,恐怕是覺着出了醜了。
這個人其實一點都不像農村來的,他身上有種貴族的教養。
餘嵬抿緊了唇,臉色鐵青。
路邊打米鋪子前圍觀下象棋的大叔有幾個往這邊看,他轉過身錯過了不知道是不是打量自己的視線,他難堪極了,這狗盡會給他添事了。
“他們看的是我。”康紳跑上來說。
餘嵬不敢回頭,他怕自己踢上幾腳這該死的狗,但理智上還算記得這家夥有身孕呢。
“他們看你幹嘛?你,哦,”他忘了村子裏大多人都喜歡讨論外來的人,給他們編出一個來歷,各色各樣的,按康紳這樣貨色的,估計得揣測出一個富家公子的身份不成。
餘嵬這一想,瞬間放松了,察覺到視線确實不在自己身上,讓他自在了不少。
推開年久的,生鏽了的鐵門,餘嵬就讓人放開牽繩。
小灰拖着鐵鏈子,和外婆家黃色的小狗蟲蟲鬧成了一團。
餘嵬喊了聲在大廳的阿公阿婆,康紳也跟着喊,兩位老人一一應了。
生人臉的康紳很快地被外婆拉住問話,老人家都是很寂寞的,他們喜歡關注每個小孩的事,用來解悶并抒發多餘的情懷。
“媽呢?”餘嵬問。
他媽比他倆早了一步下來,因為今天要曬谷子,在家待着的母親和阿姨都下來幫忙,生怕老天一個變臉來場大雨,那可是農村人最怕的,洗過的谷子不知道得多費幾天功夫來曬幹。
“在後邊廚房呢,你倆下來剛好,剛和她說過,正要打電話叫你兩個下來吃飯呢!”外婆抽空應了聲,康紳很有禮貌的回答老人的問題,都是些歲數啊,讀書的事,一聽人說在讀大學簡直激發了最大的熱情,時不時地還扯上辍了學的餘嵬。
餘嵬實在佩服康紳,換了他,就絕對做不到認真的忍受這些毫無意義的對話,一準是如坐針氈,看康紳這淡定的模樣,還仿佛遇上了知己。
餘嵬繞到廚房。說是廚房,其實也只是個在庭院搭了藍皮鐵棚子框出來的一角空地而已,堆了幾個櫥櫃,鍋爐一類的,每當刮臺風時,總是不能用。老從棚子上的裂縫邊滴水下來,麻煩極了。
“小紳呢?”阿姨問。
她是個很健談的女性,早些年在澳門、深圳這些地方做銷售,練了一副好嘴皮子,是雄辯的一把手。前幾年再婚之後就一心待在家帶孩子了,姨丈是中山的,做些工地的活,平時周六就會回來陪家裏的妻兒,那天總是很熱鬧,因為姨丈會親自掌勺,招呼些朋友在家聚會,他做的土豆焖鴨很有滋味,是大飯店的水準。餘嵬一直在想他怎麽不去進修下廚藝,說不定又是一個大廚師。
“在外邊呢,”餘嵬坐在一塊斷木上,之前被臺風刮倒的那顆龍眼樹鋸出來的,當時大家都傷心了好一陣子,那麽大一顆的龍眼,在樹園子裏都鮮少見着,說倒就倒,大家當時都唏噓着。
“怎麽不去陪人家啊,擱人家一個傻坐着,多不好。”阿姨喊了一嗓子,像是怕被噼裏啪啦的鍋炒聲蓋住了。
餘嵬扭了下身子,想逃離這洪聲,未果,“他在陪阿婆聊天呢!”
“真是個少見的好孩子!阿嵬啊,這個你得學着點,小紳真不錯,真不愧是大城市裏的孩子啊!”阿姨打趣着說,“剛你媽還說如果小紳當女婿的話,那才是個美事呢,好歹是個大學生!有前途!”
餘嵬沒吭聲,爐子裏的火舌舔舐着黑鍋底,幾乎要溢出來了。太旺了,竹子燒的火總是很猛,可惜不堪燒,他又捅了一根竹子進去,火又加大了幾分。
他心裏很郁悶,即便早猜到一些事,但當這些不好的猜測都實現了的話,他又有些煩燥,好的預言就總是不會這麽靈驗的。
老媽從水槽裏擡起頭來,娃娃菜都洗好了擱在藍色的菜籃裏,還帶着水,像是剛從地裏挖出來的,新鮮極了。
“別說,小紳長得還帥,你待會兒出去就見着了,可惜小雅還在學校,不然估計得發花癡,她追的那些個明星長得都比不上!”
阿姨大哎了聲,頓時神色憤憤,鍋鏟砸在金黃的排骨上,發出悶響。那裏已經彌漫出香味來了。
“叫你別老誘惑着我,又不肯替我掌勺,害得我心癢癢的——阿嵬,你別加火了,去外邊看看小健是不是回來了,你給教教作業吧……”
之後又是吵吵嚷嚷的,夾雜着鈴鈴的笑聲,很有穿透力。
餘嵬早就恨不得出去了,他耳朵簡直大受折磨,他加緊了腳步,三步并作兩步竄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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