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韓山已經放假了,從家裏出發去到廢墟有些遠,等他到的時候,夏之君早就等在了那裏。

載韓山的出租車司機還奇怪他怎麽會來這種地方,韓山摸着鼻子道:“我朋友約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司機面露疑惑,但看他一個年輕小夥子,現在又是大白天,該不會有什麽危險,也就沒有再多問。

韓山幾乎一下車,手機都沒來得及掏,就尋到了夏之君的身影。只因這裏太荒僻,對方又太顯眼。

深灰色的風衣在寒風中獵獵聲響,夏之君一米八幾的人,雙手插袋立在圍牆下,目光沉靜地望着前方,仿佛一尊比例美的雕像。

韓山走近他,兩人間的距離一點點拉近,對方卻始終毫無所覺。

差不多還剩三米,韓山見對方仍沒反應,兀自出的厲害,忍不住出聲叫他:“夏大哥!”

夏之君眼睫毛因這一聲叫輕輕眨動了下,似乎總算從長久的沉思中醒過了。

“怎麽來這種地方?”韓山小心跨過腳下碎石,挨到他身旁,打量四周雜草叢生、亂石嶙峋的景色,眉宇間是透着不解。

此處臨江,以前好像有個什麽廠房,當初市政改造說把這塊規劃到了沿江景觀公園項目裏,廠就陸續搬遷了。只是不知道這其中又出了什麽問題,房子拆了,工程卻遲遲沒有動工,地就這麽荒廢着,轉眼也有三四年了。

夏之君的臉凍得有些發白:“我一直在追查一件事,這件事幾乎成了我的心魔。今天我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說話時,嘴裏不時冒出白霧,“就想來看一看這答案裏的終點。”

一般這樣的拆遷荒地,為了防止他人随意進入造成危險,都會建起高牆将地圍起來,就算有門也是大門緊鎖。韓山都沒反應過來他這個“看一看”是怎麽看,“終點”又是幾個意思,夏之君就在他面前像只敏捷的獵豹般突然發力,幾步了到圍牆下,一腳踏上牆面,像踩梯子那樣輕松上了牆,再雙手一撐翻了過去。

韓山目瞪口呆地看着對方就這樣消失在圍牆另一端,內心震撼不已。

不是,這是……非法入侵吧?!難道夏之君在查什麽案子,裏面有他要找的證據?

韓山茫然地在原地愣了幾秒,發現對方沒有翻回來的意思,一咬牙,往後退了幾步,助跑後一躍翻過了圍牆。

還好他青春年少,身手敏捷,這樣的牆翻起來不費吹灰之力。穩腳跟,他拍了拍滿是塵土的手掌,四下搜尋夏之君的身影,發現對方早已往廢墟中央走去。周圍全都是爆拆後留下的建築垃圾,有些混凝土裏還插着鋼筋,叫人舉步維艱。韓山憑着自己打籃球練就的靈敏身手,左沖右突,好不容易跟上了夏之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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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哥,你查的到底是什麽案子,為什麽會跟這個地方有關?土地糾紛嗎?”他潛意識覺得夏之君追查的一定是個案子,“怪不得這塊地這麽久都不開發,是不是因為涉案啊?”

夏之君停住腳步,目光有些哀傷。三年了,經過上千個日夜的風雨洗禮,這裏不可能再存有任何痕跡,他心裏明白,但仍舊忍不住想來看一看。說到底,還是不甘,還是遺憾,還是想在歲月的摧折中,搶奪到關于昔日舊友的最後一點影像。

“的确是涉案,但不是土地糾紛……”夏之君眼前樹立着一塊巨大的混凝土塊,上方支出一截生鏽的鋼筋,扭曲着,像一把氣勢洶洶、從天而降的兇器。

這樣的混凝土塊有很多,乍一看周圍仿佛成了一個碩大的劍冢,加上橫生的諸多荒草,平添一股蕭瑟意味。

夏之君伸手摸了摸那截鋼筋:“三年前,江市發生了一起綁架案。富商陸子任的女兒陸茜茜周末與男友約會後就離奇失蹤了,既沒有回家,也沒有任何留言。”他緩緩道來,“她的家人第二天就報了警,一開始只當是一起普通的人口失蹤案,但很快,綁架陸茜茜的綁匪打來了電話,要求提供一百萬的贖金。這個案子很快被轉移到了江市刑警總隊,由重案組偵辦。”

韓山聽到這裏時眉心不可抑制地跳了跳,三年前的重案組,這個時間點卡的太準,讓他不免要去懷疑這個案子是不是和他哥受傷離開刑警隊有關。

***

“陸茜茜的案子最後落到了我們小組頭上,當時我進警隊沒幾年,資歷尚淺,脾氣卻不小,說話做事都不會拐彎,就挺不受人待見的……”準确說,是挺不受組長待見的。程雲開那會兒總讓他低調,讓他和同事打好關系,多拍拍領導馬屁,可他偏偏學不來虛與委蛇那套,兩人沒少為此發生争執。

林春舟靜靜聆聽,并不打斷他。

“我們很快查到了線索,綁架陸茜茜的嫌疑人基鎖定,是三名未成年人。”說道此處,韓章眼眸黯了黯,嗓音也逐漸低沉,“陸茜茜出身良好,在校成績優異,平時也很熱衷公益活動,曾經做過少管所的義工,而這三名少年,可以說是少管所的常客了。他們可能在接觸陸茜茜的時候知道了她富家千金的身份,于是在離開少管所後,選擇了她這個最适合的人選,精心策劃了一起綁架案。”

他這種說法十分的古怪,林春舟幾乎立馬就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麽用“合适”這個詞?對什麽最合适?對誰最合适?但他仍然沒打斷對方,而是選擇繼續聽下去。

“我們幾乎不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他們的藏身之所,他們沒有離開江市,就藏在郊外一處臨江的廢棄廠房內。”廠房建于上世紀五十年代,以前是一家大型紡織廠,後來随着社會發展,着減少污染,還市民健康生活的理念,于三年前整體遷出了江市。

空空蕩蕩的破舊廠房像抹孤獨的影子靜靜矗立在江邊,只等爆破拆除。三名少年便是将陸茜茜帶到了那裏。

“當時為了人質安全,我們迅速制定了營救計劃。現場由重案組組長指揮,直接聽從後方指揮部命令,而後方指揮部則由特警總隊參謀長和重案偵查處處長坐鎮。行動被安排在午夜三點,人最疲勞也是戒心最低的時刻。每個人對那次行動都信心滿滿,覺得一定會成功,畢竟對方只是三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韓章皺了皺眉,“我卻覺得說不出的古怪。”

三個少年,有組織有計劃地綁架了陸茜茜,将她不知鬼不覺地帶到了一座遠離人煙的廢舊廠房內,并且只打了一個勒索電話。在韓章反複确認下,陸子任回憶通話中少年并沒有試圖僞裝自己的聲音,更沒有勒令陸家不準報警。這或許可以解釋為初次綁架,手法還不老練,但韓章卻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疑點,那一整晚,他都在試圖勸說組長延緩營救計劃。

直到他們到達營救點附近,全組待命狀态,他都不曾放棄,甚至還想說服程雲開和他一起勸說組長。

“這裏面有問題,你看到那棟建築了嗎?我看過圖紙,建築整體是外方內圓的結構,裏面樓梯高低錯落,就像個大型迷宮一樣。”韓章一手攤開,另外一只手五根手指組成一個圓陣立在掌心,模拟着建築結構,“他們肯定把人質藏在中心了,而且我猜會是最高層。我們從外根看不到他們,加上這裏除了這棟建築沒有別的高地,狙擊手也必須進入建築找最佳狙擊點,萬一裏面發生什麽不可預知的情況,想退出來都難。”

程雲開那時候已經和韓章分手,正是打算一展拳腳,與韓章分出個高下的時刻。他将他視作勁敵,敵人的建議,哪裏能随意采納?

“你這是在危言聳聽。”程雲開根不屑一顧,“韓章,不要以為你自己很厲害,這個世界不是圍着你轉的。我明白你想立功,你想表現自己,這些無可厚非,我也有這樣的渴望,但無事生非給大家找麻煩就是你的不對了。”

韓章聽了一愣,接着就笑了:“認識這麽多年,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的人?”

程雲開目光毫不退讓,冷笑道:“人都是會變的,誰知道呢?”

韓章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兩秒,到第三秒的時候,他掄起拳頭一言不發地砸上了對方弧度漂亮的下巴。

他們在行動前大打出手,堪稱教科書級別的職場事故,這當然沒有使行動取消,但他們倆都被盛怒的組長取消了行動資格,連同其他三名負責外圍支援的隊員留在了指揮車裏。

特警與重案組組員的聲音交替出現在指揮車內的設備中,韓章只需要聽聲音就能知道他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破門,突進,待命,繼續突進……

忽然,聲音嘈雜了起來。

“有人!十一點方向有人!”

“跑太快了看不清,好像是嫌犯!”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射擊嫌犯!重複一遍,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射擊嫌犯!”

“組長,上面也有一個!”

三名少年輪番出現,在黑暗的迷宮中靈活逃竄,打亂了原的營救步調。

韓章緊緊蹙着眉:“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簡直就像是……誘敵深入!

危機感瞬間充斥他的全身,那種如臨大敵的感覺,叫他每根汗毛都控制不住地立起來。

韓章猛地撲到設備前,按下對講按鈕:“快退出來!退出來!他們故意的!!快!!”

其他人簡直覺得他瘋了,看經病一樣看着他,程雲開從後面一把抱住他,将他扯離儀器,另一位隊員則趕緊進行補救。

而正在他們幾個僵持不下時,營救現場又出現了變故。

“不許動!雙手抱頭趴在地上!”設備中傳出一道低沉果敢的男聲,“這裏是a小隊,這裏是a小隊,我是東風。發現人質,發現人質,現場還有一名成年嫌犯,現場還有一名成年嫌犯……”

當韓章聽到現場不止三名少年犯,還有一名成年嫌犯時,不安達到了頂點。種種跡象加在一起,實在太可疑,只是還沒等他将這股不安傳達出去,擴音設備內忽地發出一串輕微的電磁音,接着是一個男人瘋狂的大笑。

“你們都去死吧!”

先前那道男聲急迫地大吼一聲:“小心!”

話音未落,就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巨大的爆破聲先從設備中傳出,接着才以猙獰的姿态襲向車內衆人的鼓膜。地面震動,爆炸形成的巨大氣流直接将指揮車掀翻。

韓章在車裏翻了幾個滾才止住勢頭,他暈了一小會兒,在後方指揮部不斷的呼喚中得以醒來。

他頭上受了傷,不斷往下滴血,腦袋裏嗡嗡的,就像被投擲了震爆彈,聽什麽聲音都很遠。

過了好一會兒這種症狀才緩解,他抖着手拾起散落在車內的耳麥,對着後方指揮部大聲彙報了現場情況。

“現場發生爆炸,現場發生爆炸!目前還不清楚爆炸原因和傷亡情況,請求支援,請求支援!”韓章很難聽清對方說了什麽,幹脆也不聽了,扔了耳麥,起身查看同事的傷情去了。

剩餘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傷,傷最輕的是程雲開,差不多韓章醒了沒多久他也慢慢醒了,可能有些腦震蕩,但身上沒有明顯傷口。

“操,怎麽回事?”程雲開撐着頭,面色微白,“哪裏來的炸彈?”

韓章不理他,踹開車窗,艱難地爬到了外面,等他想回身将昏迷的同事拉出來的時候,卻被不遠處的景象駭得瞪大了眼,連呼吸都停滞了。

那棟建築,那棟十分鐘前,或者兩分鐘前還屹立在那裏的建築,整個成了一堆淩亂的石塊。就像災難片裏的場景,揚塵像霧一樣彌漫在四周,暗黃色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讓一切殘忍和惡意顯露無疑。

韓章也顧不得車裏的同事,一步一步,步伐逐漸加快,最後奔跑向了那座倒塌的建築。

他一遍遍叫着同事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應,可喉嚨都叫啞了,四周仍然一片寂靜。

突然他在石碓的縫隙中發現了一只沾滿鮮血的手臂,就那樣支棱着,他馬上翻過殘骸,踉跄而急迫地跪到那只手面前,開始拼命挖石頭。

指甲蓋翻了,手指流血了,他不停地挖不停地挖,最後卻只挖出來半截身子。在巨大的破壞力前,脆弱的人體根無從抵抗,第一時間便四分五裂了,而剩下的那些離爆炸點遠的,也早已被四面八方砸下來的混凝土塊擠壓的面目全非。

二十四個人,二十四條人命,加上四名嫌犯,一名人質,整整二十九人。那是韓章第一次目睹可以用“煉獄”來形容的場景,而這場景讓他之後的三年都彷如身處煉獄,內心飽受煎熬,到現在都無法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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