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一個漩渦(含加更) (1)
自绛紫悄然離去已有半月。
八月底的京城雖還是秋天, 但已然和初冬沒什麽差別了。
明辭熠又怕冷, 早早的便在屋內燒起了炭火,出門時都要披上鬥篷。
這要是換做以往,府裏幾個貼身伺候他的定是笑他金貴, 但今兒個不同與往日,明宅已經安靜了許久了。
绛紫離開兩天後松柏便前來詢問過明辭熠她的去向, 明辭熠并未答話, 只與他說日後绛紫便不會在他左右服侍了。
也是這時明辭熠才知曉松柏對绛紫有着一層朦胧的感情。
松柏不依不饒的問過幾次後, 明辭熠不想再答話,久而久之,松柏也明白了些什麽。
當然,也有可能是月白瞧不下去在私底下悄悄敲打了松柏。
明辭熠坐在廊下, 身上披着白色的貂皮鬥篷,拱的身形越發顯得消瘦。
月白默默的站在他身後輕聲道:“主子,五日後太後會舉辦賞菊會, 您要前去嗎?”
明辭熠搖了搖頭:“我去做什麽?”
他回頭無奈一笑:“又去讓太後給我亂點鴛鴦譜嗎?”
明辭熠這些日子都待在府裏養傷, 并未出去過, 來明宅探望的人倒是不少。
自秋獵過後,明辭熠在鄞朝的地位那完全就是水漲船高。
因為鄞朝所有官員都知曉了季長書在意明辭熠。
當時可是季長書親自抱着明辭熠出來的……季長書調動了自己手上可以調動的所有人去找明辭熠大夥兒也是有目共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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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們只以為明辭熠和季長書之間的關系是朋友,畢竟季長書在宮宴上說什麽一見鐘情的, 明顯扯淡。
可秋獵季長書那态度……
嗯, 所有人都覺得可以和明辭熠打好關系了。
季長書在這期間也來過幾次,但卻并不頻繁,每次待得時間也不算長。
明辭熠總覺得他在忙什麽大事, 可季長書沒提,他便也沒問。
難得可以好好放空腦袋休息一下,沒必要給自己找頭疼。
月白聽得明辭熠此言,不由得抿唇輕笑:“太後這下可不想拉攏主子了。”
明辭熠:“是啊,她現在只想快點除掉我這個眼中釘。”
明辭熠微微垂眸,腦子又重新活了過來。
如今人人皆知他在季長書心裏的地位不一般,只怕……有人會覺得他是能夠掣肘季長書的砝碼。
“月白。”明辭熠轉過身看向她,語氣鄭重:“我不問你的目的你的來歷,但你可以給我一個準話嗎?”
月白微頓,知道明辭熠他們現在到了關鍵時刻,明辭熠不會允許自己身邊有任何變數從而絆住季長書的腳,所以月白道:“主子,奴婢很感謝您的信任,但也希望您能相信奴婢。”
她那雙黑色的眼眸澄澈而幹淨,不帶一絲一毫的雜質:“奴婢永遠不會傷害您。”
明辭熠并不懷疑月白。
他只是疑惑月白身後究竟是什麽樣的組織,因為這半月以來,明辭熠的試探可是明晃晃了的,就差把月白直接給趕出去了,月白都沒有主動說過一句,甚至沒有像現在這樣表露真心。
他知道月白不能說。
明辭熠也清楚,月白的性格從某種程度上和他有些相似,若是真的不能說的,那便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也不會發出一個字。
所以明辭熠也不逼她,只想确認她的立場。
事實上明辭熠心裏也早就有了定論,他只是想聽聽月白會怎麽說。
先前他便問過雙成了。
是月白發現他不見後第一時間找了季長書。
而且就雙成所言……
月白是拼着差點被守在季長書身邊的暗衛亂箭射死的危險沖到季長書面前的。
明辭熠并不覺得哪家勢力的暗樁能有這膽,就算有,他當時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完全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就算是賭,也不可能找會第一時間毫不猶豫過來救他的季長書,而是先找那些有能力救,卻會猶豫的人。
月白……
明辭熠猜她并非目前京中任何一方勢力的人。
這種時候要玩就玩大的。
他壓她是黑袍人的對立面。
見明辭熠神色恢複了以往的模樣,月白便輕笑着問道:“主子午膳想吃什麽?”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像是方才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明辭熠心裏敬佩,面上也是道:“随意,你安排就好。”
話是這麽說的,但這頓午膳注定不能在明宅吃了。
因為花滿影來找明辭熠了。
花滿影連帖子都未遞,直接登門……不,翻牆造訪。
明辭熠話音一落,就聽見花滿影的聲音隔着一道牆響起:“拜托……我不是要來殺他的。”
明辭熠微微一愣,下意識的站起身來繞過那堵牆,就見花滿影懶洋洋的舉起了自己的雙手站在原地,不再前進半分:“你這是做什麽?”
明辭熠傷勢好全,心情也好,話語裏不由得帶了些揶揄:“新的問好方式?”
“你還好意思笑……”花滿影瞪他一眼,那雙桃花眼微微泛起漣漪,妖冶的很:“你倒是讓他把箭放下。”
明辭熠怔在原地好一會兒,這才想起雙同在自己身側守着,他也不知雙同在哪個方向,只能順着花滿影的視線看去,卻瞧不見任何的身影:“雙同,他是我朋友。”
雙同應當是放下了手裏的武器的,因為花滿影也放下了手。
他“啧”了一聲:“元王還真是把你當禁.脔了?雙同都放你身邊了……這要我以後怎麽來找你玩兒?”
明辭熠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躲不過雙同的箭?”
見自己的玩心被戳破,花滿影也不在意,只眯着眼睛笑了笑:“你這些日子悶在這宅子裏悶壞了吧?走,我帶你去瞧瞧我在京城的地盤兒。”
明辭熠知道他來不僅僅是要帶他出去走走的,只怕還是有什麽要事,便沒有拒絕,帶着月白還有在暗處的雙同出了門。
花滿影盤下了京城的一個賭場。
并非是地下賭莊,而是擺在明面上的。
鄞朝對這種場所的确寬容,但也需要經過審核,不許鬧出人命。
而花滿影的根據地則是在這賭場之後,他帶着明辭熠繞過前頭的賭莊,直徑往後頭去,便是一宅院。
前店後宅這種設計并不少見,但少見的是後宅如此華麗的。
明辭熠瞧着這山亭水榭,瞧着這蜿蜒回廊,瞧着花滿影嘚瑟的模樣,心裏無奈得很。
花滿影……真的很像幼兒園還沒畢業的小朋友。
“你若是以後有事找我,叫你身邊的人在前頭出示一下這個。”花滿影遞了一朵用金屬打造的桔梗給明辭熠:“這玩意有暗紋,只有我手底下的人能辨認出來,你且放心就是。”
明辭熠也沒拒絕,接過以後鄭重的說了句謝。
花滿影示意他坐,随後親手給他倒了杯茶:“你傷應該好全了吧?有一個消息……季長書應該沒告訴你。”
明辭熠微怔,就聽花滿影的語氣染上些許嚴肅:“西域王子失蹤了。”
明辭熠心中一緊,眼皮子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裏蔓延:“在……鄞朝邊境失蹤的?”
若是在西域自己地界失蹤,不至于讓花滿影都收起了不正經,可花滿影都鄭重起來了,那就代表着這事要和他們挂上關系了。
花滿影并不意外明辭熠能夠猜到,只點了點頭繼續道:“暫時還不知西域王子為何會悄悄進入鄞朝,但據消息所言是到了西邊的蜀郡突然消失的。而且……是在西域護衛的眼皮子底下人間蒸發。”
這都到了蜀郡了?!
那還算得上什麽邊境?!
明辭熠眉頭緊皺,心裏撩起幾分急火,滿腦子的疑惑。
西域王子為何悄悄進入鄞朝地界?
又為何會失蹤?
他的失蹤是西域策劃的還是別的人策劃的?
如果人找到了卻是一具屍體還是在鄞朝境界的話……
明辭熠不敢想。
他摁了摁自己的額角,千絲萬縷彙聚在一起,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何甘說,天道是改變不了的,就算現在有變化,未來天道也會補上這個空缺。
就算北原不會發動攻擊了……天道也會讓西域出手。
尤其……長公主先前是被遣回了西方的封地。
這個世界真的無法改變嗎?
明辭熠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神色茫然。
他想起了同人文中描繪的季長書和鄞溫帝之間的精神感情。
沒有任何逾矩的接觸,但只是一個眼神都足以讓明辭熠難受。
心口像是被人無情的刺下一刀,傷口流出殷紅的血液,熾熱而又滾燙,将他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全部燒灼成灰燼。
他……
他要不幹脆現在就跑?
明辭熠在一片白茫中抓住一根不知道會不會斷掉的稻草。
他現在走了,離開這個朝局,去參與他該參與到的事件裏,離開季長書……是不是就可以了?
趁着他和季長書還未表明心意。
明辭熠擡眸看向花滿影,正欲要花滿影現在就帶着自己去找那所謂的師父,做他的縮頭烏龜,卻不想花滿影神色不滿的來了句:“我就知道季長書沒跟你說,他現在對你的保護欲着實恐怖了。”
明辭熠微怔。
“你知道嗎?”花滿影翻了個白眼:“我第一時間探查到這個消息時便想告訴你,誰知季長書将我攔了下來,還說我要是敢打擾你養傷便要将我趕出京城……不是,他究竟把你看得有多脆弱啊?怎麽這都不能聽了?你現在身處權力中心,站在刀尖上,就該多知道些消息啊!”
季長書……王爺,王爺他一直在守護着他。
明辭熠的手猛地縮緊,心裏的怯弱和逃避在這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是有後盾的人。
不過是區區天道罷了,他就不信他改變不了。
金黃的秋葉在冷風中飄落一地,天有些陰沉。
灰色的雲層壓得空氣都有些透不過氣來。
明辭熠看着來探望他的韓恩,若有所思:“你今日是怎的了?”
韓恩猛地回神,“啊”了一聲:“無事,我只是在想事。”
明辭熠輕笑着揶揄:“莫不是你爹非要将你趕到我這來,你心裏不滿了吧?”
韓恩聞言忙道:“沒有的事,在下很願意與國師你交談……”
只是沒有心情。
明辭熠默默的在心裏幫韓恩補上這句話。
他想了想:“可是賞菊會發生了什麽事?”
韓恩抿唇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站起身來跪在了明辭熠面前,明辭熠下意識的站起來欲要去将他扶起來,就聽韓恩沉聲道:“國師,在下有事相求。”
明辭熠頓了頓,還是走到了韓恩面前蹲下身子扶住他的手臂,但韓恩卻沒有動,他只道:“昨日太後賞菊會給在下賜了婚,對象是……薛家嫡女薛語。在下想求國師幫在下推掉這門婚事。”
薛家嫡女薛語?
明辭熠微愕,薛家是如今京城的新貴,薛家當家之主薛貴是禮部尚書,此人的确有些本事,心機也不淺,最主要的是他是太後一脈的人。
韓恩的父親是兵部尚書,卻是鄞溫帝這邊的,可……
韓恩将明辭熠心裏的話全部說了出來:“陛下對此事是束手無策,只因太後已下了懿旨,鄞朝以孝為大,若是陛下駁回懿旨……如今唯一能解決此事的只有王爺,可……”
韓恩擡起了頭,眉頭緊皺:“韓家與王爺之間的過節國師想必也是清楚的。”
是啊。
他太清楚了。
韓家上任家主是韓恩的祖父,他祖父在世時,韓家家大業大,不依附于任何一方,不過那時姜家的手也沒有蓋過鄞朝的半邊天。
而韓恩的祖父,是一個性格果決、剛正不阿的人。
他知道了季長書的生母,也就是當時南疆送到鄞朝來和親的公主的真實身份。
她是一個冒牌公主。
然後韓恩的祖父告訴了鄞武帝。
季長書的生母便被打入了冷宮。
那時,季長書只有兩歲,是記不住事的年紀。
可也正是因為韓恩的祖父,季長書才會在後宮過上颠沛流離,連平民百姓都不如的日子。
明辭熠不敢說季長書恨不恨韓家,他也不敢說究竟是哪一方的過錯。
這件事并非他親身經歷,他沒有資格去替季長書原諒誰,也沒有資格替季長書去埋怨。
明辭熠将韓恩扶了起來,就在韓恩以為他要答應時,明辭熠輕聲道:“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但我不能去求王爺。”
韓恩一愣,就聽明辭熠繼續說:“我不能讓他因為我而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明辭熠很清楚。
依照他和季長書現在的關系,根本無需他提要求,就算他只是問一句怎麽看,季長書都會幫他處理好。
但是對于季長書來說,正是因為韓恩的祖父,他的噩夢才會開始。
韓恩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麽請求的話來。
他羞愧的低下頭:“國師,是在下唐突了。”
“無事。”明辭熠笑了笑:“你也是心急,我能理解。”
送別了韓恩後,明辭熠坐在軟椅上不解道:“這老妖婆也是膽子大,居然敢讓韓恩和薛語聯姻?她不怕自己制衡不了韓家,反而搭進去一個薛家嗎?”
月白道:“主子,您還沒看出來嗎?”
明辭熠微挑眉回頭瞧去,就聽月白輕聲細語跟他分析:“太後是要逼陛下做出選擇,選韓家,亦或是選王爺。而且這一招只怕不是太後的想法,是長公主。”
她頓了頓:“王爺是絕不會出手幫韓家的。”
她這話說得篤定,讓明辭熠心裏好生奇怪。
明辭熠知道季長書的性格,他是連自己人都會懷疑的,若是有朝一日鄞溫帝做了什麽讓他反感的事,他指不定會将鄞溫帝拉下位。
季長書就是這樣的人。
可為什麽是絕對不會幫韓家?
月白瞧見明辭熠面上的疑惑,便繼續道:“主子想必知道的并不詳盡吧。”
“當初韓家家主是主張殺了王爺的。”
明辭熠:“???”
他看着月白的眼裏盡是不可思議。
他的确不知道這一層。
他知道季長書童年那段經歷還是因為他對《奪殺》這本書念念不忘,大半夜翻到對方的微博上去看彩蛋,最後被作者放在微博上的關于季長書少時的經歷虐的死去活來。
但作者并沒有說當時有人想要一個兩歲的孩子死。
季長書的母妃真實姓名月白也是不知的,只知其身份不僅不是公主,還是個很低微的官妓。
當時是鄞武帝用強硬的手段強制要求南疆将其最受寵的公主送給他作妃子,可南疆來了個李代桃僵。
鄞武帝在不知其真實身份時,對她的确是很好。
幾乎可以用寵冠後宮來形容了。
但鄞武帝後來知曉了,卻也因為心裏存着的幾分愛意,并沒有想要将其打入冷宮,偏生韓家前任家主告知了鄞武帝季長書的母妃心底是有個人的,他們還……幹了些茍且之事。
季長書的身份便因此受到了質疑。
這段故事月白說的簡略,但明辭熠卻能從這裏頭聽出太多的坎坷。
季長書……
他的王爺從小就沒有被人愛過。
他的母妃并不喜歡這個和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他的父皇看到他就總是會記起自己被背叛欺騙的事情。
更別說後宮裏的那些帶着人皮面具的怪物。
他們巴不得季長書會被吞噬。
月白看着沉默的明辭熠,試探着問道:“主子,您還要幫韓公子嗎?”
明辭熠微微一頓,旋即笑了笑:“為何不幫?”
他輕聲道:“王爺當初能選擇自己的生母和鄞武帝的關系嗎?他不能。”
明辭熠的眉眼很淡,笑意幾乎沒有,雲層壓得很厚,屋內有些昏暗,但他卻有着光:“韓恩能選擇自己祖父與王爺之間的關系嗎?他不能。”
“他們都沒有錯。”明辭熠攏了攏自己的外袍,站起身來往外走去:“他們只是被迫站在了另一面。”
月白瞧着明辭熠白色的背影,輕輕的勾了勾唇,那如同畫一般的眉眼噙滿了欽慕,她垂首跟上明辭熠,不再多問。
在暗處抱胸守着明辭熠的雙同略微動了動,面無表情的臉也出現了一絲裂縫,冷硬的表情有所緩和。
雖說決定了要幫韓恩,但具體要怎麽做,明辭熠還真不知曉。
不過先瞧瞧另一個主角還是很有必要的。
月白替明辭熠打探到了薛語的動向,明辭熠出了門。
薛語今日要與好友在臨江樓用膳,這倒是給明辭熠一個方便。
臨江樓是季長書的地盤,也等同于是明辭熠的地盤。
明辭熠只讓月白去吩咐了一聲,等明辭熠到時,一切都給他準備好了。
他跟着上了樓,進入了一雅間,便清楚的聽見了隔壁靜姝郡主的嬌笑聲。
薛語請的是靜姝郡主。
明辭熠:“……”
他有些無語的瞧着掌櫃,想問問王爺這設計是不是有些太陰險了。
卻不想掌櫃以為他是別的意思:“明公子您放心,您在此處可以安心說話,對方聽不到您的聲音,您卻能聽到對方的聲音。”
明辭熠嘆了口氣,示意他下去忙。
月白替明辭熠倒了杯茶,便站在了明辭熠身後。
旁邊的聲音一清二楚的傳入了他們的耳朵裏。
“郡主走好。”
靜姝郡主就離開了?
明辭熠微微有些意外。
就聽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後,一跋扈蠻橫的少女音響起:“郡主也走了,接下來我們說說要怎麽樣讓韓恩退婚吧?”
“阿語,這婚事韓恩只怕想退也退不了吧?”
“我管他呢!他要是不退……我就給他下藥,叫他同旁人發生些關系,最好是周家姑娘……這樣只怕他們自己先內讧了!”
嘶。
明辭熠頭疼。
他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姑娘今年才十六吧?
下手這麽狠?
旁邊房間幾位少女面面相觑,沒有人敢出聲質疑薛語。
随後又見薛語眼珠子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一般:“說起來……韓恩最近同那位國師走得近吧?你們說我若是叫韓恩動了那位國師,元王會不會直接滅了他們韓家?說不定啊,元王還會氣瘋呢哈哈哈哈!”
坐在薛語旁邊的那少女聞言頓時一驚,忙捂住了薛語的嘴:“阿語,你說什麽胡話呢?!”
而站在明辭熠身側的月白垂眸看了眼明辭熠的神色,就見明辭熠冰藍色的眸子微冷,像是冰球在發出寒光。
月白原本和煦的眉眼也是稍稍沉了下去。
小小年紀心思就如此歹毒……
這婚事明明是太後賜下的,她不怪太後卻一心想着要弄死韓恩……
明辭熠掃了牆壁一眼,心裏已然有了定論。
這事,他還偏偏就要幫韓恩一把了。
明辭熠偏頭看向月白,輕聲道:“月白,麻煩你去查一下薛語的所有情況。”
他頓了頓:“盡量不要麻煩王爺。”
如今季長書和花滿影都在為了那西域王子的事情奔波頭疼,這種事……他相信他自己可以解決。
月白忙垂首應下。
“薛語是薛家唯一的嫡女,故而性子驕縱蠻橫,且有些狠毒。”
月白一邊給明辭熠布菜,一邊道:“薛語倒是沒什麽心上人,只是她常在閨中好友面前說自己若是要嫁,定要嫁一個溫潤如玉,飽讀詩書,風度翩翩的男子。”
明辭熠微微颔首,并不意外。
月白又道:“薛語與京中大半閨秀都相識,關系也不差,她為人雖有些陰狠,但的确大方爽朗,倒叫不少人都願意與她結交。薛語平日裏倒沒什麽害怕的東西,這姑娘膽子極大,就是有些害怕蜘蛛。”
她頓了頓:“主子,奴婢去打探時,不小心被王爺發現了。”
明辭熠一頓,下意識的看向月白,就見月白直徑跪在了他前面,俯首認錯:“是奴婢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
明辭熠放下筷子伸手撈她:“知道便知道了,不必這樣……我叫你瞞着主要也是不想讓王爺分心打擾到他。”
月白順勢起身,卻仍舊低垂着腦袋:“這些情報都是王爺提供的。”
“那便要好好謝謝王爺了。”明辭熠笑了笑,并不責怪月白,他還欲要說些什麽,就聽得冷淡的嗓音自前頭響起。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
明辭熠微怔,就見季長書擡腳踏了進來,身後依舊跟着雙成,但這回還有個面生的侍衛。
他覺着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季長書直徑在他面前坐下,微皺了一下眉:“怎的現在才用午膳?”
明辭熠笑笑:“今日天氣不錯,上午給小神棍和那頭幼虎洗了個澡。折騰了些時間。”
他頓了頓:“說起來王爺您還沒有給小白虎取名字呢。”
季長書:“你取就好。”
他語氣平淡,像是不将那頭自己辛辛苦苦找來的幼虎放在眼裏一般。
事實上季長書的确不怎麽在意這些東西,他費力氣想要得到的,不是幼虎,是明辭熠能夠開心。
明辭熠有心讓季長書心裏在意的東西多一點,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多一點:“可我不會取名。”
他眨了眨眼,帶着笑意和半玩笑的意思:“您若是讓我取,我會叫它二傻。”
哪知季長書面不改色的應了一聲:“二傻挺好。”
明辭熠:“……?”
在一旁聽着的三人都是将頭低的更下,強行忍笑。
明辭熠錯愕的看着季長書,還來不及為那未來會威風凜凜的小白虎挽回一下,就見季長書正了正神色,語氣沉沉:“花滿影與你說了西域王子的事吧?”
明辭熠心中一驚,想起花滿影說季長書要将他逐出京城的事,正欲替花滿影隐瞞,卻不想季長書繼續道:“西域王子消失的蹊跷,我只查到他們在入京前和長公主達成了某種協議,這段時間你要小心。”
他要小心?
他要小心什麽……?
明辭熠不是很能明白這有自己什麽事。
他還沒想明白,松柏就突然出現在了門口,雙成像也沒有想的直徑轉身将人攔了下來。
松柏也不強求,只遞上了帖子,沖着屋內道:“主子,方才榮王府送來帖子,請您參加王妃娘娘的壽辰。”
榮王請他?
明辭熠有些莫名其妙:“這人是忘了我和他是死對頭嗎?”
季長書:“我與你一起去。”
明辭熠笑了笑:“這倒不必……有雙同在,就算真有什麽危險也能輕松化解不是?再說王爺您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西域王子,若是西域王子真在我們這出了什麽事,那明年……”
明辭熠只覺頭疼。
季長書看着他:“你自己可以?”
他語氣雖然還是那般漠然而又冷淡,但明辭熠卻能聽出他的關心。
明辭熠輕輕一笑,擡手撚了撚左耳的流蘇:“當然。王爺,您可別小瞧我了,您沒在京城時,我不也好好活下來了?”
當然。
季長書沒回來時整個劇情還沒有開始轉動,他回來後明辭熠的頭發就天天掉落,宛若蒲公英撒種。
他覺着季長書今天的情緒有些不對,看了許久,總感覺季長書像是有話要說一樣:“王爺,是怎麽了嗎?”
季長書微微垂眸,遮住自己眼裏的情緒,聲音平淡:“我要離京一段時間。”
明辭熠一頓,眼睛微微睜大,就聽季長書繼續道:“要去查西域的目的。”
季長書要離開京城?
明辭熠心裏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不想和季長書分開。
即便最近因為季長書的忙碌他們并沒有見太多次,可他們至少是在一座城市裏,他想季長書了還可以去元王府找季長書。
但若是季長書離開京城……
長公主和太後都還在,先不說朝局如何,就說他,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要繼續做什麽才好。
“別怕。”季長書擡了擡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明辭熠的腦袋上:“我很快回來。”
明辭熠呆愣一瞬,下意識的想要看雙成,想要用眼神問問雙成季長書又是在哪裏學的新動作。
然而季長書卻是強迫明辭熠的眼睛只在他身上停留,他生疏的摸了摸明辭熠的腦袋,動作過于輕柔小心,像是害怕會弄疼明辭熠一般:“我給你留了一支暗衛,但雙成和雙啓得跟着我。”
雙成和雙啓是季長書的左膀右臂,兩人一個負責大大小小的事務,一個負責季長書身邊的情報網,季長書此行的目的出了找西域王子,的确還有別的要事,若只是找一個王子,他大可以留下雙成,可事情過于重要,季長書只能從暗衛裏挑最好的人手給明辭熠。
這些對于明辭熠來說已經足夠。
他心裏暖洋洋的,眉眼間也染上幾分笑意和柔和:“多謝王爺。”
他并沒有拒絕季長書的安排,因為他知道季長書離開以後太後那一方是肯定很想對他動手,用他來控制季長書。
明辭熠和季長書之間的那一層窗戶紙是還沒有捅破,可明辭熠已經不再猶豫害怕了。
因為他很清楚的認知到了自己在季長書心裏有多麽重要,尤其……季長書已經向他邁出了一步。
若是要讓明辭熠站在客觀的角度去評價季長書,首先第一個标簽肯定就是“自閉”。
季長書的心門就像是被上了無數把大鎖,要他與人敞開心扉聊天,那還不如去炸了皇宮來的簡單。
季長書的确就像是文中描寫的一樣。
他這樣的人,應當是無心無肺無感情。
可他偏偏在學着對他好。
明辭熠不是不能感覺到季長書每一次的小心和珍重,這些都是不需要雙成和月白提醒他就能發現的。
明辭熠本來一開始的設想是季長書只要能朝他邁出一步,他就願意走剩下的所有路,可現在……季長書再朝他走來。
或許生疏而幹澀,或許有時候還帶着無奈和好笑,但這些都化作溫暖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填滿了明辭熠。
他像是終于找到了他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意義。
他找到了他可以回去的地方。
明辭熠是不能幫上季長書太多,但他清楚自己安全無事對于季長書來說就是最好的了。
季長書沒有在明宅待太久,只是在走之前将新帶來的侍衛留給了明辭熠:“袁詹,他會馭獸,也會些拳腳功夫。”
明辭熠微愣,就見季長書神色淡淡:“你身邊缺人。”
明辭熠實在是沒有想到季長書現在能細心到這個地步了,他又是看了一眼站在已經站在了他身側,長相平平的男人,鄭重的對季長書道:“多謝王爺。”
季長書睨他一眼,似乎是想要說什麽的,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直徑上了馬車。
雙成在上車駕前看了袁詹一眼,袁詹點了點頭,雙成便拱手沖明辭熠道別。
這次,明辭熠站在門口目送着季長書遠去,直到馬車徹底消失在他眼裏為止。
因為他清楚,下次見面只怕要段時間了。
回了明宅後,明辭熠首先就是要了解一下袁詹:“王爺讓你來我這,怕是還有別的意思吧?”
袁詹垂首應聲:“明公子聰慧,王爺的意思是要屬下幫您出謀劃策,無論是現下韓家公子的婚事還是未來明公子您會遇到的圈套,明公子都可以與屬下一同商讨。”
王爺願意幫韓恩?
明辭熠端茶的手頓了頓,在覺得意外的同時,卻又覺得好像沒什麽。
袁詹猶豫了一下,想起雙成的徹夜囑咐,他道:“其實主子在聽到太後賜婚韓公子時便叫人去查了薛姑娘,等着您這邊派人查給您送上情報,主子說,您若是不插手,那便任由韓家自個兒掙紮,可若是您要攪進來,就一定要辦好。不能讓您失落。”
明辭熠:“……”
這熟悉的助攻語氣。
他無奈的看着袁詹:“是雙成叫你這麽說的吧?”
袁詹也不瞞着:“是雙成大人吩咐的,但主子也的确是這個意思,屬下可以跟明公子您發誓,若是屬下有半句虛言,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別別別。”明辭熠頭疼:“倒也不必如此……”
他頓了頓,輕咳了一聲:“雙成有沒有告訴你,王爺是從哪學的那個動作?”
他耳尖微微泛紅,想起季長書的手停留在他腦袋上時傳遞過來的溫度和恰好讓他安心的重量,心裏就甜的不可思議。
袁詹微微擡頭:“明公子您說什麽?”
“就是……”明辭熠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這個動作。”
袁詹沒想到自己還要被問到這個問題,頓時就沉默了。
明辭熠尋思了一會兒,覺着這個問題的确有點為難新朋友,這要是雙成,說不定還能給他解釋一番,可袁詹……應該是不能的。
所以明辭熠嘆了口氣:“算了沒事。”
袁詹思索許久,試探着問道:“明公子您不喜歡嗎?”
他還記得雙成吩咐過他,來伺候明公子的第一要點就是記住明公子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回頭彙報給他,他好灌輸給王爺。
明辭熠耳廓燙了燙,他搖了搖頭,揉着自己的耳朵說了句:“不是。”
很喜歡。
他很喜歡季長書的這些小動作。
但是他更想念在遠山獵宮時和季長書同床共枕,季長書醒來時都會在他額頭印上一吻。
他為了感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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