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寒煙迷人

小七自從被青琅軒帶出雲霧山後,青琅軒就一直将他安頓在醉夢林深處的星海閣內。

通向醉夢林深處星海閣的路很是曲折幽深,頗有“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意境。這裏地處偏僻,幽靜空靈,如是另一個雲霧山下。

行走的四方路道上盛開着大片薄荷綠的花叢,還有許多青琅軒特地從雲霧下移來的奇花異草,它們中多數都是些極有藥用價值的花草,經小七悉心的栽培,俨然一片花草藥園。

踏過一座汲水的木橋,再往深處走些,就到星海閣了。

青琅軒讓葉鏡懸先去敲了門,裏面的人聞聲輕輕問了句,“誰?”

葉鏡懸回道:“是我,小七。”

小七聽出來人的聲音是葉鏡懸後便兩手推動輪椅去給葉鏡懸開了門,門開之際,坐在輪椅上的雪衣少年露出了一張精致漂亮的臉來,他擡頭,雙眸清澈的像是一面鏡子映着來人,“葉哥哥,有事嗎?”他輕聲問。

葉鏡懸擺了擺手,側過身去,青琅軒便出現在了雪衣少年面前,當看到青琅軒後,小七的臉色明顯變了一變,他有些厭惡甚至憎恨的開口道:“你怎麽來了?”

青琅軒習慣了少年對她的這副臉色,她不以為意,只溫柔的笑了笑,蹲下了身去,與坐在輪椅上雙腿已失去活動能力的少年保持平齊,而後緩緩開口,思緒有萬千,可到嘴邊她只能再簡單不過,她怕說多了,輪椅上的少年頓時又會變得暴躁不堪,不僅傷害她,同時也會傷害他自己,曾經一度自殘到把自己的手指割斷一截,他的腿都已經沒有了,她不能再讓他的雙手也廢去。

“我就來看看你好不好?”

小七冷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徑自手動推着輪椅返向屋裏去,他最不想看見的就是這個女人。

曾經殺了雪衣毀了他安逸生活,把他從深山之下帶回這裏并将他永遠囚禁于此的女人。

兩年之前在葉鏡懸遭遇悔婚的那一日,同時也是葉鏡懸此生用天懸劍第一次殺人性命的開始。

青琅軒将他帶上了一條殺人的不歸路。

那天,事發突然,青琅軒接到她師父的指令命她去殺南島楓櫻。

南島楓櫻原不屬于中原人士,卻仗着擁有南島十六劍的威名犯上中原作亂,并揚言要滅了雪嶺,殺了公子雪,挑戰白蒼真人座下弟子公子雪的雪噬神功,想借此将南島十六劍揚名中原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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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雪何人也?青琅軒她師父的主人。想她師父是何等崇敬公子雪,對其忠心耿耿,怎可能讓這樣的一幕到來。

所以在南島楓櫻下雪嶺之前,青琅軒她師父墨秋影就指派青琅軒半路去截殺南島楓櫻了,并撂下狠話,如果刺殺不成,那她的命也将不覆存在。

所以,青琅軒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幽州下雪嶺之路,漫天飛雪,白茫茫一片。

青琅軒從四季如春的江城密州出發,并未來得及換上禦寒的衣裳。一到幽州邊境,凜冽的寒風吹的刺骨,簌簌飄落的白雪落在人身上,凍紅了伊人蒼白的臉頰。

因不斷疾馳,馬兒已承受不住這連續的奔波勞累,青琅軒所駕的那匹馬已累死在途中,如今她是和葉鏡懸同乘一馬。

為了能夠暖些,青琅軒緊緊抱住了葉鏡懸,整個人都埋進了葉鏡懸的懷裏。

那時候的少年情窦初開,還是懵懂腼腆。

他稍微動了動,有些不自在的開口:“我們……還要這樣走多久?”

青琅軒在他懷裏搓着手,呼出一口氣道:“看到前方那座白雪覆蓋的山頭了嗎?我們到了那裏然後埋伏下,等南島楓櫻入界便就可以動手了。”

葉鏡懸吱了聲,低頭看向在他懷裏取暖的人不由又關心道:“我們先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人家,先再去借幾件禦寒的衣服給你穿,不然我擔心你會冷的生病了,這雪下得這麽大……”

青琅軒搖頭說不用,“我都已經從你身上扒衣服下來穿過了,等下殺了人就暖和了。”

葉鏡懸瞠目結舌,“殺人……會暖和?”

青琅軒點了點頭,一邊催促他趕馬一邊又向他解釋道:“人血是熱的。”

葉鏡懸在風雨雙重的夾裹中輕輕嗯了聲,沒再言語。

人血是熱的,果然她說的一點都沒錯。可滾燙的溫度也只持續了那麽幾秒鐘。而後便是迅速的冷凝,鮮血滴滴落在潔白的雪中,猶如紅梅一朵一朵……妖豔的綻開,美的凄涼,無情。

在青琅軒的指令下,葉鏡懸完美的配合她殺了此生第一個人。

當天懸劍冰涼的劍刃穿透南島楓櫻心口的那一瞬,昔日明朗的少年,幹淨無痕的眸中已在剛剛一場打鬥中染得腥紅。

如果沒有青琅軒在一旁對他的指導,也許現在是南島十六劍折斷天懸劍的劍身,南島楓櫻刺破葉鏡懸的胸口。

青玉珠如雨落,天懸劍定風流。

寒煙迷人,天懸斬劍。

青色寒煙自青琅軒掌間絲絲浮出,于一絲一縷間牽制住南島楓櫻的真氣內力,而天懸淩厲的劍氣将山河絞碎,白雪化冰,浩浩蕩蕩的劍氣所過之處,激起千堆雪,萬丈樹。

南島十六劍先是被折戟沉沙覆入皚皚白雪之下,天懸則再升一層,一劍刺向南島楓櫻的心口,登時鮮血橫流,順着天懸劍滾落而下。

愣怔的少年在殺了人的那一刻,忽然感覺滿身罪惡又無助,以前所信奉的那些,少年時所說的那些豪言壯語,原來在生死之間,不過聚似飛霜一瞬消融,散入塵埃各已西東。

他曾經的信仰在慢慢被無情的劍刃一點一點磨滅消融。

活下去,才有可能。血才會永遠滾燙而不會像冰雪一樣寒冷。

南島楓櫻在青琅軒和葉鏡懸的雙重夾擊下,未上得雪嶺就已葬送在雪嶺腳下。

漫天飛雪還在下,青琅軒仰頭看着這如畫雪景,不由感嘆:“你知道嗎?這漫天飛雪,只因一個人而下,只要他沒死,這雪便就不會停。”

“他叫公子雪,是我師父的主人,師父将他侍奉如神祗般,而行走在暗夜中的我們便如那最卑微的蝼蟻,要用無數人的生命去換我們的生存。”

她說的有一絲不甘,所以後來她是第一個站出來挑戰墨舞流影至高無上權威的人。她有她的野心,亦是帶着已死去的他的心願站了出來。

總不能一生都要為別人服務殺戮,她一身武功,在江湖上該有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的,但她知道她要做的事僅僅只靠她一個人是不夠的,所以他需要有人的加入,而這些人必須有能力獨擋一面,能勝得了她又心甘情願臣服于她,是最好不過,當然她看中的如果不願意,必要的時候是該耍些手段。

她要的從來都只是結果,而不是過程。

葉鏡懸并沒有認真的在聽,他收回了天懸劍,正用純淨的白雪努力擦拭掉那肮髒的血跡,聞言只出神的在那自言自語,“剛剛……剛剛我殺了人。”

青琅軒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以後會更多。”

葉鏡懸看着眼前女子,想着剛剛的命懸一線,女子的無情決絕,他還是不忍,心生憐憫的問道:“以前……以前你的生活也是這樣……這樣每日活在刀光劍影中嗎?”

青琅軒對着漫天飛雪笑了笑,“我很慶幸,在刀光劍影中我還能笑到最後。”

頓了頓,她又看向還在擦劍的少年,認真道:“所以我很珍惜與你在一起的那些時光。”

葉鏡懸咬了咬牙,到底是沒忍住,他看着地上的鮮血和屍體,終究是嘔吐了出來。

他想說話,可風中淩亂的他已不知開口說些什麽?他現在很難受。

青琅軒安慰的撫了撫他的後背,但又不得不說:“看着那些親手被你震碎,刺破的五官內髒,很惡心是吧?”

“也是……”她笑了笑,“我第一次殺人也像你這個樣子,可以後殺多了,你就會麻木習慣了。”

葉鏡懸擡眸望着眼前的女子,一時迷亂,他不知在認識她以前她都是過着怎樣的生活,經歷的是什麽?但今日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突然握上她的手掌,将她捧在手心,無言的心疼。

他不知該說些什麽?但他知道行動是最好的證明。

以後這些事,就交給他來做吧。

青琅軒替他将劍收回劍鞘裏,柔聲笑道:“好了,目前都結束了,這裏太冷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去哪?”葉鏡懸被她牽着走。

青琅軒頑皮的笑了笑,點了點少年高挺的鼻尖,“去了你就知道了。”

馬蹄聲響起,飛雪目送他們遠去。

百裏雲溪醉夢林,是她的目的地,也是她針對哥舒一族計劃的開啓。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放飛自我,怎麽開心怎麽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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