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推開了新世界

五十一 異世界平常的破境

“等——!”神官伸手想要拽住先她一步的勇者,卻沒能順利阻止同伴踏入大門。

不知何時,黑夜開始變得越來越濃郁,神官杖尖上的光明也悄然熄滅。她現在只能看見自己的手指搭在一片黑暗之中、感受到來自勇者的體溫。

她猶豫着是否要跟着勇者踏入大門、或者應該将勇者重新拉出來。

忽然,背後傳來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是那個守城的士兵!他在背後狠狠推了神官一把。一進入門內的範圍,他們就聽見大門快速閉合的聲音,周圍的黑暗也漸漸溶解并消散。

此時她才看清了勇者震驚的神情,以及令他如此驚訝的原因。那兩個為他們打開城門的士兵露出了真實的面貌。他們沒有皮肉,僅僅只是兩具脆弱的枯骨。

而想象中夜晚的城市也并非靜谧祥和、閃爍着星點燈光的街道、零散的行人。

這根本就不是一座城市——勇者和神官僵硬地看着周圍整齊的、由亡靈構成的方陣。這一片天空甚至不是黑夜,僅僅有些昏暗、天空帶着永恒黃昏的詭異紅色光暈。

這是他們在白塔下看見的亡靈護衛隊;勇者和神官回過頭,發現身後已經不存在任何能被稱之為城牆的結構,只有一重重亡靈,将兩人圍在中間。而再往遠處眺望:一覽無餘的平原對面,是人類的軍隊。

這個幻境兩頭銜接,他們從其中一邊出去、就從另一邊重新進來。所有亡靈此時都回過頭、骷髅的‘臉’上帶着某種似是微笑的可怖表情,所有理應見不到任何事物的空洞眼眶都對着勇者和神官的方向,就好像他們能聞到新鮮血肉的味道。

下一刻,他們紛紛舉起武器、向勇者和神官砍過來。

空曠的平原上找不到任何遮擋物,他們只能憑借血肉之軀與不死不滅的亡靈死鬥。再退後的話,那些亡靈弓箭手就能找到更良好的射擊角度了——他們不用害怕打到同伴,箭矢只會從骨骼的空隙中探出來、甚至卡在骨頭之間,成為連攻擊者也沒設想到的暗器。

這些亡靈比先前以利亞放出的、用作炮灰的骷髅實際上強大不少,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初等騎士的戰鬥力。神官利用光盾與光刃的結合先困住骷髅再攪碎頭骨,勇者則直接使用聖劍、與他比拼進展技巧這些死物還不夠格。

但是哪怕深知這是個幻境,也難免因為疲憊出現疏漏。他們看不到亡靈軍隊的盡頭。比起現實世界中存在的死之騎士的數量,這些亡靈簡直就難以置信得多。

而且他們仍然不知道應該如何離開這個幻境。勇者看不到任何他們能離開這個幻境的方法,除非這些亡靈其中一員是‘掌控者’假扮的。

于是他只能勉強保證自己和神官不被亡靈的浪潮湮沒。随着時間流逝,他的動作越來越遲緩,手臂上也多出一道傷口。鮮血滴在地面上,所有亡靈都好像聞到了什麽誘人發狂的味道,攻擊的動作越發急躁。

他越來越難保證自己身上的傷口不多起來,但是神官卻在此時張開了全方面的護盾。

這是極其耗費魔力的舉動,絕不應該在致命的危機到來之前使用,神官必定發現了什麽可以立刻終結這個幻境的捷徑。

果然,她擡手一指。

他随着她的目光向天穹看去,只見黃昏的天空中日月并存。雖然太陽和月亮完全被烏雲隐沒,剛才完全沒有印象的兩顆星卻閃着不自然的耀眼光芒。

金色與鐵灰色的星光交相輝映,被普通的群星簇擁——不——包圍在中心。就像是他們現在完全被亡靈軍隊包圍在中心一般。

天空是一面巨大的鏡子,映照着他們自身、亡靈、當然還有‘掌控者’。他們輕而易舉地就看見了不遠處那一顆閃耀着五色的星星。它比任何星都更耀眼,甚至顯示出五彩的、寶石般的光澤。

勇者按照那個方向、隔着光盾向亡靈群中看去,他實在是無法分辨這些看起來一模一樣的骨頭架子有什麽分別。

直到他真正看到了星空所指向的那個骷髅。那骷髅乍一看與其他并無任何不同,但是細看之下,能看見盔甲縫隙中漏出的絲縷彩色光華。

那是一個有躍動‘心髒’的骷髅,他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一衆刀劍的反光與森森白骨當中,假裝自己也只是沒有意識的亡靈的一員。

勇者提起聖劍,雙腿發力。在他高高躍起的一瞬,神官撤去光盾。無數亡靈一擁而上。令人牙酸的骨頭碰撞的咯吱聲似乎是沉寂的哀嚎。

眼看他們的□□和刀劍就要觸及神官的袍子。她只能使用小型光盾左支右拙,作為一名不擅長近身戰鬥的法師,她實際上不能利用攻擊性極低的光明系魔法做什麽。

光箭和光刃帶倒了最前排的骷髅,有效地牽絆住後面骷髅的動作。勇者來不及回頭确認同伴的狀況。他越快斬殺具有心髒的骷髅、神官就能越快脫離險境。

勇者并沒有試圖從一大片骷髅頭中尋找自己的目标,他仰頭望向天空,代表自己的鐵灰色星離七彩的越來越近。

他在空中轉體、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聖劍的劍刃瞄準了那名特殊的骷髅的頭頂。勇者自上而下貫穿了它的頭顱,雙腳踏在崩塌成碎片的骸骨上。

那些骨片似乎在漸漸溶解成黑色的黏膩污泥,讓勇者不由得想到上一個幻境中以利亞的暗示。他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和同伴的行為似乎都在某種存在的計算之下。這種感覺并不令人愉快。

但這個想法只在他心中盤亘了幾刻,就被耳邊突然響起的刀劍交擊聲、慘叫聲、怒吼所徹底驅散。

果然,随着這名骷髅倒下,周圍又開始騰起白霧,将勇者、神官。和所有亡靈都包裹在內。

他甚至以為自己又被投放到了什麽戰場上,但那些聲音也只持續了片刻,就好像被什麽牆壁隔在外面一樣,消失不見了。

但是兩人都知道那是真實存在的聲音——白塔外的戰争或許已經開始、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殘酷兇險。

幻境徹底散去了,這次沒有被刻意模糊的過場。他們發現自己腳踏實地、站在了白塔內部的真實空間內。

一個極大的空間、但又不像幻境中那樣大得有些離譜。

白衣人正盤腿坐在圓形大廳的正中央,百無聊賴般玩着彈球游戲。

這是一個類似于舞會大廳的巨大圓形結構。不同的白色點綴着整個大廳,形成某種累贅又并不醜陋的層次感。過于潔白的環境令人從心理上就感覺到不适應與逼仄。

大理石地面上撒着一顆顆均勻大小、在光照下流光溢彩的乳白色珠子。細看的話,他們反射着不同顏色的光,五光十色地成為了大廳裏的例外。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們近乎魔幻性地吸引着人的目光、誘惑着人去彎腰撿起其中某一顆來細細觀察。實際上具有顏色的卻好像不是珠子本身、而是他們在鏡面般光潔的地面上滾動,投下各色的影子。

白色珠子中間偶爾摻雜着一些黑色,就像是白色世界裏的節點,更加令人好奇。

這些珠子的影子具有格外飽滿的色彩,是從植物中提取出的染料無論如何也無法達到的純淨色。

這名令人類與魔族史無前例地并肩作戰、視其為頭號大敵的光明法師就坐在絕對稱不上舒适的冰冷地面上,好像在實驗将兩顆珠子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能否從紅色和黃色中投影出橙色來。

此刻他看起來十分安靜,與前幾次出現時那種浮誇的表演全然不同。就好像這些色彩各異的玻璃珠真的有某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使他躁動不安的舉止也顯出幾分小心翼翼來。

“啊,你們來了,”他沒有擡頭,也沒有把目光從絢爛的影子中移開,“歡迎。”

勇者已經蓄勢待發的長劍一僵,他的偷襲被看似毫無防備的、本不應該具有高超武技的法師一口叫破。

“他們美嗎?”光明法師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好像因為久坐的緣故雙腿有些酸麻,動作甚至稱得上滑稽可笑。但他也沒有試圖使用治療術讓自己恢複的意思,好像任何一名不具備武技與魔法的普通人。

從言語中無法聽出他到底使用了什麽代詞,但勇者和神官一致地感覺到,他尊·重·着這些看似只是具有小魔力的玩具般的玻璃珠子。

但是光明法師沒有繼續說下去,并不像別的關底boss一樣先陳述自己所作所為的理由和正當性、再等待故事中的英雄把自己殺死。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裏。

就好像那三個幻境中不具有靈魂的人偶。他歪了歪頭,好像在請勇者先開口、先發動攻擊、先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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