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薛靜姝臉頰驀地一紅, 含羞垂首道:“三郎已都向我坦白, 他……确實是故意接近我的。”

一聲“三郎”悶雷似的敲在秦無雙的心房上, 震地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薛靜姝道:“原以為他淡泊名利, 與世無争,那樣的話,他若是卷入奪嫡之争, 恐怕只有被人犧牲的份兒;如今方得知他是個心思極深, 智謀雙全之人。”

秦無雙反拉住薛靜姝的手, 緊張地盯着她:“姐姐可知,他為何要接近你?”

薛靜姝微微一怔,旋即斂色道:“我自是知道他接近我的用意,可是三郎與其他皇子不一樣, 他絕非庸才。我遲早要選一個的, ——若是他想争,我願意助其一臂之力。”

秦無雙只覺得全身一陣惡寒, 原來她的阻止, 在命運的齒輪前就如螳臂當車, 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你怎麽了?臉色看起來這麽差, 手也是冰涼的。”

秦無雙強笑了一下, 心裏還想做最後一絲努力,道:“可能是昨日落水染了些風寒,姐姐不必擔心,——只是姐姐可想好了,三皇子他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薛靜姝卻是一臉鄭重之色道:“經過昨日, 我與三郎同處一船,關系親密的謠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些應該是出自三郎的手筆。可我不怪他,反而替他高興,因為我要選的那個人勢必是奪嫡的人,我祖父說過,我将來是一定要做皇後的。他若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奪嫡的代價他付不起,我也付不起,我們薛家更是付不起。妹妹,你可明白姐姐的意思?”

原來薛靜姝的心裏早已如明鏡似的,她什麽都懂,她也知道她要嫁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明白。”秦無雙只得壓下心中重重憂慮,聽天命盡人事了。

薛靜姝嘆道:“嗐,這些話,其實我也只敢同你說說而已。”說完,她目露擔憂地看着她。

秦無雙立即道:“姐姐放心,妹妹一定替姐姐守口如瓶。”

薛靜姝半是感激,半是滿意地點點頭:“好妹妹。”

幾日之後,秦無雙在匣櫃前點藥,錢白來了。

“錢公子?”

“咳咳,抱歉,我又來了,咳咳……咳咳……”

秦無雙見他臉上病色加重,咳嗽不止,忙問:“可是上次濕了水後又嚴重了?”

錢白抿着唇,遲疑了一下,才微微點了下頭:“咳咳……恩。”

秦無雙取了脈診放在匣櫃上,向錢白道:“把手放上來。”

錢白依言伸手,秦無雙號了一下脈,皺眉道:“果然又嚴重了些,待我再加兩味藥吃吃看。”

過了幾日,錢白又來了,病狀竟比上次更甚了。

“怎會一點效果也沒有?”她不由得有些納悶,又問,“你可是按時按量在吃?”

錢白垂眸低聲道:“……恩。”

秦無雙想了想,道:“這樣罷,這藥就放我這裏,我親自來煎,你每日巳時來一次,申時來一次,就在我這裏服藥。”

“……好。”

一連三四日,秦無雙親自撿藥煎藥,錢白每日準時到,按時服藥,幾幅藥下去之後,秦無雙再診錢白的脈,發現風寒症候已經明顯好轉。

她目光微微一閃,松了手,直視着錢白的眼睛問:“你實話告訴我,之前給你的那些藥,你可有按照我的吩咐服下?”

錢白見瞞不過,臉一紅,垂頭慌亂道:“對,對不起,我,我只是想……再多見你兩面。”

秦無雙畢竟歷經了兩世,怎會看不出錢白對她的心思,她嘆道:“如果一個人連自己身體都不珍惜,又怎麽值得別人去珍惜?”

錢白低聲道:“以後不會了。”

秦無雙默了一瞬後,道:“你可知,我已與人訂婚?”

錢白擡頭飛快說道:“我知道,但你還未及笄,還未與他成大禮。”

看來錢白已經将她與牧斐之間調查的一清二楚了,只是,她如今與牧斐糾纏不清着,何苦又給錢白希望。于是,正色道:“我們雖未成大禮,但我已和他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無論将來與否,我都只能是他的人。”

錢白垂下眼眸,神色有些落寞:“我,我從未奢望過其他的,只是希望有機會能多見見你。”

秦無雙低頭又想了半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有其他的發生。不過,倘若你願意,我們倒是可以結為義兄妹。”

錢白聽了,精神一振:“兄妹已經足矣。”他激動地說,“我,我在家中排行老二,大家都叫我二郎,若你不嫌棄,以後可以喚我白二哥。”

秦無雙抿唇一笑,喊道:“白二哥。”

随後二人談起了心,說着說着秦無雙便聊起了經商,恰巧錢白也精通商道,與秦無雙交流起商道來,一發投契。

此後,錢白隔三差五地來正店看秦無雙,直到一個月後,錢白說他家中有事,必須回去,特來告辭。

秦無雙本欲做東治一席踐行宴,錢白卻說家中急事倉促,耽擱不得,秦無雙只得作罷。

光陰如梭,轉眼到了年底。

這幾個月裏,秦無雙的藥行終于把口碑重新立了回來,生意這才算是真正有了起色。

她見時機已成熟,便暗中找了牙行,在藥行生意最好的時候,趁機脫手,高價賣掉了八間藥鋪,只留下朱雀門正店,東西水門,馬行街,潘家樓五家鋪子。

之所以要在生意正好時賣掉大部分店鋪,一則是因為貪多嚼不爛,這半年來,秦無雙雖在藥行裏立了些威信,但終是鋪多人雜管不過來,不如趁着行情好的時候,高價賣出來換些現錢在手裏踏實。留下的幾間,也都是些底況熟悉,距離相近的鋪子,方便她管理。

其實秦無雙心裏還有另一份打算,近來,藥行的生意越來越難做,競争大不說,藥材的收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賣掉一部分秦家藥行,積累資本,其實是為了找機會改投其他産業,至于什麽産業她暫時還沒想好。

恰值宮裏采辦提前來店裏催促,進貢的保胎丸該準備起來了。

秦家的保胎藥裏有一味阿膠的藥材,向來只從東阿那邊采購,恰巧東阿那邊的驢們病死了一大批。

秦無雙便以今年東阿的驢得了瘟疫,死傷不少,導致阿膠産量下降,存下來的貨也不如往年的優,多少會影響到保胎丸的效用為由,表示秦家藥行已無能力再向皇室進貢上乘的保胎丸。

又表示願将秦家藥行祖傳的保胎藥秘方進貢給內廷,可由內廷自行采購上等原材料進行調配制作保胎丸。

如此一來,內廷何樂不為,他們更加觊觎的其實是秦家藥行的祖傳方子,內廷得了方子後欣然應了。

自此秦家藥行無需再向內廷上貢保胎藥。畢竟是皇商的買賣,秦家藥行不想做,有的是人擠破了腦袋想做,內廷自然也不愁下家。

此事就這樣翻篇接過了,——而秦無雙也徹底松了一大口氣,她總算切斷了秦家藥行與皇室的聯系。

将近年關時,宮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傳言官家病了,且病的不輕,連床都下不了,朝政都是由薛丞相與金樞密使共同協理的。因官家未立儲君,大臣們便天天跪在官家的寝殿外,請求官家早立太子,以保江山穩固。

一時間,整個皇宮內外人心惶惶的,整個汴都城裏更是一派暴風雨來臨前的詭異平靜。

時常,薛靜姝來找秦無雙聊天,暗地裏向她展示司昭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并告訴她祖父已經決定,幫扶三皇子奪嫡。

薛靜姝告訴她,說官家寝殿外的那些大臣們,日日向官家奏請立太子,有人奏請立二皇子,有人奏請立五皇子,七皇子,就是沒人奏請立三皇子。那些人都覺得三皇子無娘家勢力,恐難上位,卻不知道三皇子早已暗中找好了大靠山。

薛靜姝還告訴她,所有皇子都卯足了勁兒在寝殿前逼宮,只有三皇子在四處求醫問藥,找名醫替官家看病,又親自去周邊寺院,誠心跪拜上山,替官家祈福。

這些事情最後自然會通過丞相之口,全部落到了病床上官家的耳朵裏。

奪嫡高下,已見分曉。

按照前世的軌跡,用不着多久,司昭就會登臨大統,到時候,皇室內部将會進行一場大的血腥清洗。

而這一切卻影響不到身在安樂窩的牧斐,自打牧斐能從倪氏那裏得了錢之後,他便一如既往的吃喝玩樂,不知人間愁苦。

此事牧老太君得知後,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心裏清楚,倪氏用的是自己的份例與嫁妝,所以每次給的并不多,牧斐雖吃喝玩樂照舊,但到底比從前收斂了許多。

有些事情老太君也知道,急不來的。

只是,老太君不急,有人卻急了。

這日,太後命心腹太監江大監帶來了一道口谕,與他一同來的還有臨安文壇泰鬥石遠山老先生。

口谕上說,石老先生會作為新來的夫子,親自來府上對牧斐傳文授道三個月,特命秦無雙每日督促,學則獎之,頑則罰之。

牧斐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傻了。

牧老太君卻是喜出望外,送走了江大監後,安置好了石遠山老先生,趕緊囑咐了秦無雙最近将藥鋪裏的生意稍稍放一放,在家裏陪着牧斐念書。

恰好秦無雙賣了大半店鋪,心頭重石總算落了地,加上正店由她師父看着,她倒是可以閑下來一陣子,正好可以着手督促牧斐讀書。

牧老太君心知秦無雙畢竟是小輩,不好說倪氏,便把倪氏叫來訓斥了一番,不準她再給錢牧斐,倪氏只得諾諾應下了;又把府裏的下人們都警告了一番,再有誰唆使小官爺出去玩的,直接打了板子攆出去;吩咐守門的小厮們三個月之內不準放牧斐出門去。

看來這回,牧老太君是鐵了心的要逼牧斐讀書做學問。

從前,府裏若是來了夫子,牧斐便會想盡法子戲弄一番,譬如将夫子正在喝的茶水悄悄換成墨水;或在夫子的書裏夾上幾張春宮圖;又或是在夫子暫歇的床上塞個風情萬種的小美人等等,就一定将夫子們氣走。

但這回他卻蔫了,畢竟是太後娘娘親自選送而來的夫子,太後娘娘這擺明了是要過問他學問上的事情,他自然不敢再向從前那般戲弄老夫子,将其吓走了事。縱使他心裏百般不願意,也不敢違抗太後娘娘的懿旨。

石老夫子入府之後,便立下規定,上課時間為每日卯正起,巳正休,學三日,休一日,至三月後止。

時值寒冬臘月,朔風凜凜,每日早晚,呵氣成霜,冷得人恨不得縮在被窩裏頭永遠不出來,牧斐哪裏肯早起。

卯時二刻,床上的牧斐睡意正濃,恍恍惚惚間,聽見有人在耳邊小聲喊他,他煩躁地皺了皺眉頭,轉身繼續睡。

突然間,一陣振聾發聩的“梆梆梆——”聲音響徹屋內,瞬間貫穿耳膜,吓得牧斐一個激靈,驚坐了起來。他茫然四顧,慌亂喊道:“什,什麽聲音?”

安喜一手擰着鑼,一手抓着錘,正瑟縮不安地站在床邊,沖他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強笑來。

“安喜?!!”牧斐看着安喜,不知道什麽狀況。

安喜哆哆嗦嗦道:“小小小官爺,該,該該起床上課了。”

牧斐終于回過神來,拍床怒叱道:“混賬羔子,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這般吓唬爺?”

安喜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喊道:“小官爺饒命啊,小的也只是聽命行事。”

牧斐梗着脖子喝道:“聽的誰的命令?”

“我的。”安喜沒敢做聲,有道聲音從他背後傳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男二出來。

本文的大Boss應該被你們猜出來了。

司昭,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想想四阿哥雍正,只要他想要的,真得很難逃脫。這一世,大家倒是可以猜猜薛靜姝的孩子保住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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