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你追我如果你能
四十四異世界平常的抵達
“其實這麽說來,魔王的決策也并不只是為了保持魔族的力量。”
“?”陰影并不出聲,只偏過頭去看向勇者作為疑問,具體體現為一個飛竄的影子的頭突然旋轉九十度、看起來倒是非常有驚悚片的效果,但他自己倒是半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屬于為恐怖短片添加特效。只是很疑惑在逃命過程中,勇者是怎麽做到一邊絕命狂奔、一邊還試圖為敵人說話的?
或許這就是人類勇者的可怕之處吧:人族強者竟恐怖如斯。
“不錯,我們的敵人一定會是亡靈——除非‘提線人’又有別的什麽還未暴露的殺手锏,”神官解釋道,“亡靈不能被殺死,就像我們對戰魔王的親衛隊時不能将對方殺死一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确實是最為實用的實戰培訓。但魔王實際上也無法确定對面還有什麽牌沒出,所有人在這個時刻都只是在猜測以及祈禱罷了。
“我還是覺得你們想多了,”向來少言寡語的陰影從樹影中僅僅浮出頭顱,這樣幹巴巴地回答道。他并不認為魔王會有什麽好心。
他意有所指地指向後方,看起來就像從勇者的影子——一個黑色的小水窪中探出腦袋和手掌。
之所以陰影能在高速移動下做這樣堪稱高難度的動作,完全就是因為他一點也不花力氣。在影子裏的時候,他就像水性極好的人處于水中,可以選擇随波逐流、也可以選擇逆流而上。
只要勇者的影子在移動,他就能毫不費力地搭上順風車,唯一的不足是不可以把神官也拉進影子裏一起帶走。
勇者對自己身上還帶着一個人這件事接受良好,并将飛行道具送給了神官,後者體力不濟的時候就可以用有飛行效果的粉塵附着在身上繼續趕路。
沒錯,後面的雇傭兵确實讓他們對黎曼的觀感有些愈發複雜:但是說些實在話,他們對這位看似愛好和平的魔王的印象原本就充斥着各種矛盾性。
曾經是唯一的死敵、現在又是唯一的盟友,黎曼似乎總喜歡走在黑白分明領域的邊界線上,時不時就失去平衡般左右搖擺。但就像故意在走鋼絲時表現得驚險萬分的雜技演員,他最後總是能穩穩地回到平衡狀态。
就像兩邊重量相等的天平,無論用多大力按壓其中一邊,最後它都會在不斷搖擺之下讓指針停在正中。
黎曼就像踩在這個世界對善惡定義的邊界線上,線兩邊的善行惡行永遠對等,用通俗一些的話來說,或許可以定義為殺一人救一人的矛盾行為。
一個有良知的魔王,決策英明的暴君,勇者決定這樣定義黎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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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他們在雇傭兵的追殺下還有餘力思考這些問題,事實上,他們是因為過于疲憊而不得不這樣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已經兩天阖眼僅僅三小時的三人神經過于緊繃——
這位現在是雇傭兵的前任勇者似乎能洞曉一切,這與他高超的追蹤與反追蹤技巧有關。俗話說久病成醫,被先代魔王的軍隊和暗殺者追殺過不少次、做雇傭兵時也時常遇到致命危險的艾德文現在對各種擺脫追蹤的技巧簡直能夠舉一反十。
當然,如果只是陰影一人通過樹影逃跑的話,任何不具備異空間類或者範圍限制性領域的人都很難攔下他。但陰影還不能帶着活物進入影子——實際上他可以,但這些活物出來之後都會變成死物。
這一點顯然不适用于團隊協作和團隊戰略性撤退。結果就是被勇者和神官拖了後腿的逃跑大師第一次需要思考如何抹消自己的行蹤。
很累,好在食物還足夠,艾德文每天固定午夜十二點至淩晨三點休息。他們很輕易就摸透了這個規律,因為第一個晚上,他們在暫停休息點的樹幹上找到了雇傭兵用匕首寫下的規則和一個XD樣子的笑臉。
按照艾德文的說法,他厭惡無意義的埋伏和出其不意,至少對比自己弱的敵人如此——
于是他善意地留下了讓對方放心休息的詞句。事實上,他來去無痕、出入被自己追殺的人的營地如入無人之境,甚至在守夜者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刻下字跡,原本就是幾近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避開了所有影子,這并不是個假設而是事實。當夜守夜的是陰影,艾德文利用風雷屬性魔力的變換包裹住自己、扭曲光線而使自己的存在完全不影響現場影子的構成。
同時他避開了月光投射在地上的所有影子。每一片樹葉的影都是陰影的耳目,夜晚的森林就是這位魔族暗殺者的主場。
他的實力确實深不可測。
但這并不是第四個淩晨,他還在窮追不舍、像貓戲弄老鼠一樣追逐着勇者他們的理由。
三個小時的既定休息時間已過,這次陰影負責幫助神官跟上隊伍,幸而後者的所有魔力都用來給勇者治療傷勢、勉強控制住多出來的、雷屬性魔法造成的傷口不造成大面積麻痹。
他踩着實體化的影子,在樹影間穿梭簡直就像在海面上沖浪。唯一的壞處就是途經那些在越來越顯出白色的天光下略顯斑駁的葉子的影子時,就會像在鵝卵石子的路上玩滑板,十分颠簸且速度減慢。
現在還可以接受,但是一旦天徹底亮起來,這些光斑造成的阻力足以使陰影平地摔跤。
不過他們選擇讓陰影作為‘交通工具’,很重要的考量之一就是在天亮之前,他們一定能到達教皇冕下、帕特裏克閣下與神殿聖騎士團所駐紮的營地。
就算艾德文真的只是敵人,在兩位半神級坐鎮的前線,估計也只能暫避鋒芒。
神官一敲法杖,光盾再次閃現。魔力已經幾近消磨殆盡的現在,她只能利用小型光盾改變風刃行進的方向。
這種防禦很難面面俱到——
一道風刃劃過她未曾警戒的身側,在她手腕和陰影的臉頰上同時劃上并不算深、但仍在造成血液并魔力流失的小傷口。
已經不能再浪費魔力在回複小傷上了,但是如果一直這樣放任不管,就算疼痛感并不阻礙行動,魔力和血液的流失也足以讓人失去意識。
神官咬咬牙,想先行回複陰影的傷口。
“住手!”陰影從影子的投射中看出神官動作的意思,咬牙喝道,“慢着,節約體力。我們不知道哪道風刃才是致命的,只能盡量多擋下一些——!”
他身體突然前傾,就像被什麽狠狠擊中。神官趕忙低頭查看,卻只覺得陰影驟然加快了速度。模糊的風聲中她沒怎麽加強過的視力完全看不見。
原來陰影臉上的傷口比她想象得還要淺一些,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了,她咬咬牙,看着自己唯一能看見的傷口暗自想道。
她不可能看見先是鮮紅、随後馬上變為類似影子的黑灰色的液體不斷濺在地上,鋪出一條影子般的路徑。陰影一手拽着勇者、一手護着背上的她,在這條影子之血鋪就的路上竭力狂奔。
陰影的心态遠不如另外的兩位同伴來得輕松。他知道黎曼的想法、也知道魔王從不養閑人的習慣。
如果他們三人今天不能逃出這邊樹林,那麽艾德文絕對會将他們這三個沒有潛力成為主要戰鬥力的人斬殺于此。
或許身為卧底的自己可以逃過一死,但剩下的兩人絕不可能從失望透頂的魔王手中留下命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胸口的傷在運動牽扯下持續不斷地湧出血液,傷口處竟然隐隐發熱,不知影子的血液流幹後會不會産生與人類身體截然相反的反應。他竭力引導着這些血液通過陰影滲透到更前方的土地中去、補足地面上光照的部分。
陰影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冰冷地想要顫抖,但他奇異地感受到了炎熱,就像在岩漿湖邊上那種幾近脫水的難受感覺——
雙腿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終于彎折了下去,接着是雙臂、脊柱、頭腦、心髒。
他忍不住跪倒在地、失去意識地倒下了。
——————
前線就在眼前,勇者和神官互相攙扶。他們簡單處理了身上的傷口,但看起來仍然十分狼狽。糾纏淩亂的發絲上還帶着泥土的樹葉的痕跡,衣袍破爛還染着大片小片的血跡。
但踏入軍帳、立在面前的确實就是分別不久的神殿的隊伍。他們安全了。
“你們平安回來了,”教皇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點頭微笑,似乎沒看見三個人的隊伍中缺失了陰影的存在,就好像對方的缺席理所當然。
勇者和神官的表情很蒼白——不知道是因為身上傷口的疼痛、可觀的失血量,還是某些不可宣之于口的原因,促使他們對不在場的陰影的去向緘口不言。
“那個,冕下,”勇者尴尬而不失禮貌地打斷道,“追我們的人就在門口?他好像想見您。”
他考慮再三,還是把追殺的殺字從句子裏摘了出來,因為艾德文實在是沒有要殺他們的意思。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別出心裁的特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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