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關于“所羅門是不是一個人渣”的這個話題, 從開始之時便注定會掀起一番風波。

賽西亞是一個堅定的所羅門黑，這一點大家在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了。

羅曼醫生是一個堅定的所羅門粉，這一點大家在看到他得知所羅門一手操控人理燒卻時那副世界崩潰的表情時就知道了。

對了, 賽西亞和醫生之間的孽緣, 就是因那時只出現了一個名字的所羅門而起的。

據說他倆在網上吵了足足四年，吵來吵去也沒吵出什麽結果, 這一點大家也知道。

而之所以是據說，賽西亞到迦勒底來了之後, 大家也沒見到他和醫生面對面吵過架, 反而——

這兩人雖然大多時候都刻意不去進行眼神交流, 但就是能從氣氛之中感受到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哪裏像是會吵架的啊！

所以……

“吵起來了？那個從沒見過他發脾氣的醫生，和脾氣也那麽好的賽西亞？！”

“……算是吵吧, 但感覺還是很不對勁。總而言之，你看就知道了。”

在忍無可忍的羅曼發出那一聲氣勢不凡的質疑過後，場面寂靜了大約十幾秒鐘。

賽西亞并沒有被他突然爆發出的氣勢給吓到。

當然，他也沒有生氣, 反而一時間燃燒起了鬥志，心生出“哈，等了這麽久這一天終于來了！”的念頭。

“就算沒有一千人, 後面去掉一個零——一百和一千有什麽區別嗎！”

“不，區別還是很明顯的。就一位君王而言，一百名妃子還算是處于正常範圍，而且所羅門迎娶她們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呃, 就像我以前跟你強調過無數次的那樣，感情方面的問題根本不是重點啊！”

“我知道啊，理由也是以前就跟你強調了無數次的那個。我對所羅門只有厭惡！所以！無論他做了什麽事情，都！讨！厭！極！了！”

Advertisement

“不要無理取鬧啊你……”

“喂，什麽叫做無理取鬧！你們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個男人——”

這算是吵起來了吧。

但是，看在不得不變成圍觀群衆的人們眼裏，畫面還是隐隐有些不對。

剛開始還是賽西亞鼓足勁兒要跟Dr.羅曼一争高下，這才說了幾句話，勁兒就下去了，賽西亞就好像要被氣死了。

特異點那邊。

才跟不認識的小哥埋汰完親兒子的大衛：“這是什麽情況，突然之間就把我們撇下開始談情說愛了？”

藤丸立香扶額：“所以說剛才大衛王你為什麽要跟着摻和一腳啊……算了算了，我們先繼續吧，醫生應該等會兒就回來了。”

于是，他們幹脆撇下可憐的指揮官羅曼，繼續之前被拐跑了的話題。

只不過，藤丸立香并沒有注意到，大衛在從投影畫面上收回視線時，眼裏似乎閃過了一絲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知道，Dr.羅曼是一個工作起來相當認真負責的人，而賽西亞只要不被戳到某個痛處，也是相當通情達理知道事态輕重的。

這也是他們吵了幾句後，就中途強行停了下來的重要原因。

暫時的對峙。

羅曼的視線略微偏移，賽西亞眼裏閃爍的火光太過于紮眼，又像是将燒灼的火焰透過視線交集帶了出來，讓他感到自己的胸口被燙了一下，不禁有些發悶。

跟過去在論壇争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時他根本不會想那麽多，更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對方那其實掩飾得很糟糕的失落給弄得一時心慌，更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了。

而且，羅曼發現自己也有問題。

賽西亞不知道他的秘密，他也至始至終都不知曉對方的秘密。

這樣下去，再這樣無法互相理解地争執下去，不行，可能會導致他一點也不想得到的後果。

總是洋溢着熱情的青年在他面前沉默了下來，面上除了氣憤，還有不能言喻的落寞……

僅僅是這樣的程度，他就受不了了。

又酸又苦，心裏真不是滋味。

賽西亞也冷靜了，他本來就很少像剛才那樣激動，即使是跟所羅門有關，也着實顯得太異常了。

可能因為是跟男人有關。隔着網絡還好，現實之中直面着男人的臉，他敏銳地望到男人臉上出現的不滿和反對，心口就像是被猛地紮了一下。

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莫名地有些難受，仿佛自己的堅持被相當重要的存在否定了。

即使那個人什麽都不知道，也無法理解他的憤怒，還是難受。

不過，也許是本身并不是真正的人類的緣故，賽西亞的情緒起伏很容易控制。

因為他很單純，他能夠擁有的情緒，都是積極的，熱烈的，亦或是極端的。

打個比方，如果他感到高興，就是能讓周圍的人受到感染的喜悅。如果是出現的次數少之又少的負面情緒，諸如生氣的時候，他也會真的非常生氣，氣到差點忍不住哭出來那種程度。

但有一點很好，一切負面情緒都不會在他心裏停留超過十分鐘。

到了這時，賽西亞只在發現羅曼下意識地不再看他後眼神暗了暗，其後就恢複了正常。

“算了，不想在這時候跟你吵。你繼續工作吧，立香他們還在等你呢。”

主動提出休戰的正是賽西亞。

雖說，他的聲音很平靜，表情也沒有什麽異樣。但羅曼心頭一驚，擡眼将青年此時的神色看得清晰後，那股不妙的預感便隐有成真的趨勢。

不妙，太不妙了。

跟之前他們鬧別扭一般的冷戰不一樣，這……已經從更深的地方透露出了些許疲憊和冷淡。

說完那句話後，賽西亞還沒忘記把帶來的餅幹放到羅曼的桌上。

這個架勢，一看就知道他要走了。圍觀人群中，和他一起過來的貞德欲言又止，想要溫言勸說幾句，但被眼疾手快的達芬奇攔下來了。

——別急。

看穿一切的天才達芬奇用眼神傳遞了重要訊息。

貞德愣了一下，緊接着又收到了達芬奇的下一個眼神暗示。

——給某個笨蛋一個挽救的機會。當然……要是連趕緊采取行動都不知道，那就不用管他死活了！

出現在圍觀人群中的暗潮湧動暫且不說，将視線轉回到主角們身上。

賽西亞面色如常地放下餅幹後，就真的轉身要走。

然而，他剛邁出兩步。

從後方施加在他手腕間的拉力突然而至，以不重、但又顯現出毅然決心的力道猛地一扯。

賽西亞：“……呃？！”

他完全沒有防備，被拽得後退幾步，沒能站得穩，一滑，竟是往後摔了下去。

需要說明的是——這并不是某人蓄意報複，要讓他摔倒。

賽西亞跌進了一個也有些硬邦邦、但卻比地板柔軟很多，還自帶了溫度的懷抱裏。

他冷不防斜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背撞到了男人的胸膛。幸好腦袋沒撞上，但是，在重疊響起的悶哼聲中，他的頭剛好就嵌在了男人的頸邊，嗅到了那麽熟悉的、每晚都能聞着入睡的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羅曼（被撞得胸口痛）：“唔唔唔……等下，給你調整一下姿勢……”

男人忍着痛，摟住賽西亞的腰，硬是給他轉移了一點方向，變成端端正正坐在自己腿上，直面向顯示着藤丸立香等人行動的屏幕的姿勢。

調整完，摟腰的手也就不動聲色地松開了，若不是移開之時隐有些發顫，從面上完全看不出來這個在瞬間決定采取行動的男人心中有多麽忐忑。

賽西亞呆住了。

雙腿不自由地并攏，雙手也僵硬地放在自己腿上，他直直地挺着腰，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避過背心感受到的熱量，還有——男人的心跳。

他沒有男人高，就這麽坐着，也根本無法遮擋男人的視線。

于是，同樣從後方而來的平穩呼吸就恰到好處地噴灑在他的耳根，讓癢意飛快地竄入腦海，激起差點讓他渾身癱軟的酥麻。

賽西亞雙眼瞪大，死死地抿着唇角，如果男人低低頭看下來，就會發現，他的臉紅得快要爆炸了。

“你你你你你你……讓你好好工作，這是幹幹幹幹幹嘛？！”

“我是要好好工作啊。”

羅曼說。如果賽西亞偏偏頭往上看，就會發現，他的臉色可以堪比他的發色。

“現在情況特殊，如果你不留在這裏，我就沒辦法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對立香他們相當不負責，所以……”

（藤丸立香：醫生你真的不用把我們扯進來當借口，真的。）

“先保持這樣，等重要的工作結束之後，我們再繼續先前的那個話題……可以吧？”

“…………随、随便你，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坐在哪兒都……”

“咳、咳咳嗯，那就……”

那就，開始認真工作了。

此後的工作時間，羅曼的态度絕對無可挑剔。

雖然，在別人難以察覺的地方，他那偶爾比較清閑的左手會離開控制臺，悄悄地，不由自主地……放到懷裏青年的腰間。

不得不說……手感很好。

賽西亞不算特別瘦，但吃了那麽多高熱量的甜點，腰間卻沒有任何贅肉。按上去，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裏肌膚的細膩。

羅曼：“……”

賽西亞：“……”

不知不覺間。

賽西亞也放松了警惕。

緊繃的腰線松緩了下來，他慢慢地，讓自己直接靠進了男人的懷裏，沒有用自己的力氣來支撐。

就算過程中沒有進行交流，也能感受到……一派溫馨。

“……”

“……”

“我覺得一點也不溫馨！這算什麽啊，兩個大男人做出這麽膩歪的姿勢，黑胡子我只認可軟綿綿的美少女！可惡，去死吧這個冒充宅男的現充！！！”

藤丸立香：“你轟的是無辜的我們而不是确實非常可惡的醫生——如果要尋仇，以後請務必來迦勒底！”

……

飽受某醫生毫無自知之明的精神摧殘，藤丸立香和瑪修終于突破重重阻礙，回來了。

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在特異點遇見的英靈，大衛王。

不知道為什麽，大衛似乎對隔着投影有過一番交流的賽西亞很感興趣，這會兒過來，很想再和賽西亞繼續深入交流。

嗯，不管怎麽說，有新的同伴加入肯定是好事兒，拯救人理的希望又增大了一分，迦勒底的大家都很歡迎他……

Dr.羅曼：“不摻雜私人感情我當然非常歡迎，但是——就我個人而言，埋汰所羅門的人又多了一個，身為所羅門粉絲的我突然之間寡不敵衆了耶！心情真的很複雜耶！”

不必多言，醫生此刻的心情肯定很複雜，和賽西亞當衆吵的那一架還沒有後文呢。

然而。

他就算想要解決一下歷史遺留問題，也因為突來的意外，暫時沒那可能了。

“…………賽西亞？”

“唔？”

“等等，我再仔細看看……咦，沒看錯，真的是這樣——賽西亞賽西亞，你的頭發怎麽了？！”

賽西亞：“啊。”

在被人發現像是一瞬之間悄然出現的變化時，他的神色很淡，一點也不驚訝，反倒有種終于等到這一刻的略帶惆悵的唏噓。

這段時間，賽西亞一直戴着帽子，走到哪兒都戴着，估計只在回房間休息的時候會摘下來，其他人都還在奇怪呢。

而現在，帽子摘不摘都一樣了。

原先還能遮住，然而就在修複完又一個特異點的瞬間，從發根開始蔓延的白色又向下延伸了一截，到了耳根附近的位置。

如此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質的白色，與鮮豔的紅色相接，接壤的地方更無過度，看上去尤為古怪之餘，讓人看着，竟還莫名地覺察出難言的異樣。

賽西亞：“……唉，真沒辦法。”

他取下帽子，随手塞到同樣目瞪口呆的羅曼手裏，自己用放在口袋裏的發帶把頭發粗略地紮了起來。

發帶剛好把那沒有過度的地方遮住，看着稍微沒有那麽突兀了。

羅曼應該是這裏唯一提前就知道賽西亞的發色變化的人，畢竟每天都睡在一起，賽西亞從來都沒刻意瞞着他。

但是，他不知道那白色還會突然間增加啊！

正在驚疑不定時，羅曼看到同樣目睹這一切的衆人在呆了幾秒後，不約而同地一擁而上，把賽西亞團團圍住。

羅曼下意識地張口想要阻止，然而，随後又聽到，大家都是在關心賽西亞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身上有沒有哪裏不對勁，并沒有太關注他變得很奇怪的頭發——羅曼頓了頓，将到了口邊兒的話咽了回去。

他記得賽西亞問過他喜歡紅色還是白色的問題，雖然當時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沒有給出讓賽西亞滿意的回答，但在發現了一點什麽的事後……

羅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意識到了賽西亞應該很介意自己的發色變化。

在這之前他特意沒提，也沒問，表現成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樣子，就是怕賽西亞不高興。

幸好，同伴們都很善解人意，羅曼在一邊看着，也就可以放心了。

目前的情形是這樣。

賽西亞還是被團團包圍，同時還被真誠地關心着。

瑪修給他搬來了一根小板凳，雖然需要屈起腿，但他還是坐下了，讓滿臉嚴肅的瑪麗可以一邊嫌棄他紮馬尾的粗糙技術，一邊站在他身後給他重新梳一梳頭發，再把馬尾紮起來。

“沒有什麽不舒服就好了，突然看到你頭發白了，真的把我們大家吓了一跳。話說，真的不痛麽？”

“不痛啊，完全沒有感覺，還沒有小瑪麗梳掉我一把頭發來得痛呢，真的不用擔心啦……”

“什、什麽！明明是你的頭發太軟弱，輕輕一梳就自己掉下來了！”

“啊啊啊啊啊！我突然想起來，之前看過一本東方的文獻資料，上面記載了一個實例，好像有人因為被渣男欺騙了感情，因為傷心過度，一夜之間白了頭發……呀！”

“傷心過度——咦？”

“渣男啊——喲~”

突然一下被噎到的賽西亞：“呃！”

突然一下又被衆多或質疑或譴責的奇怪視線籠罩的羅曼：“……”

“我說你們，不要把什麽亂七八糟的聯想直接往我們身上套——不對，那例子說的是欺騙感情的渣男，都來看我幹嘛？跟我沒關系哦，我和賽西亞的關系也很清白哦！”

“對呢對呢，我和這個一點也不可靠的粉毛宅男沒有任何關系！連友誼都沒有！切，誰要和他扯上關系啊。”

不用說了，這兩個人又在睜着眼睛說瞎話……不對，是口不對心地死鴨子嘴硬。

之前不顧在場的單身工作狗，當衆你坐我大腿我摟你的腰的人都是誰啊？算了算了，不跟他們計較。

賽西亞大抵是想進一步證明他和粉毛宅男毫無牽扯，頗為急迫地主動切入了話題：

“關于我的那些事情，其實也不重要，早就可以告訴你們的，不過……嗯，其實是怕你們一時接受不了，我才拖了這麽久。”

“現在時機倒是差不多了，那就借這個機會，直接說清楚吧。”

衆人：“哦！！！”

頓時間就來了精神，瑪麗也緊張得放下了梳子，全神貫注地等待起下文。

羅曼當然也不例外。

其實，就賽西亞之前展露的堪稱奇跡的作為，他們雖然沒有直接講明，但心裏早有估量。

外表是人類，實際上應該是某個極其特殊的英靈吧，不排除英靈本體出于某個原因離開英靈殿的可能。或者，就是與現世的魔術師還無法觸及的“根源”有關。

總而言之，大家都抱着“說吧我們差不多都猜到了”的心情，在這兒等着了。

雖然，賽西亞表現出的爽快稍稍有些出乎意料，但是……

……

等一下。

不對吧。

“首先，向堅守于人理守護機構，迦勒底研究所的諸位表示最真誠的感謝。”

“然後，請容我正式地自我介紹。”

“我是——”

……

嗯……

“那什麽，我好像疲勞過度太累了，剛才出現了不得了的幻聽，讓讓讓讓，我先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也是，那個幻聽也太可怕了，走，一起去呼吸新鮮空氣。”

“等等等等，我也……”

方才還一擁而上圍過來的人們，這會兒也唰啦啦一下散了。

瑪麗留下的梳子還卡在賽西亞的發梢上。

賽西亞：“……”

賽西亞：“……”

賽西亞：“好過分！你們怎麽可以這樣，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他不明白。

正因為是實話——太可怕，也太震撼了，以至于包括英靈在內的衆人短時間內消化不能，得去緩一緩冷靜冷靜。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嗚！”

他悲憤地跳起來，也打算沖出去冷靜冷靜。

然而，下一秒就撞上了某個還留在原地的男人。

男人穩穩當當地把他抱住。

“……喂，你也不信嗎？”

“不，我信。真的，你一說我就信了。”

“……騙人吧你！”

如果把那仿佛被雷劈了的恍惚表情收一收，還勉強有點說服力。

賽西亞又不傻。

這麽一弄，他更生氣了。

氣憤的結果就是，賽西亞報複性地把自己挂在男人身上，逼迫他全程把自己抱回房間。

“真的，真的，我相信，你真的是……”

然而，目前怎麽也繞不過彎、還給他造成了世界觀崩潰般巨大打擊的真相是……

——我，以前是以色列君主、魔術王所羅門，現在是名為羅馬尼·阿基曼的人類。

——因為一個意外，我在網上遇見了一個執着抹黑我自己的所羅門黑。一時氣不過，我和那個黑鬥智鬥勇争執不休，并在這一過程中和自己的黑争出了那麽一點點感情。

——後來，我們奔現啊呸見面了。我吃了他的團子、蛋糕、餅幹，每天晚上都和他睡在一起，蓋同一床被子，很巧的是，昨天他睡着以後，我差點鬼迷心竅想要親親他。

——現在，藏有許多秘密的他終于坦白了。

——他，人理。平行世界的，貨真價實的，人理本理。從平行世界同樣燒卻了人理的所羅門手下逃脫，來到了這裏，也因而對所羅門抱有強烈的怨恨之情。

——我，所羅門。貨真價實的，所羅門本人。在變成人類的剎那間看到了人理毀滅的未來，因而十年來刻苦學習，迫切地想要拯救人理。

——所以……

誰·來·告·訴·我。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