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夏钰明本來是沒什麽太大的情緒的,只是聞着身上的香味心裏有些煩躁,破天荒的沒寵着沈漠,打了的士也沒叫沈漠,難過的沈漠哇哇直叫。
他懶得理沈漠,回了一句,“你不是說要坐公交車嗎?”
說完身邊好久沒動靜,忍不住轉頭,看到沈漠彎着眼睛安靜地勾起嘴角笑眯眯地看着他。
沈漠臉上的表情向來比較寡淡,雖然不至于說是擺着一張冷臉,但也不常笑。這平常不笑的美人一笑起來便是尤為動人。
夏钰明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被沈漠少見的動人給震的,屏了一秒的呼吸,剛想說話就聽對方說,“你生氣了啊。你啊,情緒太內斂,我都沒怎麽見你生氣過。”
剛還沒什麽大情緒的夏钰明這下真的忍不住冷笑一聲不想理沈漠,看到自己的車來了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夏钰明坐在車的後面一排,一眼就可以看到司機師傅的半邊臉。
司機是個已經開始長白發的中年男人,微胖,臉上的油脂反着光,夏钰明上了車也沒回頭問一句,聽到門被關上就把方向盤一打融入了流動的車隊裏。
“去S大。”
司機沒說話,沉默地開着車,夏钰明也沒在意。
封閉的車廂讓身上的香味越發的濃郁,聞的人發暈,卻又不難受,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夏钰明總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開始随着這香味的增加而積攢,轟隆隆的在胸中橫行。
他很煩躁,按了好幾次車門扶手上開窗按鈕,那一層挂着浮灰與痕跡的玻璃都紋絲不動,于是只好作罷。
窗外景物變換,燈光明明滅滅,夏钰明開開關關不耐煩地玩了好幾個游戲,收到了沈漠發來的微信。
也沒什麽特殊的話,只說自己到家了。
夏钰明盯着這短短一句話,莫名氣的不想理人。
其實這也沒什麽可怪沈漠的,如果那夢境與這身氣味是出自于什麽人之手,那麽搞不好那人就在附近,沈漠不便出手暴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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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那人不在附近,沈漠出手,自己身上那味道不見了,依舊會引人懷疑。
沈漠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現在正是在裝死狀态中,自然不會為了自己冒險,這很正常。
沈漠不幫自己,是理所應當的,別人沒有義務要來幫他,所以拒絕了他之後繼續沒事人一樣的調笑,他也不該生氣。
更何況他自己也是一樣,逢場作戲麽,又何必怪別人。
人的感情和人的理智往往并不能達到和諧一致,他想的很通,心續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身上那股子奇異的香味竄到口鼻,似苦似甜,誘的人昏昏沉沉的,情緒在胸臆之間混雜成團。
理智被越來越旺盛的情緒逐漸侵蝕,仿佛有人在腦海裏攪動着一腔情緒,他猛然拿起手上的手機,忍不住就想向前方擲出去,然而動作做到一半的會後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不對勁,他怎麽會做出這種動作,只不過是沈漠不肯幫自己而已,太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了。
沈漠要是真的放棄自己原有的計劃來保他才是值得推敲的事,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不該這樣的。
難道……應該是這香味,這香味會影響人的情緒。
他瞥了一眼前面的司機師傅,燈紅酒綠浮光掠影間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只是心裏那盤旋的怒氣明晰地像是要沖破胸膛将四肢都捆綁起來。
殺
有無數個嘈雜的聲音驟然出現在虛幻之中,隆隆作響,漫天的殺意與怒氣仿佛自心底生出,夏钰明打了個哆嗦,咬牙閉上眼睛,将一切沉沉地壓制住,克制着自己的四肢不動了。
他不是多能控制自己情緒能将一切理性對待的人,只是一向來他都很懂得如何在情緒過分極端的時候把自己隐藏起來,讓外表的自己看上去很平靜。
抓着出租車門上的把手,靠在了皮質的椅背上,窗外流光四射,車內廣播裏有女聲淺淺低吟,還有一個,除他以外無辜的脆弱的活生生的人坐在前方。
殺啊。
好多聲音,好多屬于他自己的聲音在說。
世道不公,衆人該殺。
看,前面那個人多脆弱。
細小的妖邪的聲音在那一片殺聲之中響起,奇異地蠱惑人心。
夏钰明不得不睜開眼,睜得很用力,用力到自己的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得掉出了眼眶。
不行,理智在這一片混雜之中叫着。夏钰明不停地告訴自己,自己的四肢很沉重,動不了。漸漸的,這樣的自欺欺人竟然起了效果,眼皮子一秒比一秒沉,四肢仿佛是被釘在了車的後座上,整個人疲憊異常,連同着那沖天的怒火與殺意都變得黏糊起來。
随着睡意濃重,那個香味似乎也變得甘甜起來,像是某種香料的味道,又像是秋日午後曬在太陽底下的一截散着香味的老木。
這個味道就是之前朱波所說的棺材味嗎?
為什麽之前沒有聞到,現在他就聞到了呢?
睡去之前的少許幾個清明的片刻,夏钰明聞着這盈盈異香想道。
睡吧,不要去傷害別人,等到了學校找到朱波就會沒事的。
“你想活嗎?”
模模糊糊之中,好像有人問他,又好像是他自己對他自己的诘問。
他想活嗎?
人生苦短,人生苦短。
人的一生真是又苦又短,但他們總是仿佛不記得艱苦與傷害,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希冀着前方懷戀着從前。
又勇敢又愚蠢。
“所以,你想活嗎?”
混沌之間,那個聲音又響了一點,這次夏钰明辨別出來,那不是自己的聲音,那是別人的聲音。
他沒有聽到自己回答。
這眼一閉,竟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好眠,醒來的時候神清氣爽,纏着的味道消散了,大腦格外的清醒,好像之前的殺意只是因困頓而起的煩躁。
夏钰明松了一口氣,挺直了因為睡去而有些歪扭的腰背,手肘靠着車窗下面的扶手往外面看去。
車子已經駛離了他熟悉的道路,學校還沒到,窗外沒了入睡之前的車流和人潮,馬路兩邊空蕩蕩的,昏黃的路燈光灑到地上,邊上是粗而高的柱子,夏钰明挪到了座位的另一邊,順着灰色的水泥柱子往上面看才發現這原來不知是高架還是高速,上方不停地有車輛快速經過時會發出的嘩嘩的聲音傳過來。
“師傅,我記得去學校不用經過這裏吧?”
坐在前面的師傅沉默着沒有說話,廣播裏依舊播放着睡去時的那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女聲慵懶,在這封閉的鐵皮車廂裏面淺淺環繞,将外界慘淡的燈光和高架傳來的車聲隔絕開來。
“師傅?”
夏钰明往邊上挪了挪,正好看到後視鏡裏,照出的司機的臉。
那張他一直對着的泛着有光的活人臉邊上是已經腐爛了的爬着驅蟲的爛肉,一顆眼珠子躺在眼眶裏要掉不掉。
仿佛是感覺到了後座人的疑問,司機師傅的頭微微動了動,那顆白色的眼球随着邊上那只小眼睛轉過一個四十五度,落到了後視鏡上。廣播裏發出刺刺拉拉的雜音,歌聲被這雜音所擾,斷斷續續,刺耳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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