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秋收

陰陽先生測算過他們倆人的八字之後, 給出了天造地設這樣的說法，說的兩家的大人都合不攏嘴。

章樹其實覺得，這個陰陽先生應該都是胡咧咧的。上輩子他和那個女人的八字拿去合, 不也說是天作之合嗎？

不過, 只要兩邊的大人開心那就成了。

八字合上之後, 林媒公看了個日子, 說是九月廿七這天送彩禮最佳。大家夥也都沒意見, 因為秋收快要開始了。

眼見得田裏的稻子一天天變黃，沉甸甸的穗兒往下垂着，大家心裏都是高興的。一年到頭忙活啥呢？不就是為了這些莊稼嗎？

大家選了一個萬裏無雲的日子，腰間別着鐮刀就下了田。

田裏的水早幾日就放幹了，現在人踩在上面也不會往下陷。就是那些稻草太幹, 上面有些芒刺戳的人手疼。

章奶奶心疼章樹，就給他們爺孫都準備了布條纏繞在手上。這樣手往下伸時, 也不會被割到。

章樹揮舞着鐮刀, 弓着腰一壟一壟的收割。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來然後直直的落在地上，瞬間就被太陽的熱氣蒸幹。

一片片金黃的稻浪，每隔幾米就有一個人穿着粗布短褐彎着腰勞作。随着時間的推移, 溫度也越來越高，天上沒有一片雲, 周圍也沒有樹能擋蔭。

章樹後背濕了一大片，要是現在把衣服脫下來, 那絕對能夠擰出水來。

他的喉嚨幹渴, 但是他沒有停手, 只要他多割一些，爺爺就能少割一些。

“章樹！章樹！”李木槿抱着一個水壺從屋裏出來，這是他剛剛從井裏打上來的水，喝起來冰涼透心，這才能解渴。章樹他們的水一定被太陽曬熱了。

“槿兒？”章樹擡起頭，把臉在胳膊上擦了一下，然後直起身來看着李木槿。

“來喝口水吧！”水壺的壺嘴上套着一個竹筒，李木槿幫他倒了一杯，直直地送到他的嘴邊。

章樹的手上都是草屑，他也沒擦，直接就着李木槿的手喝了下去。李木槿稍稍踮着腳，看着章樹的脖子上有東西随着喝水的動作上下滑動，眼睛全被它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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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摸了上去，然後就看着章樹像受驚一樣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槿兒，你幹嘛？”

“摸摸呀，不行嗎？章樹。”

章樹現在才反應過來，怪不得他剛剛就覺得不太對呢，“你怎麽不叫我大樹哥了？”都叫了多少年了。

“因為你不是哥哥了呀……”李木槿低着頭，小小聲地說道。章樹想和他好，就不叫他小木槿了，那他自然也不能再叫原來的稱呼了。

怎麽就不是了呢？他不還是比槿兒大嗎？章樹眼裏有疑惑，不過槿兒願意就随他去吧。

“那也別叫章樹吧，感覺太生疏了。”他聽着真不習慣。

“那叫什麽？”李木槿有些郁悶，難道叫一個字嗎？他可叫不出口。

“你就和他們一樣叫我好了，就叫阿樹吧。”

“好吧……”其實李木槿還不是特別滿意，但他也想不出別的了。

章樹又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然後就遠遠問他的爺爺要不要，得到不要的回答之後，章樹就讓李木槿回家了：

“這兒曬，先回去吧。”

“不礙事，我不怕曬！”

李家沒有田，只有幾塊菜地，秋收着實和他們沒多大關系。

“聽話，再曬就黑了！”章樹皺着眉頭，他自己是知道在地裏幹活有多熱的，自然不希望李木槿跟着他一起挨曬。

“黑了你就不喜歡我了嗎？”李木槿脫口而出，然後臉瞬間紅了。

章樹眼含笑意看着他，“喜歡的，怎樣都喜歡，只是我會心疼。”

這樸實的情話不管說的還是聽的都覺得耳朵根已經燒紅了。

李木槿一步三回頭的被章樹勸了回去，他決定，明年一定不能只讓章樹一個人忙活了，他這麽年輕，也能跟着下地，到時候也不讓爺爺跟着下地，他們夫夫倆就夠了。

章樹依舊彎腰割着稻子，但他的心思已經到李木槿那裏去了。

他已經準備換個活計了。雖然像現在這樣，平時下下田，農閑是去城裏做做工也能養活自己。

雖然家裏佃出去的田收上來的糧食已經夠他們一家人吃了，但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靠收租過日子，面上也不是太好看的。

上輩子因為收幾成租的問題，那女人和佃戶們都鬧翻了，最後荒了幾塊田，因為家裏除了他和老大之外，其他人都習慣了不下田。

要是這輩子因為什麽事突然佃不出田了，日子要怎麽過呢？雖然木槿肯定會和他一起下田，但這是他不能忍受的。他這輩子的願望，就是希望好好照顧李木槿，不讓他再受前世的折磨。

所以，換個活計是必須的，得有一份旱澇保收的工作，他才能安心。

……

收割上來的稻草由板車運回去，然後一起平鋪在曬谷場上，由家裏的老人時不時翻動一下，讓它們均勻的曬幹，才好用石臼把稻子脫下來。

章樹家自種的田不多，兩天的功夫，他和章爺爺就把田裏的稻子全都搶回來了。

曬了兩天之後也幹的透透的了。

章樹掄起一捆稻子，曲起手臂，使勁往石臼裏砸，金黃的稻粒瞬間撲拉拉的往下滾落，只兩三下，這一把稻子就脫幹淨了。

在章樹十四五歲的時候，兩老給稻子脫粒都是一人一把用手硬撸下來的，每次脫完粒，手上都要起水泡，好幾天才消得下去。而他的好二叔，一到秋收就說去幫丈母娘，每次都在那邊十幾天後再回來吃現成的。因為分了家，他們就要繳兩份稅，每次都是爺奶一起交的。

章樹想起這個，心裏就很憤怒，心裏一憤怒，力氣就使的更大了。

金黃的稻粒就像下雨一樣，嘩啦啦的落在石臼裏，章奶奶在旁邊用瓢把它們往外舀，心裏很有幾分得意，我孫子力氣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