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梁娟娟跟張斌是一個村子裏面長大的, 原本不太熟。九十年代掀起南下廣東的風潮,高中畢業那年, 他們紛紛來到G市打拼。

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 別人都說□□十年代的廣東遍地黃金,可真讓你置身其地,人生路不熟,當地人嚴重排外受歧視, 你會發現每一步都舉步維艱。

梁娟娟到了G市後,在老鄉的介紹下進廠打工。她懷着滿腔的熱情,可後來工廠倒閉、老板跑路,幾個月的工資打了水漂,她為了生活, 只好去茶樓裏當服務員。

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碰到了同樣失意,在茶樓廚房裏當學徒的張斌。

艱難的處境, 讓同病相憐的他們自然而然惺惺相惜起來。

相遇不到一個月後,他們戀愛了。

茶樓裏的工作仍然很辛苦, 但戀愛讓生活好像甜了起來。張斌發誓要讓梁娟娟過上人人稱羨的生活, 所以,他永遠是廚房裏第一個上班, 也是最後一個下班的。

正因為這樣, 張斌兩年後便出師了。

他心裏開始琢磨着自己開店,可這兩年下來,他們省吃儉用, 存折裏面的錢還是不足以支持開店。

他想着再忍兩年,一來把技術學得更精細,二來再存兩年的錢,應該夠盤下店面。

可好景不長,梁娟娟在一次接待中受到了客人的非禮,張斌當時聽到就火冒三丈,直接沖出去把人揍了一頓。

這一頓揍下去,他被關了幾天,出來的時候,他跟梁娟娟的工作也丢了。

他因為有了案底,想再找工作就難了。

一時間,他們沒有工作也沒有足夠的錢去租鋪位,真真是兩頭不到岸。

就在山窮水盡的時候,梁娟娟提議當小販。

“娟兒,我一個大男人當小販就算了,讓你跟着我去太委屈了。”張斌不舍地說。尤其是梁娟娟有幾分姿色,他擔心茶樓的事情會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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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委屈的?如果你不是為了我,也不至于丢了工作。反正從今往後,我們努力拼搏,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就不信我們在G市站不穩腳跟。”梁娟娟紅着眼說。

張斌憐惜地把人摟入懷中,字字如金地承諾:“我總有一天讓你當上老板娘的。”

三年後,經過日曬雨淋、風雨不改地開檔、走鬼,以及憑借物美價廉的食物,張斌實現了當日的承諾,盤下店面,讓梁娟娟當上了老板娘。

同年年初,他們結成連理,年底,張哲出生。

張家父母重男輕女思想非常嚴重,梁娟娟一胎就生了個兒子,可謂十分争氣。另外一邊,張哲就像張斌的幸運星,自打他出生以後,生意越來越紅火,分店也越開越多。

梁娟娟真是坐實了旺夫這個頭銜,張斌對她更是十年如一日的疼愛,身邊的朋友無一不羨慕她。

可她熬過了七年之癢,卻熬不過男人的喜新厭舊、敵不過歲月的無情。

随着年紀漸長,她身材開始走樣、臉上的皺紋一年比一年多,張斌這樣事業有成的男人,到底是嫌棄了。

對方是供應商的老板娘,年紀比梁娟娟小五歲,但沒生過孩子又懂得保養打扮,看上去更年輕。在平日的合作中,張斌跟她好上了。

梁娟娟發現的時候鬧着要離婚,張斌當然不同意,不是舍不得她,而是舍不得公司,他不想平白無故把公司分一半出去。

他求她原諒,說會跟那女人斷得清清楚楚,最後還把張哲這張皇牌擺上來,說他們離婚孩子就會被同學歧視。

最後一個理由,成功把梁娟娟勸服了。

可男人出軌的次數要麽零要麽一百,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接二連三的,梁娟娟徹底死心了,但最終為了孩子的體面沒有跟張斌離婚。

可梁娟娟容不下狐貍精一直作威作福,于是把他們的事情告訴了她的老公。誰知道她老公早就知道這事,但自家公司百分之七十的業務來自于張家,要是沒了張家的訂單,那等于直接倒閉。

所以,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本來,梁娟娟還很瞧不起這個吃軟飯沒骨氣的男人,但機緣巧合,三番幾次打交道下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他們倒是生出了異樣的情愫。

在張斌跟狐貍精借着出差名義去度假期間,他們逾越了。

自從得知張斌出軌之後,梁娟娟就沒有讓他再碰過自己,幹了幾年的她再逢甘露便一發不可收拾。

再後來,他們的事情被張斌跟狐貍精發現了。

五十步并沒有資格笑百步,自此之後,他們就各自尋樂,甚至有時候約在一起,然後交換回房,尋找那種變态的刺激跟快樂。

可任憑他們私下是如何肮髒上不了臺面,張斌跟梁娟娟在張哲面前永遠都是恩愛夫妻。加上他從小就聽父母講述他們年輕時一起打拼的日子,在張哲的心目中,父母相互扶持、神仙般的愛情,是他的向往、也是他的信仰。

當他看到父母如此醜陋不堪的嘴臉時,他的世界觀崩塌了。

他完全無法接受自己恩愛有加的父母竟然玩起了交換伴侶,他在卧室外面聽到的呻/吟聲就像是噩夢一樣,無時無刻地折磨着他。

他甚至絕望地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肮髒的存在。

在一個又被噩夢驚醒的深夜,他走上了絕路。

“阿哲他留下了一封絕筆信,說他接受不了自己有這樣的父母,他的存在就是一個污點的證明,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髒了,他很痛苦,所以他不想活了。他還說,如果還有來生,他一定不要再做我們的兒子……”林娟娟失聲痛哭。

明竟沒有安慰她,任由她哭,只是把茶幾中間的紙巾盒推到她的面前。

整個辦公室只剩下梁娟娟低低的哭泣聲,良久,她才擡起頭,雙眼通紅地說:“我前兩天整理阿哲的東西時,仔細翻看了他的日記,我總算明白他為什麽喜歡秋老師了。秋老師是一個很善良、很有責任心的人,他甚至還寫到,她拒絕他沒關系,等他畢業了,他們不再是師生關系的時候,他就作為一個男人去追她。可是不等他畢業,他就已經……”

梁娟娟再度失聲,等她開口的時候,她說:“是我對不起秋老師,讓她蒙冤多年,也痛苦了這麽多年。我現在想清楚了,臉面再怎麽重要也比不上坦坦蕩蕩做人重要。明教授你放心,我會澄清,還她一個清白。”

明竟看着她,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欣喜,他只說:“我不會感謝你,因為這是你應該做的。但我要恭喜你,你從今天開始,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了。”

等梁娟娟離開之後,明竟舉起一直處于通話狀态的電話,就聽到了秋意放聲大哭的聲音。

她哭得那樣大聲,似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不甘、苦難、忍辱,透過淚水通通哭出來。

池安安剛走出辦公室想去茶水間泡咖啡,就隐約聽到哭聲。她原本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随着哭聲越來越大,她肯定自己沒聽錯,而且,這聲音怎麽聽怎麽像是秋意的。

與此同時,溫馨也聽見了,從自己的辦公室出來。

她們對視一眼,然後一起沖進了秋意的辦公室。

當玻璃門被推開的時候,她們就看到秋意坐在椅子上,眼淚如果缺堤一般地往外溢,精致的妝容早已經花了,她嘴裏不停的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哭得像個小孩。

“阿意,你怎麽了?”

池安安跟溫馨走到她面前,秋意伸手把她們緊緊抱住,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我……終于……洗掉……冤屈……了……我是……清白的……我不是……傷心……我是……喜極……而泣……”

即使她一直強調自己是喜極而泣,但她現在哭成淚人的狀态,着實把池安安跟溫馨吓壞了,她們一頭霧水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池安安悄咪咪掏出手機,給明竟通風報信。

誰知道,下一刻就收到明竟的回複:我十分鐘後就到。

從附屬中醫院到創意園區,交通狀況再怎麽好也不止十分鐘車程,看樣子明竟早就得知情況。

池安安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任由秋意抱着自己繼續發洩情緒,直至明竟來了,她才把人交給他。

此時秋意的情緒已經過了頂峰,人也不哭了,但由于剛才哭得太厲害,人一直在抽泣,眼睛更是紅得跟兔子一般。

剛才在電話裏聽到她的哭聲,他就心疼得不行,現在看到她這副樣子,心髒就像被捏住一樣,堵得很。

他擡手擦掉她臉上的淚痕,捧起她的臉輕輕落下一吻,說了句“我帶你回家”後,就直接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在回寫意閣的路上,秋意很安靜,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不停後退的風景。到了樓下的時候,明竟把車子停好,然後又把她抱回家。

回到家後,他像照顧小孩一般,給她換了衣服,洗了臉,然後抱上床,把人緊緊摟在懷裏後才說:“還想哭嗎?想哭就盡情哭,我的肩膀永遠都是你的。”

秋意輕輕搖頭,“哭累了,也哭夠了。”她在他的胸膛裏蹭了蹭,“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你這樣突然跑回來行嗎?”

“沒問題,之前給同事頂過班,他今天幫我頂回來。”明竟輕輕撫着她的頭發,說:“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我發洩過後就沒事了,你趕緊回去上班。”秋意推了推他。

“你真的沒事?”明竟輕輕把她推開,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似是在确定她是否在死撐。

她哭過以後的雙眸清澈,看上去真的翻遍了,他說:“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這個時候,秋意的确想出去走走,但又怕耽誤他的工作,他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說:“沒關系的,我跟同事調個班,今天去,明天回。”

“好。”秋意微笑應道。

明竟沒帶秋意走遠,只去了離G市兩個小時車程的一個海濱城市。

當他們到達度假酒店辦理完入住,夏日的暑氣開始褪去,明竟拉着她下樓去海邊走走。

正值飯點,海灘上的游人不算多。

他牽着她,慢悠悠地踩着海水跟軟糯的細沙,朝更為寧靜的地方去。

等他們遠離人群,恰好此時太陽緩緩下山。

在一望無際的海邊,像鹹鴨蛋一般的太陽發出紅亮的光芒,然後徐徐落到海平面之下。

直至光亮全部藏于大海的盡頭,天空的顏色越變越深,夜幕要降臨了。

明竟從身後抱着秋意,靜靜地欣賞着夕陽之美。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等火亮的太陽消失不見,秋意忍不住感嘆道。

明竟輕輕的在她臉頰落下一吻,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同樣,黑夜來了光明也就不遠了。寶貝,人生處處是美景,只要你用心發現,一擡頭就會看到星星。”

說着,他擡起她的下巴,讓她跟自己仰望星空。

這裏遠離城市的喧嚣熱鬧,少了許多人工照明,天空的星星明顯比G市多很多,也亮很多。

秋意看着,唇角忍不住彎了彎,“好漂亮。”

在沙灘逗留了一個小時,随着吃完晚飯的旅客出來散步甚至是燃放煙火,整個海邊熱鬧起來,希望安安靜靜過二人世界的他們才踱步回酒店。

晚飯是讓酒店送上房間的。

明竟訂了浪漫的燭光晚餐,又是紅酒又是跳舞,這頓飯還沒吃完,他們就已經滾到了大床上。

跟他在一起這麽久,秋意發現他最喜歡安慰自己的方式就是做親密的事。

她嘴上有些嫌棄,但身體誠實得很,每次瘋狂折騰過後,她的身心似乎都被他安慰到了。

今晚,他同樣用這種方式撫慰她,等結束的時候已是深夜。

她累極了,本想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沒想到天還沒亮就被他叫起來。

“你幹嘛呀,我好想睡覺。”秋意周身散發着起床氣。

“我想帶你去看日出。”明竟任由她又倒回大床上,找來衣服,仔細給她換好之後,直接背着她下樓。

秋意一直伏在他的背上睡着,直至他走到海邊,她聽到了海浪聲、小鳥聲,聞到了淡淡的海水味,她才睡眼惺忪地半睜開眼。

明竟察覺到背上的人動了動,溫聲道:“還困嗎?困就再睡一會兒,等太陽要出來的時候,我再叫醒你。”

“好。”秋意又閉上了眼睛。

她假寐了好一會都沒睡着,反而聽着海水拍打岸邊的聲音,人清醒了許多。

“放我下來吧。”秋意說。

“你等會回去還要睡,別把腳弄髒了,太陽快要出來了,我就這樣背着。”

明竟堅持,秋意也就随他,她問:“你為什麽這麽執着,帶我看完了日落又帶我看日出?”

迎着輕輕的海風,他的聲音吹入了她的耳朵,她聽到他說:“我想跟你說,往後的朝朝暮暮我都想跟你在一起,看盡每天的日出日落,走過人生的高低起伏。過去、現在、未來,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的身邊,所以,你不用感到害怕。”

就在此時,大海的盡頭慢慢發出光亮,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直至一輪朝陽挂在了藍天白雲上。

溫暖的陽光落在他們身上,秋意的心被捂得暖呼呼的,她動容地緊了緊抱着他脖頸的雙手,然後嘴唇湊到他的耳邊,笑意滿滿地說:“陪你看日落日出我大概不行了,但每天晚上相擁而眠,每天醒來你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我倒是可以做到。”

在海邊待了一個早上,正午時分他們便退房,在酒店吃了午飯後便啓程回G市。

一路回去,秋意都在車上補眠,直至下了高速,她才悠悠轉醒。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池安安給她發來一條鏈接。

她點開一看,是梁娟娟發了一條微博,澄清當年張哲選擇自尋短見是因為他們夫妻感情破裂,他承受不了才選擇這般唏噓的結果,跟秋意無關。

她當時因為羞于講出實際原因,把責任都推到了秋意身上,她在這裏鄭重向秋意道歉。

新聞一出,秋意又上了熱搜,網友紛紛發評論力挺她,之前誤會她的網友甚至到她微博下面跟她道歉。

秋意看到種種,眼眶忍不住一熱,天知道她等洗脫冤情這一天等了多久。

她的反應落在明竟眼裏,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伸手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如果不是正在開車,他肯定會牢牢把她抱入懷裏。

他的安慰好像能抹去她心裏的委屈一般,她吸了吸鼻子,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她笑着跟他說:“你放心,我很好。”

當天晚上,秋意就接到當初高中學校校長的電話:“秋老師,張哲家長的道歉書我已經看到了。非常抱歉,當年迫于輿論的壓力,我們放棄了你,其實這些年,我心裏一直都不好受,覺得對不起你。”

秋意現在心裏已經沒有意難平了,她甚至柔聲地安慰校長,“校長,你千萬別這麽說。我知道當初你盡了最大的努力想保住我,不然事情剛發生之初你就把我辭退,不會等到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勸我自辭。你身為一校之長,面對那麽多學生那麽多家長,你的不容易我都知道,真不必跟我說對不起。”

校長為她的通情達理感到動容,他說:“現在我們高中在招歷史老師,如果你願意回來的話,我一定讓你重新走上講臺。”

“謝謝校長,但我現在的講臺已經“搬到”了直播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秋意沒有猶豫就拒絕了。

她不想重返學校,不是因為當教師的工資比不上當主播,而是她現在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她要為公司的所有員工負責。她不能為了自己的一時情懷,就忘了他們當中多少人當初義無反顧地跟着她出來單幹,這份情她得記着,也得還。

秋意沉冤得雪的事情在網絡上引起了很大反響,她很感恩。為了回饋社會,她又尋思着做公益直播。

今天受到疫情的影響,國家的經濟受到了沖擊,對外紛紛被退單,對內也是消費力不足,不少企業面臨倒閉的困難。

現在要刺激經濟,拉動內需成了關鍵。

她知道自己還是有些號召力的,所以打算做一場公益主播,給部分企業推銷商品,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既然是做公益主播,秋意打算讓利到底,只收取少許傭金用來發給團隊成員,自己的那部分則全部讓利,把價格打到最低,吸引更多的觀衆進直播間購物。

她的這個公益直播計劃一發布,一個小時內報名合作的企業已經滿額了。

經過層層嚴格篩選,最後把公益直播當晚的産品跟時間定下來,就在周六晚上七點。

溫馨得到這個确切的消息後,立刻給明竟發了一條微信:老板夫,本周六可能會迎來火火直播間開播以來觀衆人數的最高峰,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要把計劃安排在那天嗎?

【明竟:好。】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明教授在密謀着什麽呀?

還想二更嗎?吱個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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