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青蛇

冷冷的空氣鑽入鼻口，凍得陸閃打了個顫。

昨日山邪獵鹿回來，大家午、晚飯都是吃鹿肉大宴。他吃過晚飯後也是如往日一樣，玩鬧之後就睡過去了。

現在這會兒冰冰涼涼，幽深寂靜的，不必睜開眼睛，陸閃也能知道，這裏又是靈異的現場。

坐起身來，陸閃擡頭看，他是在一片青翠的竹林裏，這個竹林很大很濃密，完全望不到外圍的景色。

前幾次也是在各種詭谲的地方醒來，但不曾感到冷，這會兒陸閃是覺得有些許寒意了。

現在的天依舊是月白色，籠了朦朦胧胧的一層層山霧。陸閃眼尖，能瞅得見竹子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冰白霜。

他仿佛可以聽得見霜花融化滑落滴下的聲音，竹葉細細搖晃的動靜，更有遠處與土地上堆積滿滿的落葉摩擦滑行而過的窸窸窣窣的詭異的巨大響聲。

那東西爬行得極快，向着陸閃的方向爬來，宛若一陣飓風滾滾翻掃而來。

處處都是清瘦青綠的細竹，他是沒辦法找地兒躲起來的。

他是這樣想的：既然自己現在開始能夠感受得到冷，說明原先加在自己身上的防禦保護興許都消失了，自己說不定也不再是透明的人兒了。

“窸窣——”

恍惚間，一股甜膩黏滑的感覺湧上鼻尖，陸閃不動聲色地皺了眉頭。

“嘻嘻……”

他聽到了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女子的笑聲。

下一刻，他只能瞧着遠方的地上平平堆積着的落葉猛地鼓起來，蜿蜒着向他沖來。

陸閃內心暗暗叫一聲不好！

“嘶嘶……”

“嘩啦——”那飛快游走的東西破土而出，又粗又長，青綠青綠的，與它身後的綠竹林映照得非常詭異。

這是一條巨大的青蛇。

“嘶——”

青蛇渾身的鱗片青綠光滑，它吐着鮮紅的信子，一雙黑不溜秋的眼睛冷冷的。

這青蛇生生在陸閃面前停下竄出，巨大的蛇身有三四個陸閃那麽高。

它卻是看都不看陸閃一眼，長尾一甩，拍在土地上，瞬間飛快游移至斜右方。

青蛇剛到那個地方，又是一甩長尾，原本平靜的土地一陣振動，“嗚”地一聲低鳴，又是一個巨大的蛇身破土而出。

這次出現的是一條巨大的白蛇。

白蛇與青蛇除去顏色不同，外形尺寸幾乎是一模一樣。

一青一白兩條大蛇直立着在一塊兒，帶給陸閃一陣驚駭。

那麽粗大的蛇，該是成了精，不知它們會不會把他吃了啊！

白蛇巨大的蛇頭俯下來，猛烈地向着那頭青蛇的腰腹撞去，似是惱怒了。

“啪——”

青蛇沒有躲閃，被撞飛出去，連着壓倒了一大片高聳的竹子。

“嘶……”

在一旁觀望着青白巨蛇的陸閃瞠目結舌，在它以為青蛇會灰溜溜離開時，那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游弋而來，緊緊纏繞上了那條白蛇。

白蛇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上那青蛇的巨颚。

那青蛇像是一條粗厚柔軟的麻繩，一圈接着一圈将白蛇纏繞住。

等那白蛇松了巨口，青蛇臉上是一片血花，它伸出舌頭，血紅血紅的，癡癡地舔了舔那白蛇。

“……”陸閃內心有些窒息。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不等陸閃繼續面無表情、自暴自棄地胡思亂想，那兩頭巨大的蛇居然發出了人的聲音。

“……做甚？”

“啊哎，這幾日終于有大雨了。水淹盤龍的日子又要來臨啦。”這聲音聽着就像是個懵懂無害的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在期望着過年吃到美味佳肴一樣的語氣。

陸閃卻是聽得心驚膽戰。

水淹盤龍是什麽意思？

“哦。”

“小白不要那麽冷淡嘛哎呀呀！這可等了三百年的大洪水啦！你不開心嗎？”

“那兒似乎有人……”

陸閃心說：壞了，難道真的可以看見自己嗎？

“區區凡人不必挂齒。不要管別人了。小白，我好想你喔……”青蛇的腦袋往白蛇滑溜溜的鱗片上蹭來蹭去。

白蛇被它蹭得沒了脾氣，也懶得再甩開它，便任由着它糾纏耍鬧。

青蛇病态地游離在那白蛇身上，白蛇“轟”地倒地，方便了青蛇攀走游離。

一青一白兩頭蛇纏在一起，後尾也緊緊糾纏不放。世人都說“蛇性本淫”卻是不錯的。二蛇激烈地糾纏翻滾在地上，不時傳來喘息聲、吮吸聲、窸窣聲、撞擊聲。

陸閃懵了一會兒，轉身就跑。

他跑在綠林間，心如鹿蹦。

卻不想，他這一跑動，踩上葉片的細細碎碎的聲音驚動了二蛇。

陸閃小小一人類，跑得再快也是沒來得及跑出兩頭蛇的攻擊範圍。

他剛要轉過頭看一眼身後，就發覺自己雙腳離地，被冰冷滑膩的東西給卷了起來。

是那青蛇！

糟糕，這一次要死在巨蛇的血盆大口之下了。

陸閃閉上眼睛，聽得耳邊的“嘶嘶”聲，覺得那蛇信子幾乎要舔上自己的臉！

他心下一橫，攥緊拳頭就打在自己腰間的蛇尾巴上。

反正都看見自己了，不能傻傻愣愣地等着被一口吃掉啊。

拳腳并用，能打就幹。

他的力氣也不小，但對于活了不知多少百年、千年的大蛇，這點兒根本都算不上什麽。

“啪——”地一聲，陸閃感覺自己和緊掐着自己的青蛇被重重地拍打了一下，而後另外一條白尾将陸閃硬生生從青蛇的尾巴下抽了出來。

陸閃不明，下一刻，就被狠狠地甩出去了。

“！！！”怎麽回事兒？

沒有摔得頭破血流，陸閃飛出去之後，感覺自個兒身下有柔軟的東西托着自己。

他緩緩落了地，才發覺竟又是那綠藤蔓！

他此刻離那兩頭大蛇已有好遠的距離，再也瞧不見它們。

深林中，霧氣袅袅。

“你竟敢用尾纏他？”白蛇憤怒拍擊青蛇的身子。

“哎欸聽我解釋，我想吃掉他來着……”好像越解釋越描黑了。

最後那青蛇什麽也不再說，又緊緊纏繞了上去，頗具威脅性地輕輕咬住白蛇的脖頸，不讓它動彈半分。

“我的尾只纏繞你一個的啊……”唉，不知道小白在生什麽氣。

常人是永遠都走不到這片竹林深處，也不曾有人見過這青白二蛇，見過的，早已經成了它們的腹中餐。

陸閃又是被藤蔓護着在山間行走。

他還未從剛剛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先是遇上了巨蛇，又見到了不該看的事兒，還聽到了震驚駭人的消息。

難道，它們說得都是真的？盤龍多年不曾發過洪水，這兒地勢好，風水好。

如果真如那青蛇所說，過不了幾天盤龍會被淹沒，那就非常嚴重了。

盤龍雖是山城，但也繁榮昌盛、安定和樂，百姓也很多。

這一場水下來，淹死的人定然數不勝數。

陸閃想：該怎麽和大家說這事情？既能讓他們信服，又不至于驚吓到他們。

他看看綠藤蔓。

“你們的主人……到底是誰啊？”

這老是綁了自己在靈異現場的妖怪肯定很厲害。他一定也知道這些事情。

青蛇白蛇屬于精怪了，又極為喜愛潮濕陰冷，它們的消息多半是沒假了。

他只求快快下山，尋了虛灼與容澈子，好好和他們說一說，盡快找到辦法解決。

陸閃走得快，身子在他不知不覺之中也漸漸暖和起來了。

唉，只可惜，到現在都不曾見過這調皮神秘的妖怪。他說不定有辦法解決呢！

山中枝葉交橫，白霧缭繞，清新沁人。

陸閃回了家，虛灼與容澈子剛吃過早飯，在他院子裏坐着。一個沉默不語，一個罵罵咧咧。

“呃！陸閃。”

“有件要事想和二位說一說。”

“我今日又在別的地方醒過來。”

陸閃開口講今天早晨的事兒給二人。

虛灼知那妖怪能力遠在他之上，他是不能發現他來時的蹤跡，無法攔下他。

容澈子一聽，桃花眼睜得大大的。

“若是與大家說了這些事兒，他們也斷然不會相信的。”

先莫說大家到底信不信有沒有青、白蛇這一事。單就洪水這件事情，不得不提的是，盤龍的冬日都是清晨薄霧蒙蒙，陰陰冷冷，正午陽光耀眼，暖和舒服，晚上急驟變冷，寒風呼呼。

現在的時節根本不可能有暴雨降臨。

“不如再去那竹林一趟？山邪也一起去嗎？”

既然青蛇知道洪水将至，說不定它知道如何化解。

虛灼說完，其餘二人擡頭，才發現山邪已經在旁邊的朱紅欄杆上靠着聽了好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