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賽西亞生病了, 病得很重。

時間是突然抱着貞德小姐痛哭大罵所羅門，又将被遺落的Dr.羅曼撿回來的那一天之後。

病情來得突然，似乎只隔了一個晚上就悄然而至。

第一個發現的人自然是和賽西亞睡在一起的羅曼醫生。

早上起來, 發現以往都會比他早起的賽西亞還在身邊躺着, 怎麽戳怎麽喊都不動，羅曼的心就不禁一慌。

他急忙把被子掀開, 将側對着他的青年翻過來，直接看到了一張紅得像是煮熟了的臉……

等等, 這裏的紅不摻雜任何情緒因素。

用手去摸額頭, 果然, 燙得驚人！

羅曼一呆。

腦中飛快地滑過了“什麽人理也會像人類一樣感冒嗎”的念頭，下一刻他就顧不上別的了，立即發揮出醫生的本職素養, 把賽西亞一下子抱起來，就要沖到醫務室給他做全面檢查。

然而，渾身都要熟了的賽西亞——也是這一晚堅持即使在床上也要離他二十厘米遠的賽西亞——用虛弱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阻止了他：

“行……了……讓我躺着……就好……”

“可是！你現在這——”

“不是……病……把我放下啊你這個……笨蛋！”

只有“笨蛋”這兩個字氣力十足，陡然煥放出生機。

然後下一秒又萎靡不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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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曼：“……”

雖然他現在真的想把賽西亞全身上下每個角落都細細地檢查一遍, 但是，都被這麽強烈地阻止了……

羅曼又把賽西亞重新放回了床上，正在猶豫都燒成這樣了到底還要不要蓋這麽厚的被子。

冷不防就注意到, 先還跟他說了幾句話的賽西亞重新閉上了眼。

布滿面頰的紅霞透着異樣，他的呼吸粗重又急促，還張開了口，額頭滲出密密的細汗, 看上去真的是熱得不行。

羅曼看到才表白沒多久（明明表白和本壘一氣呵成）的心上人這麽難受，自是心疼不已。

不過，在這個時候。

他又眼見地發現了相當奇怪的細節。

從被角滑落出來的那一抹紅，是賽西亞的發梢。

似是因為還有幾個特異點尚未修複，賽西亞的發色保持着半紅半白的樣子許久了。而此時，他那還沒能恢複原本顏色的發梢，竟隐隐地閃動着暗芒。

紅色就像是溫度極高的火焰，将熱量順着發絲流入體內，一刻不停地燒灼着他。

“等等…………難道？！！”

賽西亞重病不起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迦勒底。

不得了，簡直是迦勒底人人都必須關注的頭號大事！

這可是賽西亞啊，在暴露身份前就是人見人愛英靈見了心生憐愛的吉祥物，暴露身份後更是成為了所有人的嚴密看護對象。

烤餅幹的時候燙到手了都不行，更何況現在還突然生了這麽重的病？

一時間，騷亂，暴動。

“騷亂”體現在，原Dr.羅曼單獨居住的宿舍被各式各樣的人和英靈擠爆了。

大家全都在第一時間趕來探望看似重感冒發燒的賽西亞，在不打擾他休息的前提下，為他帶來了各種慰問品。

就連因為平日裏老是霸占廚房而對他略有微詞（假的）的紅Archer，都帶來了幾大鍋幾大盒的營養餐，加上貞德小姐送來的病中注意事項，各方面都完美了。

哦，至于“暴動”……

羅曼：“不，你們都來圍攻我幹嘛，我什麽都沒做——呃。”

除卻少部分（比如未成年人）不明情況的單純人士，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在了一臉無辜的羅曼醫生身上。

和他私交最好的達芬奇是第一個把他劈頭蓋臉指責了一頓的人。

其後是各路英靈，他的下屬，他的同事——

“禽獸！”

“真是看錯你了，阿基曼大人！”

“就算是單身三十多年的大魔法師處男，在這種事情上也要學會節制啊！”

“辯解什麽辯解，你能說你什麽都沒做？”

羅曼（啞口無言）：“……”

雖然他确實做了——還做得很過分，但賽西亞昨天還精神抖擻，都能在那之後第一個醒來把他丢在床上自己逃跑，怎麽看也……

不不不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他只是想為自己正名……

“呃，雖然不知道大家為什麽都在指責醫生。”

“……立香？”

“但是，既然大家都在指責醫生，那多半就是醫生的錯了吧。醫生，請你務必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要做一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連瑪修也？！等等，我到底哪裏像渣男了，你們怎麽可以都這樣說啊！”

最後登場的是縮小後的所長奧爾加瑪麗。

瑪麗表示，以所長的名義，減少下一次靈子轉移前臨時指揮官羅馬尼·阿基曼的日常工作，作為交換也是作為懲罰，羅曼必須用多出來的休息時間照顧好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好轉的賽西亞。

“總而言之，這也是保護人理的工作內容，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人理就交給你了，Dr.羅曼，不讓他早點好起來，我們都要拿你是問哦！”

羅曼嘆氣：“不用你們說我也肯定要好好照顧他啊，畢竟是……好啦，謝謝你小瑪麗，這段時間我的那一半任務就拜托你先頂上了。”

“哼，這還差不——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瑪麗！”

*****

賽西亞并沒有生病，這一點他自己最清楚不過。

是“融合”的後遺症。

第四特異點修複完成後，他與這個世界的人理的融合程度也進一步加深。

變化不止體現在發色的改變上，還影響到了他本身。

人理仍被燒卻，那被灼燒的痛苦也就同步蔓延到賽西亞身上。

他熱得快要受不了了，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化掉。還不止是熱，如果他能夠擁有靈魂，那就是靈魂也在苦苦煎熬無法解脫的劇痛。

熱，燙，不想動，就算把眼睛睜開，也會因為汗水還是淚水，什麽都看不清。

不過。

聽得到一點點聲音。

如果說，有什麽能幫助他減輕痛苦，就只有……

“要怎麽做才能讓你稍微好受點呢……賽西亞。”

某個男人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到了他快要燒糊塗的腦袋裏。

不知是不是神志不清的緣故，這聲音很輕，輕得像是滿含低落。

同一時間，一點點宛如救命稻草般的清涼順着滾燙的手指傳到心裏。男人用自己的手掌包住了他的右手，他似是坐在他的床邊，在他只露出了一點的指尖上輕輕地啄了一下。

這就是……減輕痛苦的辦法。

怎麽回事，只是被這個混蛋碰一碰，就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

混蛋的手很涼，可以驅散稍許他身體裏的熾熱。或許除了手，碰到他身上其他地方也可以。

但是——

“……不要。”

就算打從心底裏不滿足于只被這個男人握住手，想要離得更近一點，更近一點……

不要，才不要，一定要堅持住，和這個騙了他還死命欺負他的混蛋保持距離！

他用盡全身力氣也要把被抓住的手抽回來——使勁，使勁。

失、失敗了。

羅曼沒有意識到賽西亞的心思，畢竟，那連動彈都算不上的掙紮實在是太不明顯。

他的嘴唇還貼在漲紅的指背上，因為一時出神，遲遲沒有移開。

滿心都在想，不能就這樣焦急地幹坐着，一定得做點什麽才行，但是，又不知道怎麽才可以……唔？

羅曼忽然聽到了一點聲音，照舊輕得幾乎聽不見，還格外沙啞。

“……笨……蛋。”

“嗯？賽西亞，你說什麽？感覺好點了嗎？”

內容沒分辨出來，但這不影響羅曼精神一振，迅速把身子低了下去。

賽西亞：“…………”

羅曼（緊張）：“嗯嗯？”

賽西亞（焦躁）：“…………”

羅曼（兩眼發亮）：“要我做什麽，你說吧。”

賽西亞被煩得都精神了。

沉默了半晌。

“哼……水。”

水！

終于有回應了，羅曼如釋重負，連忙去給賽西亞倒水。

然而，明明是件很簡單的事情，硬是把他搞得手忙腳亂，又浪費了一點點時間。

倒水的時候，背後——床的方向，響起了些許窸窸窣窣的雜聲。等羅曼轉過身，就見面色酡紅的賽西亞慢吞吞地坐了起來，靠在了床頭。

他此時穿着當做睡衣的白色襯衫，自然也是羅曼的。

大了一點，稍微有點不合适，以至于輕薄的布料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肩頭，還在往兩邊傾斜。

許是覺得太熱，他在半夢半醒之時把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了。從脖頸到裸.露出的鎖骨，同樣浮現出異樣的紅，其上還殘留着晶瑩的汗漬。

羅曼的視線移不開，有很大的原因是——他看到的不止是弧線優美、就是顯得太瘦了的鎖骨，而是像暗紅的花瓣一樣，一片一片灑落在鎖骨之上、還有周圍的小而細密的痕跡。

兩天前留下的吻痕，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消下去。

由此可見，當初落下這些痕跡的人，顯然是懷着深深刻下自己烙印的心情。

“……”

羅曼心中五味具雜，甚至稍稍有那麽一點心虛，但面上還算自然——如果不看他幾乎同手同腳走過來的姿勢就更加完美了。

“來，慢點喝。”

他在床邊坐下，小心地把杯沿抵在賽西亞豔紅的嘴唇邊。

水溫剛才刻意試過，不冷也不燙，恰到好處。

可賽西亞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不得不說，男人被這別有風味的一眼望得身子一僵），慢吞吞地抿了一口水，就嫌棄地把頭轉開了。

羅曼：“怎、怎麽了，燙？”

他剛才明明試過水溫，這會兒又不信邪地把杯子送到自己這裏，稍稍地喝了一小口。

然而，那一小口水還在口中，還沒有來得及咽下。

羅曼眼裏的賽西亞的臉，就悄然之間放大了。

賽西亞迷迷糊糊——大概是神志不清醒吧，不然他怎麽會這麽主動——地湊了過來。

他坐得不是很穩，便幹脆伸手拽住了羅曼的衣領。當然，只是勉勉強強地抓住了，力氣不夠，想拉也拉不動。

可不知為何，羅曼不知不覺地向他那裏低下了頭。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又縮短了。

“嗯……”

賽西亞還是閉着眼。他的睫毛細密，又很長，随着眼睑的顫抖，就在男人的臉上落下瘙癢一般的輕掃。

男人緊閉的牙關也被軟綿綿渾身無力的他輕而易舉地用舌頭打開了。

水聲就在唇齒間微弱地響起，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聲音。

直至最後，他們分開了。

“燙死了……我想要冷水啊，笨。”

賽西亞說。

“不過，用你降溫過後的水，還喝得下——”

話音未落。

柔弱無力全身發燙的人理又被撲倒了。

從外到內——（被迫）徹徹底底來了一場人工降溫。

“…………混蛋……第二……第二次了！我……唔！唔、唔唔……唔……”

這一次，哭都沒能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