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話說回來，法國特異點的人理修複初嘗試，就這樣相對輕松地結束了。

雖說算上之前的日本冬木，八個特異點一共才修複了兩個，迦勒底衆人還任重道遠。但對毫無經驗的他們來說，這已然算是相當不錯的開始，未來十分可期。

确定下一個特異點的具體坐标需要花費一段時間，所以，先遣小分隊回來之後，就進入了暫時的休息期。

然而，藤丸立香剛松了一口氣，對瑪修說了一聲辛苦了，就冷不防地想起了一件事兒。

“說起來，等在筐體外面歡迎我們回來的醫生呢？怎麽沒在。”

他擡眼向四周望了一圈，繼而發現了更為過分的事情：“等等，跟我們一起回來的賽西亞也不見了啊！”

一分鐘前應該還在背後站着……不對不對，他是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消失的，完全沒發現！

達芬奇：“啊，他們的話。”

“在你們靈子轉移回來的那一瞬間，賽西亞就飛快地把羅馬尼拖出去了——哈哈哈，真是熱情的愛呀。”

*****

“賽賽賽賽賽賽賽西亞？？？”

當羅曼發現自己被賽西亞以快到讓人眼花的速度拖走，又迅速推進房間，以豪邁的姿态把他堵在牆角時——天知道為什麽他的第一個不自主反應是心跳加速。

噗通，噗通，快而淩亂，分不出絲毫節奏。

不過，在他随後又發現，賽西亞的表情是前所未有地冷凝之後，飙升的腎上腺素也冷靜地降下來了。

跟他以前看照片時的感受一樣，總覺得賽西亞不适合擺出這麽嚴肅的表情，有些不習慣？

連帶着這用兩只手撐在人身邊的“強硬”舉動也很不習慣，哪有這樣……這樣猝不及防的啊！而且要做也應該是他來……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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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怎麽了？”他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問。

賽西亞目不轉睛地盯着男人的臉，男人也因此能夠看見，一抹陰翳在他的眼前垂落。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問你。”

羅曼一聽，緊張了起來：“什、什麽？”

賽西亞：“很重要，真的非常重要。”

羅曼下意識地捏起拳，更緊張了：“你說。”

“但是，有點難以啓齒——先申明啊，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的回答是什麽我都不在意！反正，只是随口問你一下……”

糟糕。

羅曼才冷靜下來的心髒又開始不争氣地狂跳了。

等等啊賽西亞就只是問個問題而已激動個什麽勁兒啊——他用心聲不敢置信地對自己的重要器官吶喊，可同一時間，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腦內情景自動播放。

這臺詞。

這氣氛。

這動作。

這……仔細一看，除了嚴肅還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

該不會？！

羅曼被自己的腦內幻想給一下子砸暈了。

這這這，情況很不對，仿佛下一秒賽西亞就要對他說出不得了的那四個字的臺詞——

不可能吧，他不可能對我有這樣的感情吧。要用什麽方式答應才能夠不顯得太急不可……等下，怎麽可以直接默認要答應啊羅馬尼！我根本就不喜歡男人啊，雖然賽西亞确實很可愛……咦？！！

注意到某人百般變化的臉色的賽西亞：“笨蛋！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事情呢，你臉紅什麽啊！”

“沒有，我沒有臉紅啊！只是空氣突然稀薄有點喘不上氣……”

“好吧，空氣是有一點稀薄……”

賽西亞勉強認可了這個解釋，同時不着痕跡地稍稍轉開了視線。

因為他也一樣，完全不知道原因，在忽然間意識到，男人略顯急促的呼吸因為姿勢問題就灑在他的臉上之後，他一時有點心慌，被猶帶溫度的氣息觸碰過的地方開始迅速發燙。

但即使如此，重要的問題還是要堅持問完的。

“我問你啊。”

“嗯，我聽着。”

緊張，忐忑。兩個人都是。

當肅穆之餘又不知怎麽混進去些許暧昧的氛圍凝固到極點之時，賽西亞終于一字一頓地問出來了：

“紅色和白色，這兩種顏色……你更喜歡哪一種？”

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确定沒聽錯後莫名情緒低落的羅曼：“…………啊？”

差點以為自己問錯了确定沒問錯後開始惱羞成怒的賽西亞：“紅和白，喜歡哪種！”

羅曼一頓，過了半晌才遲疑地道：“我覺得都可以吧，沒有特別……”

沒想到的是，此話一出，賽西亞的表情又變了。

像是很氣憤，很氣憤，很氣憤——

“算了。”他頗為冷淡地說，把手放下。

羅曼還未感受到自己重得自由的輕松，就見賽西亞轉身，直奔他的衣櫃。在衣櫃裏嘩啦啦翻了一痛，從衣櫃的最底下翻出了一個行李箱。

那個行李箱很小巧，不放太重的東西的話，一只手就能提。而羅曼非常确定，自己絕對沒有這個樣子的行李箱，按理來說他也沒有把這樣的東西放到衣櫃裏去。

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你什麽時候放進去的——不對，你當時不是說自己沒有行李嗎？”羅曼大驚，十分清晰地記得當初撲入自己懷抱的某人口口聲聲稱自己沒有行李，可以直接入住。

不過重點還不是這個。

“賽西亞，你……要走？”

羅曼站在門邊，看着賽西亞一會兒功夫過後又轉身面向他。

他拎起了行李箱，衣服也變成了最初出現在衆人眼中時的那一身。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還戴着一頂帽子，長頭發紮成松松垮垮的馬尾丢在背後，一副要出門遠行的打扮。

“對啊，目睹立香他們修複特異點之後，我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事情要做。”

賽西亞說着，朝門口走去：“房間、衣服、床都還給你了，不要擋路啦，我還想瞞着其他人悄悄地走呢。”

羅曼下意識就擋住了他，但目光撞入賽西亞的眼底，他終于确認了，賽西亞是真的打算離開。

太意外了，比剛才的……還要猝不及防！

羅曼還以為他會一直賴在這兒。畢竟，賽西亞出現得突然，又表現得那麽喜歡迦勒底中的人類，對立香和瑪修也尤為疼愛，唯一可能吓走他的就只是芙芙……

“哦，對，我真沒有阻止你離開的立場，也沒有理由阻止。”羅曼幹笑着道，心裏卻湧出了一股莫名的不舍。

還是不習慣。至于這一次不習慣是什麽，他暫時想不明白。

“那你準備——”

“唔？”

“什麽時候回來？”

賽西亞頗為驚訝地看向他。

男人果然沒有再擋住門，但他偏過臉，稍顯不自在地撓了撓頭，聲音倒是如常地平靜：“如果你一下子出現又一下子消失，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大家都會很失望吧。心情不好很有可能影響到工作效率，那樣就糟糕了。”

賽西亞像是被說服了：“這樣……哼，我也說不準，事情做完就回來吧，應該。”

他不等男人接話，不看男人現在的表情，拎着箱子仰首挺胸地跨出了宿舍的門。

所以，羅曼最後也不知道賽西亞怎麽離開的，又去了哪裏。

他只在良久的沉默中，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

然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

開了燈，打開電腦，他登上了這段時間完全遺忘了的論壇。

……

賽西亞其實沒有去多遠的地方。

這個世界的“人理”，其實已經約等于被毀滅了。因為人類滅絕的時間已經确定在一年以後，如果迦勒底的人理修複計劃失敗，人理便會真的毀滅。

深藏在雪山中的迦勒底建築外，世界一片死寂，一片漆黑。

都被毀掉了，沒有任何活着的氣息。

賽西亞出現在宛如地獄一般的黑暗中，就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什麽時候回去”，還真的不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有茫然，有驚喜，更有不安。

立香等人修複法國特異點的剎那間，就在現場的賽西亞突然察覺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樣。

在此之前，無論去任何平行世界都能感受到的“拒絕”，竟在那一刻減少了。

雖然只少了一點，但這個變化代表着什麽，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幾乎也要被毀滅的‘你’，願意接納無處可歸的‘我’嗎……”

太高興了。

也太悲傷了。

些許濕潤落在手臂上，賽西亞低頭一看，是自己的眼淚。

他匆忙地擦幹眼角的淚水，卻沒想到越擦越亂，整個視野全都模糊了。

冥冥之中，只有一點微弱的光從他的上衣口袋裏漏出。

賽西亞頓了頓，拿出差點被他遺忘的手機。習慣性地一滑，一點，就點開了這一陣子都沒有再登錄的論壇。

能夠讓身處于不同世界的兩個人遇見的“網”，即使是賽西亞，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就算是現在，網絡依舊能夠連通。賽西亞随意地一看，本沒有抱起多少情緒，但是，他不經意地瞥到了一條新發來不久的私信。

今天也想吃草莓蛋糕：“那什麽，關于你之前的問題。我想了想，發現紅色和白色真的很難以抉擇啊。”

“紅色是草莓蛋糕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也就是草莓，我一般都喜歡留在最後再依依不舍地一口吃掉。白色當然就是奶油啊，甜而不膩的感覺太棒了。所以說，紅色和白色哪一種都不能少，如果可以的話……”

“完美地組合在一起，最合适了。”

賽西亞：“……”

他抱着手機，眼睛先是瞪圓。在盯着這幾行字看了半天之後，竟然——

“噗嗤。”

忍不住笑出了聲。

所羅門一生黑：“你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理論啊，跟草莓蛋糕扯在一起，真是狡猾！順帶一提，我一般都是先吃掉草莓再吃掉下面的蛋糕。”

他一邊笑，像是解開了什麽心結，一邊把帽子取下來，放在了一邊。

因為被這個世界的“他”逐漸接納，賽西亞的紅發出現了奇怪的變化。

從發根開始，白色取代了紅色，卻又只蔓延到大概只有頭發長度的七分之一的位置。恰好白了那麽一圈，看上去即怪異又難看。

反正之前，賽西亞自己覺得很難看，也不想讓別人看見。

現在嘛……

今天也想吃草莓蛋糕：“高興了吧，我說的可是真心話。那，什麽時候回來？”

賽西亞捂住嘴，完全沒發現自己的嘴角翹起之後就再也平不下去了。

所羅門一生黑：“你管我。”

今天也想吃草莓蛋糕：“是的是的，管不了管不了。”

所羅門一生黑：“哼，看在你這麽期望我回來的份上——”

“很快很快，大概，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