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二叔一家
“嘶……”章樹瑟縮着,想躲避李木槿為他擦藥的手,藥塗在傷口上,好疼啊!
“大樹哥!”李木槿板着臉用力叫了一句,語氣很嚴厲。但是他的動作卻很輕,小心翼翼地處理他的傷口。章樹最嚴重的是頭上被石頭砸傷的地方,其次就是他被踩在地上的手,裏面嵌着一些沙土,光是挑出來就花了很多功夫。
章樹看着李木槿,滿眼都是溫柔,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能被小木槿這樣溫柔的對待,但他想,即使是陰溝裏的老鼠,也會有只夥伴吧?雖然小木槿他并不是老鼠,而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他的頭和手都被包紮好,看上去情況有點嚴重,但實際上他自己感覺還好。比起沒有尊嚴的受一些皮肉之苦,還不如有尊嚴的負傷,當然,能不受傷最好也不要受,嘶……
不多時,遠處的房子裏隐隐傳來了叫喊聲,應該是李木槿的阿麽叫他回去了。李木槿遙遙應了一聲,然後對章樹又吩咐了一些事情,比如傷口不要碰水,以後見到那些人躲一下之類的,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章樹目視着他離開的身影,然後嘆了口氣,也起身回家了。
還沒走到家門口,他就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歡笑聲,想必是二叔家回來了。
每年割麥子的時候,他二叔都要帶上一家人去他岳母家裏幫忙收割,住上個三五天,然後再回來。
自家地裏的就全靠章樹的爺爺奶奶了。因為他二叔認為,他們自家的地其實很多都租給別人家種了,自留的那點地根本就用不着這麽多個人留在家裏收,所以他一次也沒留下來過。
章樹推開門,心情很是複雜。他默不吭聲地走進去,本來想偷偷回房間去,誰知他叔母一下子就發現了他,頓時大聲驚叫起來,“哎喲,阿樹啊,你這是怎麽了?頭是誰打破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章樹的身上,他渾身一僵,站在了原地。
他二叔快步走過來,“都叫你沒事不要去招惹別人了,現在好了,又被打成這個樣子。醫藥費也不知道給你去了多少。”
他以前一直認為,二叔是關心他的,這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也是為了他好。二叔從小就教育他,不要惹事生非,不要招惹別人,那麽別人就不會主動來欺負你,如果別人欺負你,那一定是你的錯。
可他卻忘了,二叔教育自己的孩子時卻是這樣說的,“你堂堂一個男子漢,別人打你你不知道打回去嗎?連這點血性都沒有,還當什麽男人。”
“是啊,等下又害得爺奶為你擔心,都叫你沒事別出去了!”章槐比他小了兩歲,今年只有十六歲,可他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教訓的口吻。
“說吧,又是誰?等會我去幫你讨個公道。”章槐一副仗義的樣子,略帶得意的看着章樹,想必是準備收獲他感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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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以前的章樹,怎麽可能不感激他呢?他會憨憨地笑着,說,“多謝你了二弟。”然後感恩戴德的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讓他出去請幫忙的夥伴吃東西。
如果他沒有在偶然中得知他這個好二弟其實和王長發等人交情很好的話,說不定他還是會夾雜着憎恨和感激的複雜情感去看他。
“不用了,我自己打回來了。”章樹沉聲說道,深邃地眼睛緊緊盯着章槐,想要從他眼裏看見一絲愧疚。
可是他沒有,章槐只是一瞬間的不自然之後,就笑着說,“哥你變厲害啦,那敢情好,下次他們再亂欺負人我就叫你去幫忙了。”
他的叔母聽見了,在旁邊擔憂地說,“阿樹啊,你可別逞強,你怎麽可能打的過他們呢?你是個斯文的孩子,這種動手的事情還是讓阿槐去吧,誰叫他是弟弟呢?”
章槐接腔道,“娘,你可真偏心!”
“誰叫你大哥父母早逝呢?這可憐見的,我疼他比疼自己的還多些呢!”叔母笑盈盈地看着章樹,眼睛裏全是慈愛。
要是往常,章樹早就把他當親娘看待了。可是,哪個親娘會用把孩子的傷心事挂在嘴邊一天到晚去說呢?
章樹說,“謝謝叔母,我身上有點痛,就先進去休息了。”他低着頭往房間裏走。
他二叔母在背後笑了,這不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嗎?哪裏改變了?剛剛回來時大家都說他最近好像變了,現在一看,估計是他那婆母在吹牛吧。
章槐有些不解,他說自己打回來了?他得去王長發那裏看看。
章樹站在窗子前,透過窗子的破洞看着章槐迫不及待出門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十分沉靜,不知道在想什麽。
章槐一路找過去,發現村頭的破屋子裏沒有,曬谷場的草垛子裏也沒有,村尾的那個土地廟也沒有,他幾乎找遍了那些隐蔽的地方,都沒找見王長發等人在哪裏。
難不成他們去縣裏賭博了?那樣說來,不是他們打的章樹?
他猶疑地回了家,心裏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到了吃中飯時,爺奶除草回來了,他們看見章安帶着孩子們回來了,心裏很高興。
“翠蘭吶,你別動手啦,一路上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娘,我不累,您去休息吧!”王翠蘭手腳麻利地幹活,一點都沒有放手的意思。
章樹聽着她們母慈子孝的樣子,心裏不是滋味,他二叔母是個會做人的,在村子裏素有賢名。
當初其實他們已經分家了,他爹是長子,以後要奉養老人,于是這棟宅子就歸了他們,為此很多人都說他爺奶偏心。
後來他爹娘死了,二叔和二叔母又搬了回來,說是大哥沒了,他們即使分家了,也會擔起奉養兩老的責任,周圍的人都誇他們有孝心。
就連他爺奶聽多了鄰居的閑話,都覺得自己以前虧待了這個二兒子一家,現在他們不記仇,主動提出要奉養他們,故而兩老對他們百般忍讓。但他二叔母也沒有蹬鼻子上臉,反而比以前更加貼心了一點,對大伯的遺孤也是疼愛非常。一家人其樂融融,羨煞了多少人家。
實際上呢?他爹以前是貨郎,那些年積下不少銀子,因為覺得分家這事對不起二弟,于是主動放棄了分家的銀兩,田也少分了一畝,私底下還貼了他不少。
這些加起來,零零總總也能補償他們沒有分到的房子了,但他二叔母出去說話時,話裏話外就是他們只分了田,還做出一副理解的樣子,說什麽誰叫他們是大哥呢?奉養老人是該多分一些的之類的話。弄得聽到的人都覺得這個媳婦明事理,要知道誰家分家都是一攤破事,弄不好是要兄弟反目,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
他自己以前也是,認為二叔像個嚴父,二叔母是慈母,底下又有那麽多弟妹,他和他們就是實實在在的一家人。
到頭來都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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