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HAPTER 24 同病相憐人

李父沒有回答，呷一口咖啡，皺眉：“我真喝不慣這洋玩意兒，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為什麽喜歡喝這些要苦不苦、要甜不甜的東西。”

李雲微笑：“我也不是很喜歡喝這個。”

“是嗎？”李父放下杯子，“那我們換一家吧。”

“不用不用。”李雲搖頭，“這裏就很好，反正我們只是坐坐，不要浪費。”

李父不說話，李雲不安地攪握手指，終于他開口了：“雲雲很想回家住嗎？”

“嗯？”李雲詫異，“您為什麽這麽問？”

“李慕和細蓉因為這件事吵得很厲害。”

李雲握緊手指，沉默地低下頭。

“細蓉沒收了李慕的手機将他鎖在房間不許離開，要是發現人不在，她就會立刻從樓上跳下去。”頓了頓，道， “你阿姨得過憂郁症，我不想她複發。”

李雲擡頭：“那現在呢？李慕怎麽樣了？”

李父眼睑輕垂，盯着眼前袅娜的咖啡杯，淡淡道：“僵持着，李慕還好。”

李雲無語，她不知道爸爸要她怎麽做。

“那時李慕還小，細蓉無意中發現你媽媽的照片，她和我大吵了一架，我負氣地住在學校不回家，她就每天不停地打電話給我，始終不離關于你母親的話題，家裏吵、電話吵，甚至不顧當時年幼的李慕，當着孩子的面割腕自殺。那個時候你奶奶的死訊傳來，我自顧不暇，只能暫時托村裏人張羅後事，我那個時候也想接你回家，可是細蓉剛搶救過來，又患上憂郁症，所以我只能将你留在村裏，而且你也那麽大了，能照顧好自己，我不想辛苦建立起來的家再次支離破碎……”

所以你就舍棄了我嗎？李雲心驀地下沉。

“因為他母親的事，他也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那段時間也一直寄養在安心家裏。不管你和李慕說了什麽，我希望你能理解家裏的情況，而且這個家你遲早也會回來的，但現在請不要操之過急，可以嗎？”

眼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就霧氣上湧，她微擡頭，輕輕一笑：“爸爸，您多慮了，我不會回去的，我一個人自由慣了，而且我也該獨立自強，您放心，李慕那裏我會和他說的。”

“那就好。”半晌李父道，“是爸爸對不起你。”

“嗯。”李雲壓下哽咽，“要怪也只能怪我。”

李父看着始終微垂着頭的李雲，默默的不發一言，他沉吟一下：“那我先走了。”

“好。”李雲說，緊緊盯着父親移動的腳步，直到眼中再無那雙锃光瓦亮的皮鞋，她才模糊了雙眼，大滴大滴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腿上，洇開一圈一圈暗色的印記。

她胡亂地擦一把眼淚，喝一口咖啡，好苦，忍不住皺眉。深呼吸，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流出，旁邊有服務員走過，疑惑地看着她，她扯着紙巾邊擦邊笑：“不小心嗆了一下，咖啡很苦。”

話雖微笑着說出，但還是帶了一絲哽咽。

不許哭，李雲，有什麽好哭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嗎？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對你的……

夕陽的餘晖傾瀉桌面，她将手移向溫暖的地方。暖暖地曬着，才知道自己的手是多麽的冰涼。呷一口咖啡，早已冷卻，她還是仰頭喝光。

真他媽的苦，她低低咒罵。扯着旁邊的紙巾用力地擤着鼻子，“我再也不會來這樣的地方，喝這麽苦的咖啡。”

她是一路走着回學校的，慢悠悠地，躲避着來往的行人，累了，坐在路邊的花壇歇一歇；末了，再走，像個游蕩的孤魂。每個人都這麽匆匆忙忙，因為下班了，他們都忙着回家，而她是沒有家的。

走回學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校園的道路已經亮滿路燈。她站在宿舍樓下，望着亮着的宿舍，她沒有勇氣走上去。夏雨田不在，殷宇晴還不知道會不會回來，張楓雪……今天剛和她吵過。她移步走向旁邊的亭子，她坐下一個人呢喃：“她說的沒錯，我和你一樣。”

“李雲……”

她側眸，李慕站在不遠處，笑着看她。

他靠近幾步，笑問：“你去哪裏了？”

她出神地望着他，他雖然笑着，卻難掩臉上的疲憊。沒錯，我只剩他了，李慕。夾在她和阿姨之間，他一定很累吧。

李慕收斂神色：“你怎麽了，被人欺負了？”

她搖搖頭，嘴角挽起一個笑容：“沒有，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我……”李慕眼神躲閃，“沒去哪，和項棣青旅游了。”

“嗯，去哪裏旅游連手機都不帶。”

“李雲，我一定會……”

“李慕，我不想回去。”她認真地看着李慕，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的錯愕。

李慕沉默，悶聲悶氣：“你都知道了。”

“嗯。”

李慕苦澀一笑：“你看，我答應你的又沒有做好。”

李雲憤恨：“你沒有答應過我什麽，我也不需要你答應我什麽。”

李慕神色一凜：“李雲。”

“聽我說完。”她說，“我一個人都自由慣了，你覺得在我從來沒有住過的地方，我回去會習慣嗎？你想讓家裏永遠都不痛快永遠都争吵嗎？”

“李雲……”

“我不想回去，所以以後這些事不要再提，為大家好。”

李慕将頭偏在一邊：“對不起……”

李雲沉默，忽的從欄杆上跳下，故作輕松：“很晚了，你快回去吧，不要讓爸爸和阿姨擔心。”

“好。”李慕答應。

李雲拍拍李慕的肩：“以後不要再偷跑出來，知道嗎？老姐我可是很擔心你的。”

李慕勾勾嘴角：“我又不是偷跑出來的，笨蛋。”

“快點回去。”李雲握着拳頭輕垂一下李慕，蹦跳地跑到宿舍樓底，“我現在數十下，如果我回頭還看到你，等着挨揍。”

“十、九、八、七、六……”

“哎喲，知道了。”身後傳來李慕的抱怨。

“五、四。”

“你數慢一點，這麽快我怎麽跑出你視線。”

李雲大聲道：“好，那我數慢一點，三……二……”已經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她默念，“一。”

再回頭，他不在了。她笑，滿眼的淚水。

李慕，謝謝你，幸虧還有你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