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兩個誇父
明辭熠将所有事情都與季長書說了。
他輕嘆了口氣:“王爺, 其實我并非是這個世界的人。”
這話明辭熠從前與鄞溫帝說過許多次, 但鄞溫帝只以為他是來自所謂的仙境。
季長書早些時候也覺得明辭熠暗指仙界,故弄玄虛,但如今聽得明辭熠此言, 他居然相信了這樣荒唐的事情。
明辭熠見季長書并不言語,心裏不由得打起了鼓, 但很快季長書就點了一下頭, 神色冷淡:“然後?”
明辭熠微微瞪大了眼睛:“王爺您不覺得我是在說笑?”
“你說的。”季長書垂眸瞧他, 在他眉心處落下一吻:“我都信。”
明辭熠面上微紅,整個人都滾燙起來:“所以……”
他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們要前去麓山一趟,王爺可有時間?”
季長書微微颔首:“有。”
他還沒叫雙成進來安排事宜,雙成就在外頭敲了敲門:“主子, 大門口坐了個道士,我們請他離開他不肯,說是來找徒弟的。”
找徒弟?
明辭熠愣了一瞬, 旋即反應過來:“識山!?”
他正好要找對方, 卻不想對方先送上門來:“快讓他進來。”
雙成領命去了。
來客了, 明辭熠同季長書也不再繼續在書房裏頭窩着膩膩歪歪,直徑去了會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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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找徒弟的道長的确是那老人,老人瞧見明辭熠就笑眯眯的, 視線在落到季長書身上後, 便多了幾分打量。
像是父親在給兒子把關一樣。
明辭熠沖老人拱手:“先前事态緊急,未能好好道謝,今日便在此全了禮數, 望道長莫怪。”
“你同我客氣什麽?”老人毫不客氣的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拂塵被他放在腿上,長長的,馬尾落在地上:“雖然你未與我行過拜師禮,但你現在這具身體,這身體的身份,同我還是有師徒之誼,你若是樂意,喊我一聲師父也行。”
明辭熠微怔,瞧着老人的視線裏頭滿是不可思議。
他居然知道他是穿越的?
難不成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老人:“我道號識山,至于俗世的名字,早已忘的一幹二淨了。我知曉你有很多疑問,但我答應了別人不會說出去,故而……還是要靠你自己追尋。”
識山老道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此次前來,是與你說說我徒兒霧雲的身世的。”
明辭熠神色正了正,他心裏其實早就有了猜測,只是一直不敢确認罷了。
如今識山來了,明辭熠也能夠告訴自己現實是如何的。
識山:“霧雲本名李毅,是當今榮王之子。”
他嘆了口氣,難得的出現了幾分蕭肅的神色:“他命中有兩劫,八歲走失時便是一劫,我替他化解了。另一劫……源自他的父母。那夥山匪原本并非趕那些勾當的,他們本來也是良民,卻因榮王當年被派遣前去鎮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我不說你也曉得。”
都說因果循環自有報應,榮王這一生站在太後那一邊幹了那麽多的壞事,報應是沒有在他身上靈驗,卻害死了他唯一的兒子。
識山頓了頓,似乎有些恥于開口:“其實老道前來還有一事相求。”
明辭熠微訝,想起識山召雷的本事還有那詭異的身法,真不知他有什麽事是他能幫上忙的:“您說說看。”
識山:“霧雲他一直期盼着能與他父母再見一面,對他們說句謝謝。他那次下山,目的本就是如此,只是可惜了。”
明辭熠默然一瞬,搖了搖頭:“我同情榮王妃,但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榮王的所作所為。我相信您也清楚,榮王欺壓百姓,仗着自己是王爺為虎作伥,為非作歹。他幹過的昧良心的事,不是一兩天就能說清楚的。”
識山聞言有些失望,卻還是笑着道:“那便算了,老道本來也只是随口問問。”
他坦然而又随性,明辭熠鮮少見這樣的人,但仔細瞧瞧識山,又覺得臨桃和他有些相似。
不是指樣貌身形,而是這氣宇和胸襟。
“我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明辭熠撚了撚自己左耳的流蘇:“若霧雲真是榮王之子,為何眼睛會是這般顏色?”
識山:“霧雲的眼睛本也是黑色的,只是你的靈魂附在他的身上,這才導致了異變。”
所以眼睛就是藍色的了?
明辭熠到不覺得這個說法牽強,因為這具身體的确和常人的身體有些不一樣。
比如極其畏寒,又比如脆弱的可怕。
但是……
北原國師的眼睛也是藍色的。
難不成北原國師也是……?
說起來當時北原入京求親,好像是說過是北原國師算出季長書和嘉蘭娜的婚事是天造地設?
突然捕捉到關鍵信息點,明辭熠只覺自己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摁了摁自己突突跳動的額角,難以言喻的情緒化作海浪幾乎要将他吞噬淹沒。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在他毫無察覺的地方,“S”,或者說是穿越者的勢力滲透到了每一個地方。
北原國師的地位崇高到北原皇帝都比不上,那西域呢?南疆呢?東夷呢?
這些地方是不是也布滿了他們的眼線爪牙?
明辭熠腦袋亂做一團,偏生他又頭痛欲裂,難受的很。
在這時,季長書伸出了受握住了明辭熠緊緊攥成拳頭的手,明辭熠全身在一瞬間緊繃起來,卻又很快松弛。
他看向季長書,眼裏帶着茫然,季長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低沉,卻給了明辭熠足夠的依靠:“我會陪着你。”
沒有說別多想,也沒有讓明辭熠不要害怕。
短短的一句話卻給足了明辭熠安全感。
他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下來,反手和季長書十指相扣:“我知曉了,謝謝您。”
識山的視線落在他二人交疊在一起的手掌上,眼裏的笑意更甚,他站起身來慢悠悠的往外頭走:“那我們麓山見吧。”
明辭熠沒有攔他,只目送着他遠去。
二人在正廳坐了許久,季長書淡淡問道:“你想去見榮王。”
“是。”明辭熠無奈的笑了笑:“王爺,我是不是很沒用?明明方才才拒絕了識山道長,但還是狠不下那個心。”
他只要一想到霧雲以前是多麽期待能與自己的親人見面,一想到他穿越到這裏時在亂葬崗醒來的恐懼和茫然,就沒辦法去視而不見。
尤其……榮王妃一直錯把他當成自己親子,還為他擋刀。
榮王已經入獄,榮王妃也不再是王妃,她現如今只是一個暫居榮王府的尋常人家的婦人。
季長書陪同明辭熠到大牢,明辭熠叫季長書在門口等着,便帶着月白踏入了鄞朝的牢獄。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刑部這邊的牢房,其實說不上髒亂,就是陰暗的很,空氣中也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着實不好聞。
明辭熠在獄卒的帶領下行至了榮王被關着的牢房前。
往日風光無限,總是與他針鋒相對的榮王,現在披頭散發,穿着白色的牢房,上頭還有紅色的“死囚”的字樣。
明辭熠沒有變,但榮王卻站在了輸家的位置上。
見到明辭熠的到來,榮王冷哼了一聲:“國師是來看本王的笑話的嗎?”
明辭熠靜靜的看着這個間接害死了自己親子的男人,只覺他可悲又可笑。
他明明已經站在金字塔上了,卻追逐更高的權力,他以為他為此付出的代價全部都是他可以承受的,以為所有的一切都能在他的計劃和掌握之中。
但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将那把刀送進了自己兒子的身體裏面。
誰又能想到呢?
在他風光無限的時候,在他與太後一脈的人觥籌交錯秘密商讨的時候,李毅他躺在亂葬崗,連墳都不配擁有。
明辭熠垂了垂眸,輕聲道:“李毅要我給你帶一句話。”
榮王一怔,旋即瞪大了自己的雙眼,不可思議的看着明辭熠:“你說誰?!”
明辭熠耐心的重複了第二遍:“李毅,你的兒子,他要我給你帶一句話。”
他頓了頓,見榮王沒有反應,便繼續道:“他想說聲謝謝。”
榮王:“他在哪?毅兒他在哪?!”
饒是榮王,在聽到自己獨子時,也顧不得什麽臉面架子,他直接沖到了前頭,手伸出牢房,靜靜的拽着明辭熠的袖子:“你告訴我……他在哪……”
明辭熠沒動,只冷漠的告訴了他事實:“他死了。”
榮王一怔,就聽明辭熠繼續道:“兩年前,他想來找你們,卻在麓山附近遭遇山匪截殺,被抛屍在了亂葬崗。”
“麓山……”榮王喃喃道:“前些年麓山附近大旱……山匪是我……”
他松開明辭熠的衣袖,連連退了好幾步,最終跌坐在了地上:“是我……是我把他們逼成山匪的……”
明辭熠的話帶到了,轉身欲要離開,卻不想榮王突然喊住了他:“你是毅兒吧?”
明辭熠的腳步頓了頓:“我不是。”
他回頭看他,再一次的重複了:“他已經死了。”
縱使這具身體是李毅又有什麽用?
真正的李毅早就死在了土匪的刀子下。
明辭熠抱着暖爐往外頭走,在出口瞧見了季長書。
季長書站在逆光處垂眸瞧他,像是君王俯視着自己的子民。
居高臨下的睥睨感是那麽的深刻。
但這位君王卻是悠悠的向明辭熠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一只漂亮而又骨節分明的大手。
明辭熠笑了笑,擡手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季長書的掌心。
溫暖而又堅定的力量扣住了他,也讓他這一葉扁舟找到了停靠的泊岸。
作者有話要說: 嗐,我勤奮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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