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沈漠，我走了。”

空蕩蕩的大街上，徐徐的清風中平地升起繁花盛開的異景，夏钰明無聲輕笑，踏入那一片花海之中。

不知是哪一片花瓣開始徐徐燃起火焰，眨眼的速度，所有的花都染上了烈焰，豔麗的生命在火光中迅速委頓凋零，火光花色融在一起，觸目驚心。

沈漠伸出手，一切消失殆盡，包括在不久之前還笑嘻嘻地和他肌膚相親的人。

“夏钰明……”

“阿钰……”

你不是很害怕火嗎？又為什麽要踏入那片火海呢？為什麽呢？

“人類從一出生唯一已知的未來就是死亡。他們的一生注定短暫而坎坷，可即便是這樣，他們還是會活下去，他們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是在與死亡鬥争，愚蠢而又勇敢。這樣的種族，又怎麽會想到死呢？你怎麽會想到死？明明，明明我在你身邊啊？

我陪伴了這個靈魂千年之久，看你轉世成為不同的人，有些人讓我厭惡有些人讓我歡喜，可沒有一個，沒有，沒有一個選擇放棄生命。

他們都是，你們都是那樣拼命地活着，哪怕到最後一刻也要竭盡全力的呼吸。”

“為什麽，為什麽……這一世就這樣不一樣了呢？不該這樣的啊……”

城市的夜空泛着紅無星無月，飛蟲圍着路燈打轉，大街上什麽都沒有了。

沒有奇異的法術，也沒有剛才還站在面前微笑的人。

人心究竟是什麽呢？

一種奇異的感覺從沈漠的胸腔之中升起，蔓延散落到四肢百骸，讓他難受的想要發抖想要大叫，但他最終什麽都沒有做，只是彎下腰，有一滴水從眼眶裏掉了出來。

沈漠呆愣愣地看着那一顆水珠垂直地緩慢地掉落下去，在地上成了一道難以被察覺的小小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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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哭？”沈漠碰了碰自己的臉，不敢置信地說，“我居然會哭？”

他茫然無措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居然，難過成這樣？”他偏過頭愣了一瞬，“好像，一直在為他難受？我好痛啊，我比我……比我自己知道的還要喜歡他？”

他頓了頓笑了起來，一直笑一直笑，笑到最後自言自語地說，“不，我是愛上他了……我都做了些什麽，我怎麽現在才意識到呢？我不能讓他走，他不可以走，我愛他……”

“我竟然真的會愛上他，我愛他啊……”沈漠的眼睛裏泛起紅色的光芒隐約透出嗜血的兇芒，可他的語氣卻變得脆弱，“我的阿钰，我的，是我的。”

暴虐的氣息從沈漠周身散開來，他朝空中一抓，虛空之中撕裂開一道黑色的口子。沈漠朝那邊走了幾步，在踏入口子之前朝夏钰明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裏的窗口站着一個曾經是人的魔。

沈漠只是猶豫了一瞬就轉過頭去，踏入那道口子裏。

在沒愛上夏钰明之前，沈漠只是一個連名字都懶得有的懶到骨子裏的魔，為了能安安靜靜的睡覺，他可以不顧身體裏叫嚣的嗜血欲望，只求世道太平。

沒什麽比他睡覺更為重要。

他的日子就是這樣睡久了就出去看看世界去看看那個最初撫育他的靈魂又轉世成了怎樣的人，看乏了就回去繼續睡覺。

他喜歡這樣的日子，并且不想改變也不想被打擾。

為了有一個安靜睡覺的地方，他可以做任何事情，直到今天之前，是這樣的。

為什麽自己那麽遲鈍呢？早該意識到的，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靠近，一次又一次地為那個人難受，不是喜歡又是什麽呢？

他喜歡夏钰明，比喜歡睡覺喜歡這個世界還要喜歡。

他愛上夏钰明了，這個人就比什麽都重要。

沈漠踏出黑洞，那是一個被樹枝網住的房間，房間的中央是一根粗壯低矮的大樹，夏钰明站在樹幹前轉過頭。

“沈漠？”

沈漠本想說我來救你了卻在看到對方一臉驚訝不解的神情時住了嘴。

有什麽東西錯了，錯的太離譜了。

“夏钰明。”

“嗯？”

“你想死嗎？”

“活着太累了沈漠。”

夏钰明的神色輕松，好像是快要迎來冬眠的野生，眯着眼睛顯露出疲憊的倦态。

沈漠此時仿佛明白了些什麽，只是他害怕得不敢面對，于是抱有僥幸心理地問，“如果我說，比起世道安康，我更願護你此生安平喜樂，即便世界傾覆我也……”

“活着太累了。”夏钰明果決地打斷他的話，“真的太累了。”

夏钰明看着沈漠，眼裏仿佛凝起了那天從父母那裏得知真相時散盡了的光芒。

那一刻，沈漠才那樣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被阻隔在了這個人世界的外面。

人類的心髒是那樣的脆弱柔軟，一捏就會碎，但是要進去，卻是那樣的難。

要怎麽辦才好呢？

沈漠走上前去握住夏钰明的手。

對這個人，要怎麽辦才好呢？

“不要死好不好？”沈漠問道。

沒有回答。

“不要死好不好？”沈漠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