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她千嬌

朝夕認真地細想了下和陸程安見面之後的事。

他是檢察官。

他依然清潤俊朗,不穿制服時還好,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帶着與生俱來的矜貴;可一穿制服,臉上沒什麽情緒的時候,寡冷淡漠的禁欲模樣,對女人有致命的吸引人。

但他仍舊單身。

而那晚,他就貼在她的耳側沉聲說着二人之間的婚約。

朝夕以為,他不過是覺得她不錯。

旅行中豔遇者不在少數,一夜情不過是寂寥旅途中的調劑,朝夕每每旅行時都會收到這樣的邀約。

而陸程安,她以為也是如此。

漫長又無聊的旅行裏,遇到一個姿色、身材不錯的女人,然後用一貫輕佻的手法勾引女人,為簡單的旅行增添一抹俗豔。

所以她把他的表白當做惡俗戲碼。

她拒絕了他。

他心有不甘,于是卷土重來,才有了那晚的強勢。

朝夕內心的詭谲想法逐漸成真。

她開口,想說些什麽,但是不遠處,護士突然叫住她。

“朝醫生,這邊有個人找你。”護士從走廊那頭跑了過來,小喘着氣,和沈醉打了聲招呼,接着說,“那人說是你讓她來這裏找她的。”

朝夕:“我讓她來找我的?”

護士:“對的,她說你說過,你能救她。”

朝夕瞬間想起。

是那個跳樓女人。

她下意識地朝陸程安看,陸程安也朝她看去。

朝夕問護士:“她人呢?”

“還在那兒。”

“我過去。”朝夕倉促地和他們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剩下三人。

陸程安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和沈臨安對視上。

沈臨安:“我實在沒想到,我們開庭前竟然會見面,而且是在醫院。”

“嗯。”

沈醉奇怪:“你們……開庭?”

沈臨安垂頭笑了下,“最近接了個案子,沒想到公訴人是陸檢。”

陸程安語氣淡淡:“我也沒想到你會接這種案子。”

說的就是跳樓女人丈夫的案子。

那人叫陳志文,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出納,在公司八年時間,累計挪用公款兩個多億。

這種程度的簡單案子,都是給新人練手的。

沈臨安和陸程安,都不會接手這種看似簡單、結果一目了然的案子的。

沈臨安伸手擰眉,“沒辦法,那家公司的股東和我們律所的合夥人認識,再三叮囑我得好好做這案子。”眉宇間盡是無奈,随即道,“你呢,總不會也和我一樣吧?”

“不一樣。”

這案子原本是給剛來公訴科的年輕檢察官練手的,他卻因為朝夕沖動之下說的話而不得不厚着臉皮從年輕檢察官手裏把這案子拿過來。

陸程安淡聲道:“最近案子少。”

“怪不得輪到你上手了。”沈臨安說,“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站在對立面,很期待最後誰贏。”

“沒什麽好期待的。”

陸程安嗓音淡淡,眉眼中滿是漫不經心,

“反正結果都是我贏。”

沈臨安和他同窗共事多年,大學裏的辯論賽沒一次贏過他,大小考試也沒一次贏過他,每次都是第二。工作之後,二人不在一個部門,但檢察院裏的人每每提到他們其中一人,總會拿另一人作比較。

而每次比較結果都一樣。

陸程安更勝一籌。

其實二人對這事兒都不上心。

陸程安素來對外物不上心,從上學時就是這樣,他氣場強,無論到哪兒都是人們議論的中心,可實際上他是個煙火氣很淡的人,總是漠然應對一切。

官司贏了,眼裏也沒有多少的笑意。

對于他而言,一場官司就是一份工作,他盡了他應盡的職責,不管是伸張正義還是指責罪犯,他把事情的真相說明,做到他該做的。

任務完成,他就全身而退。

沈臨安離開檢察院,倒不是因為陸程安。

他出身書香世家,性格溫潤,脾氣也是一等一的好。他和陸程安之間,倒也沒什麽過節,被比較的這些年,他心底也沒有過任何的不甘不适。

被比較是很尋常的事,沒必要太當真。

他之所以離開檢察院,是因為他覺得,律師比檢察官更有溫度。

就像他和陸程安。

沈臨安雖然工作能力差了點兒,但人緣比陸程安好許多;檢察院的人雖然都喜歡陸程安,但那份喜歡裏有幾分的敬畏和膽怯。

而他在律所工作兩年,也越發覺得自己更适合律師這一行業。

沈臨安這兩年大小官司也打了不少,勝訴遠多于敗訴,在業界口碑很好。

他看着陸程安用這張淡漠的臉說出那樣張狂的話,忍俊不禁:“誰輸誰贏,還得到時候看不是嗎,太早下結論可不是件好事啊,陸檢。”

陸檢眼尾冷淡往上挑起,“我想要的,從來都沒有失過手。”

不管是案子,還是人。

一向如此。

·

跳樓的女人叫劉敏。

她帶了之前檢查的所有檢查結果和檢查報告給朝夕看。

朝夕把所有的東西都看了一遍,最後拿着檢查影像,指給她看:“三叉神經鞘瘤,外加顱內外溝通,成啞鈴狀,惡性還是良性得進一步做個檢查。”

劉敏:“這個病好醫嗎?我還能活多久?”

她雙手緊攥,惶恐不安地注視着朝夕。

朝夕從醫多年,見過太多病人,問診時,所有的病人都是同樣的表情。

無助,惶恐,失措,害怕,以及深深、深深的渴望。

朝夕在國外留學時接觸的病人都是外國人,說着帶着濃重口音的英語,或者是因為James慕名而來的法國人,甚至是德國人,小舌音令她頭疼。

她在面對外國人時,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具體的得等手術之後才知道。”

可當面前的人是中國人時,那份冷淡似乎無法置身事外了。

劉敏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

突地,朝夕察覺到手背上有濕意。

垂眸,看到劉敏臉上已是淚眼朦胧了。

朝夕自問看慣了生死,但幾顆眼淚砸了下來,砸向她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她說:“三叉神經鞘瘤發病率很低,你的瘤體不大,相對而言治療會比較簡單,你看這個,”劉敏連增強CT都做了,朝夕在電腦裏找出影像,說,“瘤體就在這裏,不大,而且位置也不難找,手術不會太難。”

見對方放松不少,朝夕又補充,“每個手術都有風險,尤其是腦子上的手術,更加需要謹慎。”

劉敏點頭如搗蒜,“那醫生,是你給我手術嗎?”

“不是。”

“為什麽?”

朝夕安撫她:“你術前術後都由我負責,放心,主刀醫生醫術精湛。”

“真的嗎?”

“嗯。”朝夕拍拍女人的手背,嗓音沉沉,是很容易撫慰人心的嗓音,“而且我也會上手術臺的,你放心好了。”

劉敏去辦手續的時候,朝夕去找了梁亦封說這件事。

梁亦封幾乎是神外最忙的醫生了,聽完,眉頭微微皺起。

朝夕以為他會拒絕。

但沒想到,他同意了接這個手術。

他叫住她:“以後少惹這種事。”

“我只是在救人。”

“那麽多人,你救的過來嗎?”梁亦封是非常适合做醫生的那類人,冷靜,理性,永遠和病人保持距離,不會因為私心而有所動容。

朝夕站在原地,垂眸想了想。

忽地,嘴角扯起,薄淡一笑:“我學醫就是為了救人的,能救多少,就是多少。”

梁亦封語氣很冷,評價她:“天真。”

那晚她下班很晚。

到家将近十二點。

找鑰匙的時候,身後有開門聲響起。

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陸程安:“這麽晚才下班?”

朝夕在包裏翻找着鑰匙,心不在焉地應他:“嗯。”

找了一圈,沒找到鑰匙。

朝夕轉身,眼神略羞恥。

陸程安似乎知道了什麽,“鑰匙找不着?”

朝夕:“啊。”

“進來吧。”他側身。

朝夕糾結了不到三秒,便擡腿往他屋裏走去了。

進屋之後,她在沙發上坐下。

陸程安給她倒了杯水,朝夕接過,邊喝邊打量着室內。

這一棟樓室內的格局構造都是一樣的,三室一廳,但是他卻把一個房間打通,客廳和書房連在一起,開放式書房。

書桌上擺滿了卷宗和文件,他剛才似乎在看東西,客廳燈沒開,只書桌邊的落地燈亮着。

落地燈是舒服的暖黃色,為這深夜籠罩出一層暧昧氣氛。

他回到書桌前坐下。

低頭撿起桌上的眼鏡,繼續翻看文件。

朝夕問他:“你近視?”

陸程安說:“一百多度,日常不影響。”

他高聳鼻梁上架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斯文又儒雅。

停頓幾秒,他說:“老三今天訓斥你了?”

朝夕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口中的“老三”是梁亦封,想起白天的事,她眉頭皺起,疏爾很快散開。

“不算訓斥,只是不愉快。”

“因為跳樓的女人。”他倒是一清二楚。

朝夕沒吭聲。

隔了幾秒,她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些幼稚啊。”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未免有些小孩脾氣了,可是在和梁亦封對峙的那一刻,面對他冰冷的醫學态度,朝夕忍不住反駁。

聞言,陸程安淡漠地笑了下,他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身形散漫,落地燈就在他身側亮着柔和暧昧的光。

他唇角一勾,似春風散盡般,道:“沒覺得幼稚。”

“倒覺得你,挺可愛的。”

她認真又專注地盯着他,原本想知道他的回答和态度,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麽句話。

發愣的間隙,他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身上。

連對視都被這夜色染上幾分暧昧旖旎的氛圍。

她臉上一哂,極不自在地扭開視線,看向別處。

作者有話要說:  陸程安(緊張地搓手手):要一起睡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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