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聞霁月走進後頭的茶水間, 一眼能瞧見煤爐上冒騰熱氣的大黑壺。
一邊的架子上,茶葉罐子的蓋沒蓋。
聞霁月先把壺裏泡過的茶葉倒掉,沖一下, 抓一把茶葉丢進茶壺, 再提起熱水往茶壺裏灌。
茶葉不怎麽好, 熱水和茶葉接觸,泡出一股子茶的苦澀味道, 水也很快變色。
聞霁月滿意地看了看茶水的顏色, 把自己手裏的種子粉末弄得更細, 往壺嘴底下抹了足量的一層。
吃下去效果更佳, 不怕量不夠。
接着, 聞霁月就提着茶壺回到議事的前面,給衆人倒上茶水。
先倒了王有才的, 接着林勝男和外婆、姐姐們的都倒了。
小輩的杯子裏都有了茶水,李秀鳳有些不滿地看向聞霁月:“我的呢?”
聞老根拽她袖子,訓斥的話還沒出來,聞霁月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來了。”
李秀鳳把杯子往外一推, 轉頭低聲沖聞老根抱怨:“小輩倒個茶不是應該的?”
聞霁月心想這老太太事真多,想必心裏很不滿,不如滿足一下她。
當下聞霁月就選了李秀鳳做目标,在李秀鳳面前的杯子裏泡了茶壺嘴。
辦公室裏沒個火盆, 熱水冒着熱氣,每個人都捧起來喝了一口,暖暖胃也暖暖身。
李秀鳳喝上一口, 砸吧一下嘴。
“這隊部的茶水都不一樣啊!味道都特別一些。”
王有才道:“就是普通茶葉,喝着好嬸子你抓兩把回去也行。”
“那不行,我們哪能拿公家的東西。”喝口熱的确實舒服,李秀鳳笑笑,又喝了兩口。
王有才見她消停了,看向聞老根,正經道:“老根叔,你們村興賢還沒來,我就先說兩句。現在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生男生女都一樣,那些舊觀念我們要摒棄掉!”
“你看你們家大龍這些閨女,一個個都水靈又乖巧的,那些個年紀大的、有毛病的男人,是真配不上這些好姑娘。老叔你說是不是?”
聞老根還沒答話,李秀鳳開口了。
面前茶杯是空的,李秀鳳撩起褶子似的眼皮,飛快地道:“就是好姑娘,彩禮才要得上來咧!沒錢娶什麽媳婦?”
“你說什麽渾話!?”
聞老根攔都沒攔住,伸手想捂住這蠢婆娘的嘴!
李秀鳳覺得自己這會兒特精神,動作都快了,她“啪”地一聲,一巴掌拍下聞老根的手掌:“你別捂我嘴,還不讓人說話了?”
聞老根氣得不行:“你說什麽說?大事我做主,你給我閉嘴。”
好心勸兩句,卻完全不被聽進耳朵裏,是個人都生氣。王有才心裏沒好氣,沉着臉道:“老根叔,你就讓嬸子說,我聽聽嬸子高見。”
李秀鳳好像看不到王有才的臉色,還真說了:“別人也這麽幹,咋我就不行?”
她莫名膽氣很壯,腦子閃過好些人臉。那些人都幹過收高價彩禮的事,還不是日子照過。
李秀鳳心裏覺得自己有理,猛地站起身朝王有才問道:“憑啥我家就不行,你要有本事管,就把那些人都管了啊!”
聞老根心罵一句:死婆娘!
接着起身想要抓李秀鳳,趕了發瘋的她出去。
一下子,兩個七十歲往上走的老人就和演小品似的,動作滑稽,看得所有人都是一愣一愣。
王有才是沒想到這老太太還真敢質問自己。
許兔花喃喃道:“這是瘋了不成……”
聞夏英幾姐妹先是看得傻眼,而後心裏湧起一陣撿了天降餡餅的欣喜。
李秀鳳這混犯得好啊!能直接把勸和的王有才踩到她們這邊來!
李秀鳳彎着腰滿屋子亂竄,一邊躲聞老根,一邊大聲道:“聞家村的老貴家,李家村的李鐵柱他婆娘,連王家村都有個陳蓮花呢!都是收高價彩禮,一兩百的,我打聽得清清楚楚,你們憑啥不讓我掙這錢?”
“我道歉是給面子,反正這幾個小丫頭片子別想分家!不然我這些年吃的喝的不是白花了!?”
陳規陋習什麽時候都有,哪裏是一時能改正過來的。大不多時候民不舉官不究,不鬧大就是私事,就私底下自己處理,只要不造成影響惡劣就行。
但聞家的事不一樣,鬧大了,影響大,所以大隊介入處理。
原本王有才還抱着商量的心思,還想勸和一下。結果被一個鄉下老太太指着鼻子罵沒本事,王有才給氣笑了。
鬧騰半響後,聞老根終于逮住李秀鳳,捂住她的嘴,讓小兒子把她帶下去。
聞小龍和徐美玲都看傻了,愣愣地把李秀鳳帶下去。他們沒想到老娘就和喝醉酒似的,張嘴胡咧咧了。
李秀鳳被弄走了,聞老根讪讪地看着王有才,尴尬地道:“她腦子怕是有病……”
王有才黑着臉看向聞老根:“老根叔,我看嬸子清楚得很。聞家村的、李家村的,還有聞家村的,她消息通天啊!”
王有才又轉頭看向林勝男:“林隊長,我們确實不該因噎廢食,有些人的思想就需要嚴肅教育才能改正。”
林勝男兩眼亮着光,配合地點頭:“大隊長說得對,那些落後思想就需要教育。這幾年隊裏專注于生産發展,風氣确實需要抓一抓了!”
聞興賢到的不巧,正好遇見聞小龍和徐美玲把老太太架出去。
李秀鳳沖着聞興賢吼:“興賢你講講理,憑啥就不讓我收彩禮?他們王家村的陳蓮花就這是這麽幹的!”
聞興賢聽了心裏一驚,問聞小龍:“你媽幹嘛了?”
他頓了一下,又飛快地問:“剛剛在裏面她也這樣?”
聞小龍無奈點頭承認。
聞興賢路上已經了解發生了什麽事,腦子裏轉一圈,加上路上聞大龍跟他說過王、林兩個隊長都在,聞興賢就知道李秀鳳是說的王有才不講理了。
可李秀鳳說的什麽話,那是直接揭王有才的面皮啊!
在隊部踩大隊長的臉,還想講歪理?做夢去吧!
本來打好了勸和的腹稿,結果撞上這一出。聞興賢想了想,看着李秀鳳道:“嬸子,你這麽能耐,用不着我講理了。”
聞興賢進了屋子,正好趕上王有才和林勝男下決心,他便道:“我們聞家村一定配合大隊的處理。”
他也是幹部,可不興幫着下面捶王有才的面子,那是傻。
下決定的人都齊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利。三個斷事的一個沒讨着好,聞老根一家連個屁都不敢放。
好像幾杯茶的功夫,事情就定了。
幾姐妹分家成功,住處聞興賢特批了一座村腳的房子,給幾姐妹免費住三年。三年之後,要租還是要買都随意,不再免費。
至于分家分的糧食和錢,就分了五姐妹她們自己去年掙的錢和糧,外帶王瑩玉那份也歸幾姐妹。
聞夏英、聞秋魚、聞冬水連帶許兔花,從大王灣隊部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幾個人都是恍惚的。
就結束了?
一天就結束了!不對,甚至就半天的功夫……
聞霁月看了一眼臉色發紫的聞老根。
老頭反應很快,惡狠狠地瞪了聞霁月一眼,顯然是把鍋都給發現張文武端倪的聞霁月了。
聞霁月就覺得自己很無辜,老頭要怪也只能怪老太太啊,是老太太太給力了!
一誠實起來,為了錢,連生産大隊大隊長的臉面都敢往地上踩。
——你要有本事管,就把那些人都管了啊!
問的時候,老太太那态度。
嚣張。
聞老根一瞪聞霁月,立馬許兔花就像被侵犯了領域,反應極快地擋到聞霁月面前,對上聞老根:“你瞪月月幹嘛?是不服隊裏的處理嗎?”
林勝男聞言眉頭一挑,目光掃過聞興賢。
聞興賢就出馬,拉住聞老根往前走了一段,同聞老根細細地說了一番。
聞興賢說話的主旨內容,無非讓聞老根和聞家人乖乖聽話,這事兒就牽扯到李老太和聞多勝兩個算了,再鬧騰林勝男要是去婦女辦可不是小事。
現在老太太就得去婦女辦受教育三個月,聞多勝那邊通知他們單位。
聞老根還想商量:“多勝那邊能不能算了?他就是聽他奶的!他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麽?”
聞興賢心想那小子的心眼可比李秀鳳那老太太的心眼多多了,指不定誰禍害的誰。
商量是不可能商量的。
聞興賢道:“這事沒得商量,看看你們家多勝能不能走廠子裏的路,別把消息宣揚出去。能把消息管住,就和沒通知沒兩樣,不是嗎?”
主意給了,聞興賢免不了抱怨:“老叔啊,嬸子怎麽回事?我在路上都想好了怎麽幫你們說話了,結果嬸子對着王有才瞎咧咧?王有才那人可不是好脾氣的,還記仇!”
聞老根也是說不清:“我怎麽知道,就坐着喝了杯茶,那茶還每個人都喝了的。
前頭還瞧着好好的,忽然就和想錢想瘋了似的?好像誰攔着她掙錢,就要她命了!”
懷疑聞老根倒沒懷疑什麽,主要是李秀鳳雖然表現奇怪,可那是李秀鳳的真實想法,這點聞老根還是知道的。
李秀鳳就是個愛財的人,且十分小氣,舍不得把錢往外掏。
聞老根琢磨着,是老妻腦子太笨,自己沒說還有王平安和聞興賢兩個底牌。結果等王平安沒起到作用,老妻心裏就亂了,做出了超乎尋常但合乎真實想法的舉動。
合理是合理了,可也太坑了!聞老根想到就氣,覺得把李秀鳳丢去受幾個月教育正好。
***
前頭聞老根臉黑得能滴水,後頭就和春天到來了似的,那個叫舒心。
林勝男道:“我領你們去分東西,被子衣服什麽可以帶走,就是鍋碗瓢盆肯定不行,得回頭置辦。”
許兔花道:“我哪兒有鍋碗瓢盆。有多的,我要拿一套走,那可是我生兒子前買的。”
聽到“兒子”兩個字,林勝男看着老太太和四姐妹,心內有些無奈,又覺好笑。
老太太是生了兒子沒用,而四姐妹的媽是沒生出兒子來。
由此可見,生個兒子,和沒生兒子,也沒多大得差別。人想要過得好,還得靠自己,靠自己的眼光,靠自己的能力。
林勝男目光柔和地掠過幾姐妹,笑着對許兔花道:“我看這四姐妹比王平安強,您以後等着享福吧。”
許兔花笑得眼睛眯起,數條眼紋也掩不住她從眼角溢出來的快樂。
***
到了聞家村,聞興賢已經等在村腳的屋子邊了。
聞興賢指着金睿鐘住的院子的隔壁,拿鑰匙打開院門:“就這屋子,有個院子安生些,給你們住三年。前頭賣給村裏,是村裏資産,所以後頭再住得給錢了,不然不好說。”
聞霁月跟着走進新的“家”。
新的“家”表面有挺多灰,院子裏野草枯黃,角落處歪歪扭扭的葡萄樹只剩下了盤曲虬結的黑褐色藤條。
走過院子,就是四間并列的屋子。屋子的窗戶破了,門和牆體還是好的。
聞興賢領着人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介紹:“這屋子還行,就一年沒住人,床和桌子、凳子這些家具什麽都在。”
聞夏英看到床什麽都有,對“新家”的擔心卸去,對聞興賢道:“謝謝支書,這房子挺好!床都有了,桌子椅子擦擦就行。”
“廚房裏有個鍋!”聞冬水欣喜的聲音響起!
“啊啊啊!有老鼠!”
聞秋魚怕老鼠,吓得抱住聞霁月驚叫。
聞霁月也吓着了,不過不是因為看見了老鼠,是被聞秋魚的“啊啊啊”吓的。
聞霁月無奈道:“三姐,老鼠被你吓跑了。”
聞秋魚探着頭看一眼,松一口氣:“真的不見了……”
林勝男看得直笑,在隊部的時候這幾姐妹個個都好像是厲害人,現在換了地方,個個又成了尋常小孩的笑鬧樣子。孩子嘛,就該這樣。
林勝男看着幾個小女娃的笑臉,生出對自己職業的無限自豪。她不是那種随意使用權力的人,她只是想要讓更多的女性過得更好。
“好了好了,看過了屋子,我們去搬東西吧!”許兔花看聞興賢已經等了一會,叫住分散開的四姐妹。
“好。”
“來了,外婆。”
沒兩下,四姐妹整整齊齊地出現了許兔花面前,沒一個拖沓的。
聞興賢又領着幾姐妹去搬東西。
***
聞老根家。
主屋裏,聞老根在和精神異常旺盛高昂的李秀鳳吵着架,吵着吵着聞老根忍不住動起手來,和李秀鳳打了起來。一家子都在勸架,獨獨就缺了聞大龍。
聞興賢去打招呼,這邊幾姐妹就開始搬自己屋子裏的東西。
幾姐妹的屋子裏簡陋得很,床和桌子也搬不走,就只有被子衣服,加上一些小東西是幾姐妹要帶走的,反正都不值錢。
都說搬家容易收拾出一些用不上的東西,然而幾姐妹的東西卻是實實在在地少,看得許兔花直念叨該添置一些東西。
聞霁月一邊聽着,一邊把東西記下來,準備回頭去買。
聞大龍就躺在聞夏英和聞秋魚屋子的隔壁,那間他自己睡的屋子裏。
聽着隔壁收拾的動靜,還有閨女們說話的聲音,聞大龍拿被子捂緊了耳朵,就想躲着誰也不見。
聞大龍想不通,他想就算嫁個沒那麽聰明的,直接當工人也沒啥不好啊!有工資拿,幹活也不曬也不苦,要是他,他肯定樂意。
更多的,聞大龍也不願意去想了。他心裏也是知道那樣做有些對不住聞夏英,可閨女們的反應也太了,竟然鬧到大隊去分家!
村裏分家的,那都沒有幾家。自家閨女要求分出去,路上那些村裏人看自己的目光,聞大龍都覺得隐隐帶上了嘲笑的意味。
躺着躺着,聞大龍身上有些癢,可他也不願意翻身,怕暴露了自己躺在床上的事。
慢慢地,隔壁沒了動靜,聞大龍又忍不住支起耳朵,想聽聽那些動靜和說話聲。
其實是聞夏英和聞秋魚收拾好了,過去隔壁妹妹那間看看要不要幫忙。
結果聞霁月這邊也差不多了,林勝男便領了老太太、聞夏英去要錢和糧食。聞興賢也在,東西拿得很順利。
聞夏英去拿衣裳和糧食,聞秋魚幫兩個妹妹收拾了一下,然後去敲了聞大龍的房門。
敲了幾下,聞大龍沒開門。
聞秋魚問了句“有人嗎?”,還沒動靜,她幹脆自己推開了門,當做聞大龍真的不在。
在屋子裏找了找,聞秋魚拿了兩身王瑩玉常穿的衣裳。
“我拿了我媽兩身衣裳,做個念想。”聞秋魚道。
鼓鼓囊囊的被子動了下,聞大龍“嗯”了一聲,沒敢回過身看人。
聞秋魚也就走了,沒多說什麽。她對事情最捋得清,對“父親”的期待,早在聞大龍做的一件件事裏消磨幹淨,時間還在王瑩玉沒走之前。
聞秋魚拿着兩身舊衣裳回來,安靜的就像什麽都沒發生。
聞興賢領着聞夏英等人拿到了糧食和錢,兩邊人會和,抱着東西離開。
走出聞老根家,聞興賢都有些解脫的感覺,他道:“那老太太也太折騰了,又不缺錢!”
聞霁月等人離開的時候,李秀鳳又和聞老根打起來了,那叫一個熱鬧。
遠遠隔着半個院子,聞霁月都能聽到李秀鳳的怒嚎聲——“不要動我的錢!”
聞霁月想,希望今日之後,老太太還是那麽愛錢吧。
***
打掃新家花了半天的功夫,期間收到不少東西。
隔壁的金睿鐘送了兩口鍋過來,有個和王瑩玉處得好的嬸子送了幾幅碗筷,王奶奶更是連菜都送了好幾天的。
王新華拉着許兔花,像小姐妹時候說悄悄話:“兔花,你以後真的住聞家村了?”
“對啊,就住這邊。你以後就不用跑那麽遠看我了,不是更方便?”許兔花道。
王新華看着許兔花“沒什麽大事”的表情,覺得自己太監急,而且快急死了。
但王新華還是擔心老姐妹:“這麽大的事,我總覺得心裏不安定。明天你還回去拿東西,平安能受得了?”
王新華想說,要不就這麽算了。
少的東西,回頭慢慢添置就行,不然惹得兩邊不和氣,往後許兔花老了王平安就真不願意出力了。
“她們總是要嫁人的。”王新華壓低了聲音,嘆氣道。王新華怕這幾年許兔花賣力了,回頭幾姐妹嫁人了,萬一沒個人管許兔花,以後許兔年老了就很為難。
許兔花笑笑:“那還早着呢,等回頭二丫頭嫁了,我就自己攢點錢的。”不能像以前一樣一分不留。
王新華又是一臉驚奇,接着轉變為笑意:“那就好!錢自己也得管點。不說別的,自己拿着也不怕她們亂花是不是?”
王新華這下才肯定,老姐妹是真的想通了!錢都知道往自己手裏摟了,那就是知道給自己留後路了。
或許這種做法看來有些小家子氣,但有個後路總是更讓人放心。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幸運,能遇上完全靠得住的人。
王新華心事解了,開開心心地幫着老姐妹幹活,臨了要走了還拍着胸脯道:“明兒叫上我兒子,讓他幫着搬點重東西!”
許兔花擺手道:“不用不用,隔壁的小金是月月認的幹哥,明天會幫忙搬東西。”
“那也行。”王新華道,“我回了,你有空去我家轉轉。”
許兔花看着老姐妹離開,笑着目送她離開。
等許兔花回轉,廚房裏正熱鬧。
一個鍋在燒飯,另一個鍋在炒菜。
聞冬水抄着菜鏟翻動,鍋裏的菜正散發出青菜甜嫩的香氣,和地下燃燒着的柴火散發出來的柴木氣息混成一體。
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炒青菜,可聞霁月嗅着也覺得饞極了,肚子開始咕嚕嚕叫。
“好香啊,四姐!還要多久啊?”聞霁月仰頭問。
聞冬水笑着看她,溫溫柔柔,慢慢地回道:“馬上就好了。”
聞冬水說話也偏慢一點,像是性子本就不急不躁,很是有一種淡定,聞霁月覺得很有氣質。
許兔花走進廚房,撩起袖子問道:“冬水做菜呢,要不外婆來?”
“外婆,讓四妹來吧。她做得好吃,其他事我們讓她少做,飯菜讓她多做,她也喜歡呢!”聞夏英上前兩步,把老外婆的袖子給拉下去,“大冬天的,可別凍着。”
柴火的橙紅色火光下,許兔花臉上染上一層霞飛般的色澤,心裏和吃了蜜似的。
不過一愣神的功夫後,許兔花發現嘴裏還真的有了甜味。
她嚼了一下,發現竟是一顆甜津津的硬糖!是橘子味的!
是聞霁月餓了,又不好意思獨吃。一人嘴裏給塞了一顆,最後一顆才喂進自己嘴裏。
但看着許兔花瞪大的眼、僵住的表情。聞霁月有點兒擔心地皺眉問:“外婆不喜歡吃糖?”
都怪這時代糖太稀罕,她以為個個都喜歡吃糖了。
“要不吐出來吧?”聞霁月怕許兔花覺不喜歡還硬吃。
許兔花的眼眶卻是偷偷地紅了:“沒沒沒,外婆喜歡吃呢!就是、就是太久沒嘗過了。”
許兔花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紀了,還說喜歡吃糖。不過怕小外孫女誤會,許兔花坦誠又羞赧地說出了心思。
“外婆,我這還有一塊巧克力。”聞秋魚從口袋裏翻出來一塊巧克力,把巧克力放在許兔花手心裏。
小小一塊,許兔花卻覺得沉甸甸的。女兒小時候,也是這樣給她遞糖果吃的。所以即使就像兒子王平安說的,王瑩玉沒能孝敬什麽,但女兒的心意她是一直知道的。
真情假意,真好假好,誰心裏沒一杆秤呢?
晚飯在天徹底黑下來前用完了,幾姐妹燒了鍋熱水,洗漱完後齊齊躺下,很快睡着。
睡前聞霁月總結:這是很有收獲的一天,終于成功離開了聞家,她和姐姐們以及意外加入的外婆有了新的家。
當然,這也是很累的一天,又演戲又跑來跑去,可把她的小身板累壞了。睡!
***
聞老根家。
李秀鳳和聞老根大吵一架,吵完後李秀鳳衣服也沒脫,躺在床上抱着她的錢袋子睡着了。
等她一覺醒來,天色大黑。
李秀鳳捂着隐隐作疼得腦袋坐起身,然後就呆住了……
下午的她幹了什麽!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還是老虎膽?竟然當着王有才的面說那種話,還和當家的打架?
雖然老實說她就想那麽幹,可她哪有那個膽子!?
李秀鳳抱緊了被子,坐在床上納悶。
可偏偏越想,李秀鳳越覺得那事兒……還真是自己幹得出來的!
誰讓王有才那些人屁事不管,管到她掙錢的事上?家裏老頭竟然還那麽聽話,搶自己的錢給那幾個小丫頭片子!
這樣一想,一股子氣沖到李秀鳳心口,讓她幹壞事的愧疚感飛快減弱。
心理鋪墊得差不多了,李秀鳳也徹底把自己失常的原因給忘了。
她也理所當然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自己那會兒憋不住的沖動是真的,那個邏輯也是對的。白給聞夏英那小東西道歉,她可不氣麽?她可是奶奶輩的人。
李秀鳳給自己收拾了一下,往身上加了件衣服,再到自家堂屋。
堂屋裏煤油燈亮着,聞老根沉悶地抽着煙鍋子,兩個兒子和兩個孫子都不敢說話。
李秀鳳看了一眼 ,問道:“吃飯沒?美玲做飯了嗎?”
聞小龍剛回答:“在做呢。”
那邊聞老根猛地一砸桌子,發出“砰”地一聲:“李秀鳳,你還知道吃飯!?下去那豹子膽還沒喂飽你?”
李秀鳳瞥他一眼,小聲道:“我沒吃豹子膽。”
聞老根氣瘋了:“ 沒吃豹子膽,你就敢指着王有才的臉罵他沒本事?這要是吃了,你不是得吃了我!”
聞老根氣得急喘氣,扶着胸口道:“我告訴你,你回頭得去婦女辦受三個月的教育,天天掃廁所!
多勝的工作也完了,隊裏要通知他們廠子。當初花那麽多錢進去?現在好,全沒了!”
李秀鳳這下才慌了:“關多勝什麽事啊!都是我幹的,我幹的!”她前途大好的二孫子,怎麽能丢了工作。
“你現在知道錯了,有個屁用!說話的時候怎麽不動動腦子!”
聞老根黑着臉,刺着李秀鳳的心,也紮着自己的心。
他能不心疼嗎?那也是花的他攢下家底找的工作。只恨李秀鳳腦子糊塗,竟幹些混事兒!
李秀鳳當下都急哭了,眼睛掃過大孫子和小孫子,道:“怪不得沒瞧見我的多勝,都怪我下午犯渾啊!我腦子一禿,就把心裏想說的話說出去了,還覺得自己特有理。都忘了王有才、林勝男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
“要不,要不明兒就說我犯渾了,腦子有病!小王灣那邊不是個老頭兒,就是腦子有病嗎?先求求情,保住多勝的工作!”李秀鳳建議道。
聞老根和李秀鳳過了幾十年的日子,揍了一頓,又見李秀鳳開始後悔,氣消下去一大截。
聞老根沒好氣道:“還用得着你出馊主意,他去找他老丈人求情去了。”
聞多勝人精,挑對象自然是挑着對自己未來有幫助的姑娘去下手的。這回他定下的那姑娘的父親,就是聞多勝所在的紡織廠的三把手。
聞老根給了聞多勝一百塊,讓他給帶些好東西過去,好好說道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秀鳳喃喃,對于自己造成的破壞有些接受不了。
聞老根嫌棄了李秀鳳幾句,又朝聞大龍撒氣:“大龍,你幾個閨女很出息啊?膽子大,運氣好,要是兒子還真了不得。”
聞大龍苦笑一聲,他五個閨女,一個嫁了,四個跑了,現在感覺自己莫名就和孤家寡人一樣。
聞大龍看向身邊坐着的聞多寶,摸了摸聞多寶的腦袋。
聞老根看見聞大龍躲避的目光,不忿道:“你這個做爸的,還能不能有點威嚴了?”
聞老根覺得聞大龍根本就不會管孩子,才把幾個孫女弄得一個比一個讨嫌,淨會找事。
李秀鳳也嫌棄道:“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你明天去找那幾個丫頭片子,讓她們每年給你養老費!”李秀鳳想學許兔花。
可許兔花都是李秀鳳這輩的人了,而聞大龍正直壯年。
聞大龍臉上紅的紅,白的白:“媽!我才四十幾,哪裏用得着養老了?你也不怕我被笑話!”
“還怕被笑話,咱家明天一早就是十裏八村的笑話,女娃分家!千百年來咱這塊兒,頭一回。”徐美玲提着一鍋子飯進堂屋,言辭尖利。
兒子的工作岌岌可危,徐美玲心裏對幾姐妹可沒什麽好印象,恨不得扒了她們的皮。
聞小龍也道:“哥,也不是立馬就要她們給你養老。等你五六十歲,那就差不多了吧!只是先說清楚,免得回頭一個個都嫁人跑了,讓你落空。”
“我不去。”聞大龍有些坑距,看向聞多贏聞多寶,“不是還有多贏、多寶他們!總不至于不管我一口吃的。”對三個侄子,他可是付出全部了。
聞小龍心說:我兒子多養你一分,那就是少養我一分。大哥也是傻,還當真了。怕說多了聞大龍多想,聞小龍閉了嘴,任由老娘和媳婦發揮。
李秀鳳和徐美玲你一句我一句,在飯吃完後,就把聞大龍說暈乎了。
聞大龍想着自己心裏也放不下,明天還是去問問。總不至于……就這麽和閨女們斷了聯系。
血脈連着筋,打斷了骨頭,他也還是做爹的。
至于李秀鳳交待的養老費什麽的,聞大龍心想還是不提,免得閨女們生氣。
***
第二天一早,幾姐妹早早地起身,收拾收拾用過早飯。
聞夏英和聞秋魚,還有許兔花和幫忙得金睿鐘一道,四人去王家村拿東西。王家村離隊部近,林勝男說今天也會去,聞霁月就沒跟着,自己和聞冬水在家打掃衛生。
忙了一會,有敲門聲響起。
聞冬水離院門近,放下帕子道:“我去看看。”
“好。”聞霁月應了一聲,繼續幹活。
不過聞霁月擦髒了抹布還沒見到聞冬水回來,就起身也往門邊去。不看看,她不放心。
門外頭。
聞冬水抵着門,問聞大龍:“你來幹嘛?”
聞大龍看她一眼,局促地搓了下手,有些讨好地道:“冬水,爸來瞧瞧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力氣活可以讓爸來。”
“不用。你回去吧,以後別來了!”聞冬水板着臉,心裏巴不得聞大龍快些走,別被其他姐妹們看見,糟心。
聞大龍聞言面色一僵:“你、你怎麽這麽對爸說話!你們昨兒鬧那麽大,翻天覆地的,還嫌不夠?你知不知道,十裏八村都在笑話我!”
聞大龍本就覺得不是多糟糕的婚事,無法接受幾姐妹的鬧騰,覺得幾姐妹是小事往大了鬧。
他是有些事沒做好,可幾姐妹都這麽鬧騰了,讓所有人都笑話他,還不能解氣?
聞冬水看着他,越聽心裏越來氣。
昨天搬出來後,大家一直都是開開心心的。飯可以吃飽了,早上是自己醒的,再也沒人罵罵咧咧,聞冬水聞着空氣都是格外清新的。
聞大龍的出現,對聞冬水來說就像一鍋鮮美的粥裏,忽然出現了一顆老鼠屎,讓整鍋粥都毀了。
聞冬水不悅道:“你活該被笑。一個丈夫,要保護妻子,一個爸爸,要保護女兒。你做到了嗎?”
每個身份都是一份責任,做人子女,有做人子女的責任;當長大成人,擁有一個小家庭,有維護一個家庭的責任;當小家庭裏迎來新的生命,有呵護小生命的責任。享受着,所以也要付出。
然而聞大龍的付出都給了聞家其他人,他做兒子是好的,做哥哥是好的,做大伯也是好的。可他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爸爸。
聞大龍被聞冬水堵得啞口無言,他清楚自己沒做好。
聞大龍讷言道:“我就是想幫個忙,用不上我就算了。”聞大龍說完,轉身就想走。
聞冬水看着他的背景,再次出聲:“你不要再來了!”
明晃晃地被驅趕、嫌棄,聞大龍錯愕又羞惱地回頭。
昨天李秀鳳和徐美玲說的話,一咕嚕地擠進他腦子裏。
——現在就敢分家,你不趁早要條件,以後誰還管你?
——你好歹也養了她們這麽多年,一個個,吃着你的喝着你的,還把你當仇人了!
——你看她們有把你當爸?想過你會被人笑話沒有?
聞大龍瞪着聞冬水,露出帶着血絲的眼球:“聞冬水!你再說一句,你真當你老子脾氣好是不是?”
“你們昨天那麽鬧,今天老子的臉都丢完了,我還舔着臉過來幫忙?圖什麽,還不是因為我是你爸!”
聞冬水抿了一下唇,她看着聞大龍,小聲對他說:“你要是想坐牢,就繼續來。”
聞冬水知道聞大龍和聞家人關系緊密,是分不開。她和姐妹們接觸聞大龍,遲早要被聞家人咬下肉來。
與其擔心那些,不如就直接斷掉和聞大龍的聯系,讓聞大龍也不要和她們的生活有瓜葛。
“你說什麽東西?”聞大龍皺起眉頭,咬了一下嘴唇,瞪着眼盯着聞冬水。
門裏邊,聞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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