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朝夕因為臨時請假的事情,導致後面幾天都要她值班。
也因此,陸程安都來醫院陪她。
科室安排要求,值班的醫生不會有手術,因此這幾天|朝夕還蠻空閑的,查完房之後便在辦公室裏寫病程記錄。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遇到小夢小想,二人招呼着她過去。
落座之後,才發現周圍不少人在讨論陳亮醫生的事情。
朝夕看了眼,正說話的是骨科的一名實習醫生“陳主任……他還在icu躺着,身體狀況還可以,只是兩條手臂都裹滿了紗布,我導師說,他以後應該不能再上手術臺了。”
氣氛瞬間低落下來。
喧嚣的食堂裏格外安靜。
小夢“聽說這事交給市檢察院負責了。”
小想“那有沒有可能是陸檢負責啊?”
朝夕淡然道“嗯。”
二人驚了,聲調上揚“真是陸檢負責啊?”
朝夕“是他負責。”
小夢“那陸檢有說過嗎,那個砍傷陳主任的人會判死刑嗎?”
小想憤恨不平道“死刑?那種人就應該千刀萬剮才對!憑什麽陳主任給他看病,病治好了,沒一句感謝就算了,還反過頭來砍陳主任?!這種人就應該用古代最嚴酷最殘忍的刑罰懲治他!這種人株連九族都不為過!”
朝夕撥了撥米飯,“我問過他,他說死刑夠嗆。”
小夢尖聲反問“為什麽啊?”
她拍桌而起,引得食堂裏坐着的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小想尴尬地和大家道歉,然後拉着她的衣角,“你注意點兒形象。”
小夢努了努嘴,“好咯,我盡量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所以為什麽不會判死刑?”
“他沒有說不會判死刑,只是說死刑夠嗆。”朝夕還記得陸程安的原話,他是個非常謹慎用詞的人,沒說不會判,也沒說會判,只說——夠嗆。
“那到底是會判還是不會判?”
朝夕想了想,說“陳主任還在病床上躺着,所以死刑,夠嗆。”
“但是陳主任以後再也不能上手術臺了,而且陳主任多好的醫生啊!我以前實習的時候就在骨科的,陳主任真的特別好,盡職盡責,而且心腸很好,特別幽默風趣,把病人當做朋友似的。”說到這裏,小夢停了下,她眨了眨眼,忽地湊近朝夕,“朝夕醫生,我覺得你和陳主任有一點點像哎。”
朝夕惶然“哪裏像?”
“就對待醫學和病人的态度啊,只不過你話太少。”
朝夕失笑。
小想“但是那種人,真的不能判死刑嗎?”
朝夕想了想,反問“你看到網上的留評了嗎?”
小想點頭。
幾十萬條的評論,清一色的兩個字——死刑。
朝夕對生命是萬分重視的,即便手術室裏躺着的是她最深惡痛絕的人,她都會心無雜念的用盡畢生所學去救活對方。
成為一名醫生,要尊重每一份生命。
可即便像她這樣的人,仍舊期盼對方被判死刑。
朝夕嗓音平靜極了,說“幾十萬的網友都一致認為王成文這樣的人該被判處死刑,檢察官會看不出來?法官沒辦法進行正義且公道的審判,你們覺得可能嗎?”
小夢和小想覺得她說的很在理,二人點頭如搗蒜。
朝夕“你們呀,要永遠相信我們國家,相信我們國家的法律,它會保護我們每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的;犯錯了的人,也會得到國家的嚴懲。”
她說着說着,臉上有着稀松笑意“更要相信陸程安。”
連續值了三天夜班之後,朝夕也迎來了休息日。
她早上十點就下班。
在辦公室裏收拾東西的時候又接到劇組的電話,東西收拾一半,又上樓去劇組了。和編劇們讨論完,她的餘光往江漁身上瞟。
編劇們和主演們坐在一個地方,一堆椅子紮堆擠着,咖位大的到底是不一樣的,就連椅子都比較大。像江漁這樣的,不上不下的,也不太在意位置大小、安排在哪裏。
江漁似乎也不想讓別人注意到她,手機一拿,坐在犄角旮旯,認真地看着手機。
朝夕往她手機上瞥了眼。
似乎是游戲界面?
朝夕想到上一次吃飯的時候她也是拿着只手機在看游戲直播,她也湊過去看了眼,主播頂着張面無表情的冷酷臉,在公屏上打字人人人家想想想要哥哥的保護嗚嗚嗚。
朝夕“……”
江漁倒是少見地笑了。
眉目舒展,神情放松。
想到這裏,朝夕看了眼四周,走到江漁身後。
她視力好,一眼就看到了手機屏幕上只占了六分之一內容的那個男人頭像,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冷酷臉。
朝夕突然出聲“很好看嗎?”
吓得江漁手心一抖,手機差點兒掉下去。
江漁差點脫口而出一聲“姐姐”,“你怎麽在這兒?”
“怎麽沉迷上看游戲直播了?”
“就,挺有意思的。”提到這個,江漁不自覺地笑了下,她舉起手機,看到主播又開始新一輪的游戲,上來就是一句“有沒有小哥哥帶人家贏呀qaq。”
軟萌可愛撒嬌風,配上他那面無表情的冷酷臉。
江漁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出手就是價值兩千塊錢的超級火箭。
朝夕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但這些年來,從沒見她在某樣事上這樣開心放松過,于是把勸告的話都咽了回去,她改口道“在外面就別看了,回家再看。”
江漁想想,點頭“嗯。”
她随即摘下耳機,手機也退出直播間。
江漁看她身上的白大褂都脫了,問道“今天不上班嗎?”
朝夕“嗯,休息幾天。”
江漁“我明天沒什麽事,能去你那兒嗎?”
“可以。但得下午,我上午要好好睡一覺。”
江漁咧嘴微笑“好。”
朝夕和江漁簡單地聊了幾句之後便離開片場了,去電梯的路上,尹落迎面而來,她身邊還有個助理跟着,她的臉色挂着甜美的笑容。
朝夕面容清淡,眼裏像是含了初秋清晨的冷薄朝露似的。
清冽又淡然。
二人目不斜視,裝作沒看到對方似的,擦身而過。
朝夕是真不屑看她。
尹落則是心裏憋着一股氣,她向來高傲,哪裏受過這種氣。
還是個私生女。
等到擦肩而過之後,她拿出手機,給季君菱發消息你到底什麽時候回南城,你知不知道你們季家的私生女季朝夕已經先你一步回來了?
·
朝夕一路回家,坐電梯的時候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
但她知道,沈放安排的保镖在角落裏偷偷地保護着她。
想到這裏,她給陸程安發了條消息,問他這個電梯男的事情到底解決了沒。
消息發出去之後她就進屋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來,邊擦頭發邊看手機。
未讀消息一大堆,卻沒有陸程安的消息。
或許在忙。
朝夕打開冰箱,之前買的水果蔬菜都已經蔫了,西藍花也發黃不能吃了,唯獨橄榄菜還能吃,她煮了一碗面。
煮面的空檔,她煎了一個雞蛋,又炒了盤橄榄菜。
都弄好之後——
手機響起,
陸程安沒回消息,直接打電話過來了。
朝夕接起。
陸程安“到家了?”
她的上班時間極其複雜,但陸程安掌握的一清二楚,每次給她打電話或者發消息的時候都是在她休息的時候。
一個人對你上不上心,體現在生活的每一個細枝末節裏。
朝夕點頭,又想到他看不到,于是說“到家了。”
陸程安解釋“剛剛在開會,所以手機靜音了。”
“嗯。”
“那個男人——昨晚沈放的保镖把他給抓住了,原本沒什麽由頭可以把他送進局子裏,結果發現昨晚他入室搶劫了。”陸程安語氣淡淡。
梁亦封說的沒錯,檢察官,看過太多的人間百态,也不知道共情是什麽。
比起不知道什麽叫共情,他更多的是知道,不能把感情浪費在垃圾的身上。
有的人就是垃圾。
朝夕略微驚訝,又問他“那那些保镖都撤了吧?”
陸程安“沒。”
“為什麽不撤?”
“大哥說,先別撤。”
朝夕吃面的姿勢頓住,“大哥?”
陸程安想了想,還是說了“季君菱在覃城的工作要結束了,最遲十一,她就要回來,她這些年越加過分了,你的那幾位弟弟在她面前都敢怒不敢言,”他輕哧一笑,淡漠道,“我和大哥商量了下,決定還是留着那幾個保镖比較好。”
朝夕拿筷子撥了撥碗裏發坨了的面,淡聲道“嗯。”
吃完面之後,她便倒頭就睡。
她連續值了三天夜班,雖然在休息室可以睡會兒,但到底是連衣服都不能脫的睡覺,哪兒能睡得舒坦。
這會兒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十點。
第二天剛好是周六。
江煙和江漁陸續來她家。
江煙到的稍晚,她坐在江漁邊上,探頭一看“你怎麽又在看游戲直播?”
“因為他,很有趣。”江漁說。
江煙撇了撇嘴。
江漁疑惑“你不是選修課嗎,怎麽這麽早過來了?”
江煙“我讓陸許澤幫我上了。”
江漁“哦。”
朝夕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江煙在拆一個包裝盒。
朝夕“買了什麽?”
江煙“投影儀,用這個看視頻比用電視機看爽多了。”
朝夕嘆了口氣“我很少看電視的。”
“哎呀,我們過來的時候看嘛。”江煙用胳膊蹭了蹭江漁,“小魚兒對吧?”
江漁“嗯。”
朝夕也拿她們兩個人沒轍。
等到投影儀裝好之後,也沒拿來放視頻,而是把江漁手機上的直播投影到了牆上,那張偌大的,面無表情的冷酷臉。
以及和他那張臉極為不符的行為。
他打字
——哥哥不要欺負人家嗚嗚嗚。
——人家是個女孩子辣。
——哥哥,人家喜歡你!
朝夕“……”
江煙也扯了扯嘴角,“小魚兒,你的口味可真是獨樹一幟。”
江漁眉眼彎彎“多有趣。”
陪她們看了會兒直播,門鈴就響了。
朝夕打開門。
門外,是陸程安。
朝夕側身讓他進來。
陸程安聽到裏面的動靜,“江煙江漁來了?”
“嗯。”
陸程安進去之後,兩個人和他打招呼“姐夫!”
在喝水的朝夕差點一口噴出來。
她艱難地把嘴裏的水咽下去,似乎是在懷疑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地試探“你們剛才,叫他什麽?”
江煙笑容燦爛“姐夫啊,難道不是嗎?”
江漁看着視頻,目不斜視道“還沒結婚,得叫——準姐夫。”
朝夕看向陸程安。
陸程安低眸,唇角有着細微的得意弧度。
朝夕“……”
她轉身進了廚房。
陸程安也跟了進來,他靠在中島臺上,雙手撐着臺面,姿态慵懶又散漫,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弧度越來越誇張,笑得越來越嚣張。
朝夕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陸程安輕咳了聲,聲音潤朗,解釋道“和我無關。”
朝夕問他“陸許澤知道我的身份了?”
陸程安說“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
“嗯,”他回憶了下,“你回國沒多久,他就知道了。”
朝夕欲言又止地看向他,她遲疑道“那你家裏……”
“嗯,也知道了。”陸程安面無表情的臉顯得尤為寡冷,嗓音也很淡,似乎并沒有如臨大敵的緊張情緒。
朝夕看着他,似乎能猜到他們家裏的态度。
似乎,并不排斥她,也沒反對她。
她想了下,還是決定要事先說清楚。
朝夕說“我是朝夕。”
陸程安“嗯,你是朝夕,怎麽了?”
“我離開季家了。”
“嗯,是你離開季家的。”
他站直身子,淡笑着說。
朝夕說“我在圈內的名聲,可能不太好。”
他寡冷一笑,眉梢冷冷地挑起,嗓音裏像是裹了碎冰似的,“所以呢?”
“所以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嗎?”
她神情認真,雙眼裏像是挾了星辰般璀璨閃耀,語氣鄭重又認真地說,“不是婚約——我是問,你真的決定好,和朝夕在一起嗎,哪怕她的身後,一無所有?”
陸程安臉上的薄淡笑意也一點一點地收起。
他不發一言地盯着她。
隔了許久,他唇角一勾,輕笑了下。
朝夕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陸程安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看他。
他俯下身,幾乎是貼着她的唇,用氣音在說似的說“我什麽時候對你不是真的過?嗯?你個小沒良心。”
面對面的距離太近,朝夕看清他的眼底。
只有她一個人。
朝夕想開口說話,他突然吻了吻她的唇角。他貼在她的唇邊,低聲道“而且,誰說你的身後一無所有?”
“你有我。”
“你有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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