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比試

平靜至極的心頓時一陣亂跳,像是确認般,提氣極快的落到擂臺上,剛一落下,那人款款回身,清雅絕倫的臉上,深邃的鳳眼微挑。

“清泉公子?”容豐笑問。

蘭錦目光淡然的從我臉上抽離,回身行了一禮,“蘭錦。”

容豐回禮報了名,越過蘭錦看向我,“淩公子先,還是蘭公子先?”

我看着那熟悉得變得陌生起來的背影,咬牙道,“容公子能否讓我與清泉公子先比試一番?”特意在清泉兩字上加重了聲調。

蘭錦不動穩如泰山。

容豐笑着點點頭,也沒計較,飛身回了座位。

想過無數次再與他重逢的場景,或在白雪紛紛的摘星崖,我會說,喲,五師公大忙人又來春思了啊,或在雲州大陸其他地方,我會說,喲,真巧,蘭錦,一別多日,近來可好?而此刻....我回身看了眼哥哥的方向,暗暗告訴自己不要任性不要任性,動作卻半點不聽使喚,渾身竟然有些發起抖來,深吸一口氣,閉眼斂去眼中的情緒,低低行了一禮,只能說,“清泉公子,請賜教!”

蘭錦轉回身來,眼神陌生得刺人,帶着七年來一貫的笑容,握笛抱拳,回了一禮,“淩公子請賜教!”

練了七年的劍,今日我才知要拔劍出鞘竟也是如此困難!

恍如過了幾個世紀那麽長,三尺的鳳羽才完全被拔出鞘來,我回身将劍鞘扔給扶蘇哥哥,擡手劍指蘭錦。

第一次劍指他,是在七年前了,那日情還形歷歷在目:“大膽,何方鼠輩竟敢潛入我太清門來。”

“廢話少說,再有一刻鐘,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哼!”

我對自己說,下了山,我就再也沒有五師公,在這裏,我只有一定要打敗的對手,苦澀擠出個笑容來,我覺得,這輩子我怕都不會笑得比這難看了,我低低的道,“得罪了。”

蘭錦鳳眸深深的凝了我一眼,我別開眼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神,我怕自己出不了手,收回視線腳尖一點,欺身上前,鳳羽橫掃,與他手中的玉笛相撞,發出叮的一聲輕響,響聲清脆,比山澗清泉聲還要悅耳。

我覺得這七年的劍法還是沒有白練的,至少幾百招下來,我們還未分出高下,我又覺得這七年的劍法我是白練了,七年已過,我明白我還是打過不過他的。

每一劍我都用盡了全力,可他卻輕松得仿佛太清山上的風,摘星崖上的雲。

我的劍與他的玉笛節奏感極強的碰撞發出叮叮聲,每一聲都如天籁之音,清脆悅耳,可我知道天籁從來只适合清心寡欲淡薄塵世的仙人,而我,只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凡夫俗子,這天籁聲不但入不了我凡俗至極的凡心凡耳,長久置身其中,甚至覺得它嘈雜得彷如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催命符。

我不知道我們在這擂臺上已經多久了,天色好像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又好像我上臺就在不久前,我才跟他對了幾招而已。

我咬着牙,體力已經有些不支,而他卻從容輕松依舊,旋身間我看了眼哥哥的方向,他欺霜賽雪的臉上有着淡淡的擔憂。我很想告訴哥哥,我還撐得住,可我麻木無感的手臂和極端疲憊的身體卻告訴我說不行,我撐不了多久了。

叮叮兩聲之後,眼見他玉笛流星般的要擋住我欺身豎壓過去的鳳羽,我伸出左手,橫掌向上一拍,鳳羽脫手向天飛出,玉笛飛撲,直直打在我右胸。

我連着後退了好幾步,鳳羽吭的一聲墜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胸間一陣翻湧,口中腥甜彌漫,我使勁咽了一口,虛着腳步走過去撿起落在地上的鳳羽,艱難的支起身來,擦過他身,向臉色煞白的哥哥和眉心緊皺的扶蘇哥哥走去。

“你...”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我頓住腳步沒有回身。

我仰着頭,扯着嘴,道,“清泉公子武藝高絕,還耍得一手好笛!真真是清泉一出動武林,回眸冷凝天下傾,淩寒有幸得見并受教,已榮幸之極,今日,我輸了!淩寒願清泉公子能再接再厲,一笛橫掃千軍萬馬,如願抱得美人歸。”

咽下去的腥甜再度翻湧上來,我強壓不及,一口氣噴灑了個痛快,我很想潇灑的擡起衣袖擦擦嘴,可我所有的意識都如随那口血噴灑了個幹淨,眼皮沉重得像是有無數頭牛在拉扯一般。閉眼倒地前,我看到扶蘇哥哥飛身向我奔來。

我笑着閉上眼,想,到底是我倒地快些還是扶蘇哥哥到達快些,可惜我再也沒有半點力氣半點時間去證實。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夢中有朵朵的墨蘭,有鳥語花香的蘭築,有碧水悠悠的月牙湖,有馨香宜人的素心蘭,有漫天簌簌的雪花,有月白的竹骨傘,還有那我怎麽也靠近不了的背影,長身直立,白衣飄飄,遺世獨立般的立于摘星崖上,淡淡一回首,清雅絕倫,容顏傾世。

“阿雪明明傷得就不是很重,暈倒也就是體力消耗過多,怎的就吐了那麽多血,僅脈象看來,這血倒像是抑郁又像是氣火攻心所致。”

渾渾噩噩中我聽到有人在說話,阿雪,這是扶蘇哥哥對我的稱呼。

我慢慢的睜開眼來,入眼一張欺霜賽雪又溫柔和煦的臉,我張了張嘴,啞聲叫了聲,“哥哥。”

“雪兒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哥哥愛憐的摸摸我的臉,觸手的溫涼讓我頓時清醒,雖然很不想說出來,可我還是開了口,“我輸了。”

“不礙事,雪兒在哥哥心中永遠都不會輸。”哥哥将手移上去,輕輕撫上我的眼睛,“好好睡一覺吧,睡醒我們就回家。”

我聽話的閉上眼,睡醒我們就回家!回那個我闊別七年的家!

果然如扶蘇哥哥所說,我的傷很輕,會暈倒只是體力不支所致,那一戰,戰了兩天兩夜!至于我吐的血,扶蘇哥哥非說是抑郁加氣火攻心,我道,“我見了久別的哥哥,見到了久別的扶蘇哥哥,那一戰雖然輸了,能成為倒數第二個倒下,輸的也算是相當光榮的,我有什麽好抑郁的,有什麽好氣火攻心的。”

扶蘇哥哥哼哼兩聲,陰陽怪氣的回了句,“真這樣就好了。”

我仰起頭來,學着他哼哼兩聲,回,“本來就是。”

扶蘇哥哥說,托我的福,本來一場就能定音的比武招婿,在我頑強的支撐下,硬生生的被迫另開一場,看來美人想嫁個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我想也是,蘭錦同我戰了兩天兩天,若再跟容豐比試,就顯得有點吃虧了!照他那連口頭上都不讓人占便宜的個性,肯定是不會願意。而早就揚名在外的容豐肯定也不願意跟一個戰了兩天兩夜的人馬上比試,就算勝了,也會覺得是勝之不武的。

既然我已經輸了,我也沒必要以男裝示人,索性換回女兒身,哥哥帶我去向秦家家主秦無衣賠了禮道了歉。

秦無衣既有大俠豪邁風範,也有書生儒雅氣質,教養端得極好,不但說不介意,還命人給我準備了好幾套衣裳,寬袖束腰,裙擺曳地。

我就随意穿了穿,反正不久也要回去了,這些個顯儀态顯身形的衣服回去也是要穿的,七年未曾如此束縛,怕是也有些不習慣了,既然有現成的,何不就先預試一下,為我當回禮儀良好,端莊優雅的北川公主來個預習。

我沒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決定留下來觀看第二場比試。九月十四,第二場比試終于開始。

雖然是加場,卻是比第一場來得隆重很多,如何個隆重法,從那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面過的武林第一美人秦鳳儀的出現就看得出來。

秦鳳儀聘聘婷婷的踏着蓮步而來,芙蓉面,橫翠眉,秋水眼,香雪腮,櫻桃口,怎一個美字了得。

我正襟危坐,扶蘇哥哥湊過頭來,“什麽武林第一美人,也就這樣子嘛。”

我擡手摸摸他潔白光滑的額頭,“什麽眼神兒。”

扶蘇哥哥又哼哼,“沒有靈氣的東西,怎麽美也美不到哪裏去。”

我想說,靈氣什麽樣我沒見過,滿身仙氣的人倒是見過,就是我那親親師父!可我也只能想想而已,轉念一想,我又指指哥哥,對扶蘇哥哥道,“仙氣也不錯。”

扶蘇哥哥很難得的點點頭,沒有再說啥。

秦鳳儀坐上擂臺上特意留出的位置,秦無衣走到擂臺中間,将容豐跟南面入座的蘭錦請上臺。

秦無衣笑着伸出手,“點到即止,容公子,蘭公子,請。”

我看秦無衣的笑容倒是發自內心的,想來也是,容豐跟蘭錦兩人無論今日誰勝出,跟他妹妹秦鳳儀也是般配的。

“阿雪,我們來賭一把,看誰能命中彩頭,抱得美人歸。”

我搖搖頭,才不想做這樣無聊的東西。

“ 阿雪這是怕了麽?”

還是扶蘇哥哥了解我,我說,“怕什麽,賭就賭,怎麽個賭法。”

“各押一人,輸的人要為贏的人做三件事。”

三件事而已有什麽的,我道好,“你先來。”

“我賭容豐。”

“我....”我卻說不出口,那天我不是希望蘭錦如願抱得美人歸的麽,今兒怎麽連賭他贏都做不到,我想許是容豐早年就成名了,心底肯定下意識的就覺得他的勝算比較大,所以才不願明知會輸還押下去,我擺擺手,“不算,還是我先來。”

“那不成,阿雪不能耍賴。”

“那我不賭了。”

扶蘇哥哥哼哼又啧啧,“算了,那我押蘭錦。”

“容豐。”

想來是我上山太久,這世道,打個賭分個勝負竟然跟美人選夫一樣艱難。

容豐一把紫薇劍如騰龍淩雲,頗有開天辟地之姿。

蘭錦一只玉笛如白鳳舞風,一派飄逸從容之态。

三天三夜都沒分出勝負來,最後這一戰又這麽不了了之!

看了看秦鳳儀那完美得完全不像是人的樣貌,我心裏嘆了口氣,美人難嫁,武林第一美人更是難上加難的難嫁!

第四日黎明剛起,秦無衣不得不拍案叫停。

四國八方的英雄豪傑收回已經石化的脖子,神情那是贊嘆又遺憾!贊嘆世間竟然有如此精絕之劍法,遺憾嬌花還是不知落誰家。

叫停之後,看了三天三夜的觀衆也走得七七八八,準備養精蓄銳去觀看九月二十九的第三場擂臺。

蕭行止咧着嘴,走到我身前,上下一番打量,“林姑娘竟然能把如此優雅的衣服穿得靈氣逼人。”

我抽抽嘴角,想這話算是贊揚呢還是貶損呢?我笑笑,回,“蕭公子竟然能把褒獎贊美之言說得人哭笑不得。”

蕭行止露出白森森的牙,“我想說的是,你不僅穿出了優雅,還多了一分靈氣。”

我心道,這還差不多,回了句,“我想說的是,對于你的褒揚贊美,我很是感動,欲笑欲泣。”

“今兒有事麽,要不去品茗坐坐?”

我雖沒事做,可是三天三夜沒合眼了,有些累得慌,正要答有事,蕭行止已經一把扯了我的手臂,拖着我就跑,還一邊跑一邊對我哥哥說,“我會照顧好林姑娘的,等她吃飽喝足我就把她完完整整的給送回林大哥那。”

我翻了個白眼,不完完整的,難不成還能是支離破碎一片片兒的麽。

我提着行動不是很方便的裙擺,被蕭行止拉着跑,不經意看到臺上秦鳳儀還未下臺,一雙秋水剪瞳正熠熠的望着修身長立的蘭錦,而蘭錦深深不見底的鳳眸則不經意的看向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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