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潘佳卿、(1)

第八十章 潘佳卿、定下了

邱晨邊走邊道:“不知我一個婦人帶着孩子去請,那位潘先生會否覺得簡慢?”

徐長文将阿福送上馬車,又俯身把滿兒抱了過來,不過,沒撒手直接抱在懷裏,搖搖頭道:“無妨,潘賢弟性情灑脫豁達,只要看到滿兒這麽聰慧的孩子,別說有人相請,就是沒人請,只怕也會趕着要收為弟子吶!”

聽他這麽一說,邱晨才略略放了心。

之所以今兒特別帶了阿滿進城,之所以詢問婦人孩子是否會被輕視,邱晨就是想了解那位潘先生是不是拘泥陳規陋俗,是不是對婦人有輕視的偏見。雖然跟了徐長文來請人,但邱晨心裏早就打定了注意,若是那位不答應收滿兒這個學生,她也省的多費口舌,直接再尋摸合适的先生去。

接下來,徐長文果然如他自己所說的,拉着滿兒福兒不撒手了,一會兒指點着路邊院子裏的一枝桃花,給兄妹倆講‘竹外桃花三兩枝’,一會兒又指着路旁店鋪的幌子教福兒滿兒認字,滿兒聽得也很是入迷,一條街走下來,福兒滿兒已經一口一個先生,與徐長文頗為熟稔了。

那被徐長文成為安叔的老蒼頭跟着俊文林旭的車子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自家公子,看着自家清冷端方的公子,居然破天荒地抱了一個小丫頭在懷裏,還與那年輕婦人說笑彥彥地,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總覺得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認錯了人。他下死力揉了揉眼睛,再睜眼竟見自家公子很自然地抱了孩子,與那婦人并肩同行進了城門,登時覺得心裏打起鼓來。

只不過,不管他心裏怎麽揣測,卻不敢跑上去質問自家公子,一回頭見俊文正拿了鞭子招呼他:“大叔,咱們也快走吧!送下你,我們還得趁早趕回去呢!”

安叔一聽這話,倒也沒異議,笑呵呵地點頭應承了,由着林旭和俊文扶着他上了馬車,然後就着車轅與俊文并坐了,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俊文聊起來。先是問姓氏名誰,家住何方,慢慢地就問題深入了進去。俊文是個實誠孩子,也沒有想到這老蒼頭懷了別樣心思,也沒加隐瞞,很快安叔就從他嘴裏得知了,剛剛和自家公子神态頗為随意親密的年輕婦人竟是個丈夫剛剛死在邊關的寡婦……再一聯想剛剛自家公子那舉止形态,安叔就把自己心中的猜測給坐實了。

不說,安叔什麽心腸,再說邱晨随着徐長文一路步行進了城,倒也不需繞路,順着當間大街一路走了下去,走到第二個路口的時候,果然就看到一間茶樓下邊的街角邊擺着個賣字的小攤子。

小攤子極簡陋,就臨街擺了一張桌子,桌子後面在茶樓山牆上釘了一條細繩,繩上懸挂着幾張大小不等的字兒。攤子擺在這兒,卻沒看到人。

邱晨一眼掃過去,就見多為恣意縱橫的行草,果然是如游龍飛鳳,筆力遒勁;另外也有幾幅小片的楷書,邱晨細一矚目,知道是抄寫的佛經。想來是供一些篤信佛教之人買回去供奉吟誦之用。

從這幾篇字幅上就能看出這位潘佳卿果如徐先生所說,性子灑脫從容,懂得變通,并非那種死讀書讀死書的書呆腐儒,倒讓邱晨暗暗點頭,又放心了不少。

徐長文在攤子前站定,不緊不慢地伸手從桌面上拿起一張紙來,掃了一眼後,對邱晨揚了揚,笑道:“走,我們去找他!”

邱晨借着徐長文的手掃了一眼紙上的字,不由失笑。紙上居然寫着一段三句半--‘暖日升高空,饑餓腹轟隆,若來買字者,稍等!’

別說,還挺合轍押韻的!

徐長文神态淡定,抱着阿滿信步繞過街口,拐進相鄰的小街。這條街道兩旁房屋仍舊整齊,只是街面窄了許多。徐長文沿着窄街走了沒多遠,在一個不太起眼的小門面前停住了腳步,回頭對邱晨笑笑,指着那門首懸挂的一個‘麺’字布幌子,道:“就是這裏了。佳卿曾說過多次,說此處的寬面,面彈湯清最是可口。”

邱晨笑笑,心中暗道,再面彈湯清也只是面條罷了,那位潘先生之所以鐘情此處,只怕還是因為面條價格便宜吧!

随着徐長文走進小面館兒,映入眼簾的就是緊靠店門的一口大鍋,鍋裏清澈的湯汁翻滾着,旁邊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正從案板上抓起一捧面條,下進鍋裏。一邊攪合着,一邊擡頭招呼:“幾位客官,請進請進,請問客官們吃什麽面啊?”

“我們不……”徐文長下意識地拒絕,卻被邱晨截住了話頭,笑着道:“徐先生,不如我們也來嘗嘗這面彈湯清的好面?”

徐長文怔了怔,随即也笑了,點點頭不再多言,徑直繞過那煮面的鍋竈,走進鋪子裏面去了。

邱晨瞥見他徑直走向角落裏一個單獨坐的年輕男子,心知那必是潘佳卿了,也就和那煮面的老者要了幾碗醬肉面,又要了僅有的兩個品種小菜,然後也跟着徐長文走過去。

今日,邱晨穿了一身二魁家的剛剛做好的一件月牙白的交領衫子,為了出門,穿了一條藏青色的長裙,都是細棉布的。在邱晨的一再要求下,二魁家的做衣服不再趕時間,卻在做工上下了功夫,邱晨今日穿的裙衫,衫子衣領和袖口處都刺繡了青色的纏枝花紋,裙擺處也繡了幾枝小小的花樣,不張揚,卻素雅精致。

含着微微的笑走了過去,潘佳卿的目光一掃就轉了開來,徐長文立刻站起來替雙方介紹。潘佳卿和楊樹勇見了禮。

聽到介紹到自己,邱晨微微福了一下,潘佳卿趕緊作揖回禮。

不用邱晨說話,徐長文先是請她坐下,然後就道:“林娘子就是我剛剛向你提及的主家,最是憐貧惜弱,友睦鄰裏,而且知書識禮,還給幾個孩子都啓了蒙……”

徐長文說到這裏,潘佳卿臉上不由露出一絲不相信,甚至嘲諷之色,道:“徐兄這話是不是有些言過其實了啊?”

徐長文看了一眼邱晨,也不回答潘佳卿的問話,只抱了抱阿滿,笑道:“滿兒,給這位潘先生背一首‘錢塘湖春行’!”

阿滿眨巴着大眼睛點點頭,乖乖地從徐長文的膝蓋上滑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站在潘佳卿身前,有模有樣地福了福,然後背着小手,朗聲道:“《錢塘江春行》,唐,白居易。孤山寺北賈亭西……淺草才能沒馬蹄……白沙堤。”

阿滿又向潘佳卿福了福,道:“請,潘先生……指正!”

一首八句七言,背的抑揚頓挫,一字不漏,背完之後,已經讓潘佳卿有些不可思議了,再見小小的孩子如此乖巧有禮,那滿心驚訝慢慢地就生出一種由衷的喜歡來,不由自主地就笑了,溫和道:“你這首詩學了多久了?”

阿滿扭頭看了看徐長文,又回頭對潘佳卿道:“剛剛,先生教的!”

阿福這小丫頭有個奇特之處,背詩的時候聲音清脆,也不打磕巴,可一到平時說話,就沒有辦法說太長的句子。這會兒一句話就給斷成了兩半兒。

潘佳卿聽到這個回答,驚訝之色更濃,不由擡頭看向徐長文道:“當真?”

徐長文笑的得意:“這麽點兒的孩子難道還會說謊不成?當然是真的!”

笑了笑,徐長文又道:“之前我初聞之時也有些不敢置信,就考校了一番,不但能背誦數首詩,而且有些詩詞的語句之意也真是懂得呢!”

“哦,這倒要聽聽。”潘佳卿從最初的不相信懷疑,到驚訝,再到此時,已是真正對這個小小的看起來只有一兩歲的小丫頭關注起來。“滿兒是吧,你告訴我,淺草何解?”

滿兒有些懵懂地眨眨眼,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自家娘親。

邱晨微笑道:“潘先生是問你,詩句中的淺草什麽意思。”

滿兒這回聽明白了,點點小腦袋,轉回頭去對潘佳卿道:“淺,本來是,說水少,不深。詩中,是矮,小的意思。淺草,就是草,剛長出來,很小,很矮……嗯,剛剛蓋住,馬蹄兒。唔,這麽高!”

滿兒一邊說着,一邊還只怕潘佳卿不懂的樣子,用兩只胖乎乎的小手比量了一下。嗯,她們家胭脂的馬蹄兒就這麽高,沒錯!

小丫頭說的有些斷斷續續的,可意思表達的卻非常清楚,當真是理解了詩句的意思。

潘佳卿臉上的表情有驚訝,有歡喜,還有些……可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東西,他先轉臉看了徐長文一眼,随即目光轉向仍舊淡淡微笑的林娘子,這才擡手摸着阿滿小丫頭的頭頂,贊道:“不錯,實在是不錯……以後,跟着我學讀書作詩行不?”

小丫頭卻沒有立刻答應,反而歪着頭看着潘佳卿,問道:“你比先生,厲害嗎?”小丫頭雖然只跟着徐長文學了一路,卻已經對這位徐先生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動自發地去掉了‘徐先生’的姓氏,直接稱呼徐長文為先生。這會兒,一聽潘佳卿要做她的先生,心裏難免有些排斥,童言無忌地就直接質問了起來。

三個大人同時一愣,倒是潘佳卿第一個回過神笑出聲來。

徐長文愛憐地将小丫頭抱進懷裏,摸着小丫頭的羊角辮兒,道:“這位潘先生的學問是極好的,滿兒跟着潘先生好好學……”

滿兒不等徐長文說完,就摟着徐長文的脖子道:“先生不能教滿兒麽?滿兒喜歡先生……”

小小軟軟的小包子,軟軟糯糯地祈求,差點兒讓徐成文紅了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拍着小丫頭道:“先生……有事要離開一些日子,不能教滿兒了。這位潘先生學問極好,人也極好,很喜歡滿兒的,滿兒跟着潘先生好好學……嗯,等滿兒學會了作詩,先生就回來了。”

“哦?滿兒會作詩,先生就會回來?”滿兒又歪着小腦袋求證,在看到徐長文含笑點頭後,立刻堅定地握緊了小拳頭,道,“嗯,滿兒很快,很快,學會作詩!”

說着,抱了抱徐長文的脖子,自動自發地溜下來,來到潘佳卿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禮道:“潘先生,滿兒跟先生,學作詩!”

“呵呵……好,好!”潘佳卿笑着伸手摸了摸滿兒的小辮子,笑問道,“滿兒……既然入學了,可有大名?”

邱晨很快地回憶了一下,确定林旭沒提過福兒滿兒的大名,于是笑道:“孩子小,一直叫着小名兒,還沒起大名呢。就有勞先生給起個大名吧!”

潘佳卿臉上一喜,摸着滿兒的頭發略一沉吟道,“佳兒佳女,福滿齊全,但要感念你們娘親的含辛茹苦,就叫孝孺,孝婕吧!”

“林孝孺,林孝婕……多謝潘先生!”邱晨起身道謝,滿兒也有模有樣地跟着行禮。

正好,面館老板端着大碗面和小菜送過來。徐長文笑道:“咱也來嘗嘗面彈湯清的好面!”

衆人皆笑。潘佳卿去林家就館的事就此談妥,一年二十兩銀子,管一日三餐和四季衣服。并約好一個月後,林家派馬車過來接。不多時,林旭和俊文趕着馬車找了來,同樣高興地見過潘佳卿。

見到林旭之後,潘佳卿略略問了幾句,林旭溫文有禮,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答了,潘佳卿更是欣喜,這樣的好學生,顯見之前徐長文是下了大力氣教導的,就如今這水平,說不定,秋試後就能進身為童生……若是順妥,說不定比他這先生更早考出來……

想及此,潘佳卿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卻在轉念又釋然了,而且有了些自得,不管林旭是否比他更早進身,一個師生的名分卻是定下了……呵呵,他這也算占了莫大便宜了!

林旭和俊文也在面館裏吃了午飯,徐長文和邱晨一起與潘佳卿告辭。

邱晨難得進一回縣城,自然要去購買一些物品。就仍舊讓林旭和俊文把徐長文送回家,她和楊樹勇帶了幾個孩子,歡歡喜喜去逛街了。

坐在馬車上,透過車窗看着邱晨領着大大小小一群孩子,背道而去,漸行漸遠,徐長文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看的眼睛有些酸了,馬車也繞過街角看不見了,徐長文只能垂了眼,嘆息一聲,放下青布的窗簾,掩去窗外的街市和人流,只剩下小小車間裏,他自己。

邱晨和楊樹勇帶了孩子們來趟縣城,自然要買些孩子們喜歡的點心零嘴兒,清水鎮沒有的食材肉食也自然少不了。

這個時代的牛、馬、騾子、驢子是農耕運輸的主要畜力,不允許百姓們随便宰殺的。老百姓養一頭大牲口不容易,也不會随便宰殺,是以,平日裏是見不到賣牛肉、驢肉之類肉食的。今兒也是趕巧了,城西村子裏的一頭壯年大走騾上山運貨踩空摔死了,被肉鋪子聞訊得了來,邱晨一行人到的時候,剛剛好擺上沒多久。

騾肉顏色暗紅,肉質紋理較粗,沒吃過的都有些疑心,而且,同樣是一斤肉,騾肉比豬肉貴了近一倍,還精瘦的沒有肥肉……本來肉鋪子老板想着掙筆大錢的,沒想到,卻冷清得很,都沒幾個人上前詢問。

邱晨卻是吃過騾肉的,在現代她的家鄉還有一句俗語‘天上的鵝肉地上的騾肉’!說的就是騾肉是走獸肉中,美味最拔尖兒的!

看着暗紅色的肉,她最初還以為是牛肉呢,一聽是騾肉,心中更是大喜。

經過和肉鋪老板談了番價錢,邱晨就直接要了兩扇連骨帶肉的肋巴,又要了兩條後腿,還有騾頭和整幅骨架,加吧加吧算下來,竟是十兩三錢半銀子,肉鋪老板笑的一身肥肉直顫悠,很豪爽地一揮油膩膩的手,把半錢銀子的零頭抹掉了,又熱情周到地指點了邱晨一行,去隔了兩間鋪子的陶器店裏買了口大缸,把騾肉裝進去放到馬車上。

楊樹勇看的直心疼,幾次開口阻止,卻根本不管用,只能眼睜睜看着妹妹将一錠大銀子換了一缸肉……裝車還是他和俊文林旭一起來做。

離開肉鋪子,邱晨笑容滿面的:“大哥別心疼銀子,咱們辛辛苦苦掙銀子來,不就是為了吃得好穿得好,老人們孩子們不受屈麽?我盤算好了,這些騾肉是難得的,大哥看看在縣城裏可有咱們那邊的馬車,給咱爹咱娘和嫂子們、小俊禮送一半回去,後腿肉剁了餡子包餃子包包子都是好的,肋巴就剁成塊兒炖,比豬肉可香多了……哦,說起炖肉,咱們還得去趟藥鋪子,我去包上兩包調料給嫂子們捎上,炖肉用稀布包了放進去就行了,那樣炖出來的肉才好吃!”

這麽興沖沖地說着,邱晨眼光一閃看到不遠處的藥鋪子,就加快腳步拐了進去,很快拎了兩個藥包出來。

見妹妹這般歡喜高興,又念念不忘着爹娘家人,楊樹勇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心裏暗暗嘆氣。

既然要往楊家鋪子捎東西,邱晨索性又去布莊買了六匹繭綢,六匹細棉布,還去糧鋪子買了一百斤白面一百斤白米,很快,所買的東西差不多就夠一輛車拉的了。

楊樹勇趕車近二十年,認識的人多,倒是很快找到了一輛與楊家鋪子鄰村的車子,邱晨拎了一塊二斤來重的騾肉和四尺青色棉布給那車把式,那人就歡歡喜喜地表示,下午也不等活兒了,這就往回走,盡快将騾肉給楊家送回去。

送着那馬車走了,邱晨又和楊樹勇帶了孩子們去了趟滿倉的木器店,定了給孩子們的課桌,又定了十多間房子的門窗,還拜托滿倉幫着購買蓋屋子要用的大梁和檩條等物。

滿倉一聽這話,就知道林家又要蓋屋,連忙詢問起屋的時間,他這幾天就能把手頭的活兒交付了,屆時,他一定趕回去,給林家做木器去。

這麽一說,邱晨反而搖頭道:“如今不過是備料,蓋屋子的日子還沒定呢,眼瞅着就要過麥秋了,接下裏又是伏天,也不宜起屋蓋房……我鋪排着,要蓋房子怎麽也得到秋後了!”

離了滿倉的木器鋪子,楊樹勇就疑惑地詢問邱晨:“妹子,剛剛聽你那話,怎麽又不蓋屋子了?不蓋屋子,一個月後,先生去了,去哪裏開塾?”

邱晨抿着嘴笑笑:“剛剛我想過了,咱們這請先生,辦私塾的,也不能只讓咱家的孩子來上學,不說西頭咋樣,鄰裏四舍的孩子也不老少……索性,請先生、蓋屋子的銀子咱們仍舊出,地皮和蓋屋的事兒,就交給村正和那些個村老們操心去!”

林旭一直安靜聽着,聽到邱晨說到這裏,反而比楊樹勇反應快,笑道:“大嫂将此事交給村裏,不但不用操心,反而落了個尊老敬老的名聲!”

邱晨看着林旭露出了贊賞的微笑:“看來,二弟是真的長進了!”

一句話,反把林旭說紅了臉,連連拱手表示不敢。

之後,邱晨帶着林旭和一幫孩子又去了安平城最大的書店。這裏的書店也不是清水鎮那一間房的書鋪子能比的,整整齊齊的四大間房子,入眼都是一落到底的大書架子,上面被各色書籍擠得滿滿登登的,看的孩子們一個個瞠目翹舌,驚訝又震撼!

看着時間,邱晨給了孩子們一個時辰的時間,任他們看各種書籍,或者看各種精美的文房用具。‘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句話,邱晨深以為然,有些東西不親眼看到,僅憑書中描寫,是沒辦法具象化的。有時候背上幾千字的文章,也不如看一眼實物來的直觀,來的印象深刻。

一個時辰的最後一刻鐘,邱晨給沒個孩子五兩銀子的選擇權利,讓他們在五兩銀子的範圍內,随意購買自己喜歡的書籍文具。

林旭很直接,兩本書就花了四兩六錢,剩下的買了一塊香墨,剛剛好五兩銀子;

俊文比較節儉,買了一沓練字用的低檔生宣,買了兩支毛筆,最後買了兩本書,一本是陶弘景《神農本草經》,一共花了三兩二錢銀子;

俊書就拿了一只算盤,邱晨看到了,還把算盤給他剔出來,說這是她應該給俊書買的,讓俊書再去選些別的東西,俊書張望了一會子,愣是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要;

俊言買的一支竹笛,兩支毛筆,一共花了一兩四錢銀子;

俊章買了一套染料,大小毛筆,還買了一小沓生宣,又買了一本花鳥畫圖集;

阿福買了一對竹根雕刻的卧鹿蝙蝠紫藤鎮紙。阿福之所以買下這一對鎮紙,并非小家夥貪圖圖案精致,或者附庸風雅,乃是書鋪的小夥計一句‘福氣滿滿’,讓小家夥當機立斷動了購買的心思。至于小夥計後邊那句‘高官厚祿’,就被他自動忽略了;鎮紙一買到手,阿福就拿了一只送給阿滿,兄妹倆一左一右,平分秋色,不偏不倚;

阿滿最小,小丫頭卻志向頗高,買了一本《詩詞集全》;收集了唐宋各大名家的詩詞,厚厚的一本,很有分量,五兩銀子還不夠,正巧阿福剩了一兩多給她添上;

邱晨看着孩子們選購的東西,各有所需,獨具特色,卻沒有誰去購買不切實際的豪奢之物,可見孩子們的淳樸厚道,心下自然歡喜。于是,剩下的各色筆墨紙硯,她又買了一大包,連孩子們的花費,這一家鋪子,邱晨就花出去了将近六十兩銀子。

需要的、喜歡的都買了,一家人也就歡歡喜喜踏上了歸程。

臨出縣城的時候,邱晨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回春堂往邊關送貨,雖然确切的目的地她不甚了解,但大方向卻是一路向北的。徐長文所去的懷戎鎮就是北邊重鎮,她怎麽忘了和徐長文交待一聲,若是徐長文能跟上商隊一路同行,互相照應着,也方便的多。

“停一停!”邱晨叫停了馬車,和楊樹勇一說,楊樹勇也連連拍着自己的腦門兒,說他也給混忘了。于是又打發俊文和林旭趕着車去徐家走了一趟,徐長文也沒去過北邊,路途遙遠生僻,能夠跟着商隊同行,自然歡喜不已。于是和林旭約定好了,定下出發的日期,就過來報信,屆時一起相伴同行。

再次啓程,衆人沒了什麽未了之事,于是,一路歡笑暢快,在路上看到一片漂亮的野花,俊言俊章還跑下去采了一大把野花軟草回來,給滿兒編了一個大大的花環草帽,戴在滿兒頭上,兩個小辮子從花環上邊彈出來,顫悠悠的像一對觸角,顯得睜着大大眼睛,笑靥如花的小丫頭,就如一只花精靈,可愛無比。

兩輛車,老老少少一大群人沒顧上在縣城吃飯,邱晨買了些包子,還有些熟食,路上邊走邊吃,天色和暖,陽光燦爛,人人滿心歡愉,倒讓邱晨找到了一些在現代時自駕游的樂趣。

随着一天天和暖,太陽落山的時間越來越晚,一家人回到家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光。到了家,邱晨和蘭英等人打了個招呼,就拎了二斤騾肉和兩斤點心帶着林旭一起去了村正家。

一進門,就見季氏站在院子當間喂雞,一邊和廚房裏的大兒媳婦說着話。

“嬸子!”邱晨笑着招呼了一聲。

季氏一眼看到邱晨邁進來,立刻扯起一臉燦爛的笑,匆匆把手裏的高粱秕子往院子一揚,拍打着手和衣裳,匆匆迎了上來。

“哎呀,是海棠啊,快進來快進來!”

一邊說着,一邊走到邱晨身邊,尖着眼睛有些誇張地打量着邱晨道:“海棠這身衣裙是新做的吧?啧啧,這顏色這樣式可真雅致!”

季氏的大兒媳婦也聞聲從廚房裏走出來,笑着道:“娘只看到了海棠嫂子的衣裳,可這衣裳也得分人穿。這身衣裳也就是海棠嫂子穿,穿在別人身上可沒這麽好看!”

這婆媳倆的奉承熱情,邱晨知道出處,直覺虛僞和勢力不想應付,卻也不得不撐起笑臉,笑着把話題轉開:“呵呵,你們家這是還沒吃飯吧?我玉貴爺在屋裏不?我想找玉貴爺問件事兒。”

邱晨對她們婆媳倆的奉承避而不答,季氏和兒媳都有些讪讪地,聽邱晨提起自家公爹,季氏又笑開了,熱情地迎着邱晨往屋裏走:“瞧瞧,我這人一高興就犯糊塗,見了你就親的不行,就把你給堵在門口了,也就是你不和我外道,換個人還不知怎麽埋怨我呢……呵呵,你爺就在屋裏,快進屋,進屋說!旭哥兒,快進屋,快進屋,呵呵,旭哥兒眼瞅着也成人了,真是一表人才了……”

季氏長篇大論地說着,又回身吩咐兒媳婦燒水沏茶。

邱晨也不和她多說,順着話往屋裏走,一邊接過林旭手裏的騾肉和點心,交到季氏手裏:“嬸子,今兒去了趟縣城,恰好遇到人家賣騾肉,我就稱了幾斤,拿兩斤過來,給玉貴爺嘗嘗!”

季氏一臉喜色地連連點頭:“哎喲,騾肉啊,這可真是稀罕物,輕易遇不見一回吶。這個剁成餡兒包餃子可是好吃着呢,嘿嘿,你玉貴爺牙口不好,吃上頓騾肉丸兒餃子還不知怎麽歡喜呢!”

說着,幾人也走到了屋門口,邱晨笑笑,一腳跨進屋裏,就朝着黑洞洞的東裏間揚聲叫:“玉貴爺!”

“嗳,福啊,快進來吧!”劉玉貴端坐在椅子上,也比第一次邱晨上門熱情了許多招呼着。

邱晨和林旭邁進黑洞洞的裏屋,季氏緊跟着走進來,把手裏的點心和騾肉往劉玉貴面前送了送道:“爹,您看,海棠和旭哥兒給你買來的點心和騾肉吶,改明兒,我給你包騾肉餃子哈!”

劉玉貴老得像核桃皮的臉上多了絲柔和的笑容,點了點頭,又叮囑道:“今兒晚上剁出來喂上,要不不入味兒……哦,和面的時候和得軟些,硬面餃子不好吃……”

“嗳,成,我過會兒就去剁!”季氏把點心給老爺子放在桌上,拿着騾肉往外走。

邱晨笑着道:“嬸子,你用清水放入一捏鹽泡上一個時辰,肉裏的血水排幹淨了,餃子味兒更香!”

“哦,好,好,那我這會兒正好去泡上!”季氏連連點着頭,笑呵呵地出去了。

季氏出去了,劉玉貴的目光就轉到了邱晨和林旭身上:“我聽說你們林家準備請先生開私塾?”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笑着道:“老爺子,确有這回事。不過,不是我們林家開私塾。我和二弟商議着,福兒爹沒了後,我們一家沒少受村裏的四鄰八舍地關照維護,如今我們開了那個小作坊,也多多少少掙了點兒錢。我們就想着為鄉親們做點兒事,一開始也沒想出能做啥,還是後來看到鎮上的那些鋪子裏招個學徒都願意要識字的,我才想到,若是咱們村裏孩子們能識字念書,就是讀不成秀才,識了字,找個鋪子做活計、做掌櫃的也是門出路……可畢竟我們家人口少,二弟也沒成年,家裏也沒個主持的……我就想着過來和玉貴爺商量着,建一間村裏的學堂,我們林家出磚瓦石料木料,勞煩玉貴爺和村裏的老人們操操心,張羅張羅,挑塊地,招呼些人手……”

“哦,你要幫村裏建學堂?”劉玉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雙昏花的老眼緊緊地盯着邱晨,進一步确認着。

林旭站起來對劉玉貴拱手道:“是的,我和大嫂是這麽商量的,還請玉貴爺和村裏的長輩們操持受累了!”

“哈哈,這算什麽……咳咳,這是好事啊,惠及子孫的大好事啊,我們這些老頭子們受些累怕啥的!呵呵,旭哥兒,坐下說,坐下說……”劉玉貴笑的一張老臉比菊花的紋路還豐富,招呼着林旭坐下後,又緊跟着道,“旭哥兒,你既然和你嫂子出錢建學堂,可想過去哪裏請先生啊?像徐先生那樣的好先生可不好找哇!”

林旭笑着看了看邱晨,叔嫂倆交換了個眼神,道:“玉貴爺,不瞞您老說,徐先生臨走給推薦了個先生,學問品行都是極好的……”

“哦?”劉玉貴臉上的笑容緩了些,看着林旭問,“他可肯來咱們劉家岙?要多少束脩?”

邱晨笑着接了話:“玉貴爺,這請先生的事兒,徐先生也替咱們問過了,那位潘先生侍母甚孝,說他是肯來的,但還要回家問問母親的意思……”

劉玉貴連連點頭:“孝順好,做人兒女就應該孝順……”

念叨着,劉玉貴的目光在邱晨和林旭身上掃過,有感嘆起來:“按說上學交束修是本分,可若是束脩收的太高,只怕村子裏一大半的孩子還是沒辦法念書啊……”

邱晨看了林旭一眼,笑道:“玉貴爺,這事兒我和二弟也商量過了。只要我們林家還過得下去,就每年拿十兩銀子貼補給先生。剩下的,孩子們一人交幾百個錢也就夠了!”

“十兩……”劉玉貴似乎是反應不過來重複了一下,随即連連感嘆道:“如此就好了!我就說你們林家是好的!有了你們林家如此顧念鄉鄰百舍,咱們村子裏以後也要念着林家這份情……你們放心吧,你們林家以後盡管安心,只要我活着,村裏人誰也不敢生什麽事非!”

“玉貴爺一直關照維護我們林家,我們一家心裏都有數呢!”

“嗯,一個村裏住着,鄰裏百舍的,升子又不在了,能照顧的照顧下也是應該的……”劉玉貴自謙了一句,又道,“徐先生辭了館,孩子們都沒了先生,若是建學堂,就要趕着點兒了……過些日子,開始了夏忙,也不好找人手了。”

“嗳,這事兒都聽玉貴爺鋪排……已經定了磚瓦石料,木材……玉貴爺也幫着操操心,看誰家有,我們出錢買過來,你看成麽?”

邱晨和林旭叔嫂倆放的姿态很低,又全權托付,這讓劉玉貴很是有一種受人尊重的驕傲和自得,心裏也自然滿意。連連點着頭道:“成,就這麽辦吧。我今晚就把村老們召集過來說說這事兒,明兒打發人去看了日子,就讓人過去和你們說……”

邱晨又道:“你老和長輩們商量着鋪排就成……玉貴爺,你老鋪排着,這學堂建在哪處好呢?”

邱晨出了錢,出了力,雖說讓村裏建學堂,可也想着離自家近些才好,孩子們上學也方便不是。

劉玉貴此時已經微微低了頭,沉吟了片刻後,擡眼看了看林家叔嫂,又頓了頓,才開口道:“嗯,我看你門前鋪的路好,這樣吧,你們再多定些磚石,也把學堂的門口鋪鋪……嗯,就接着你們林家,在東邊兒那塊空地上建學堂吧。那邊地勢也好……”

不說林家紫氣東來麽?林家再修學堂也畢竟是外來戶,若是學堂沾了這紫氣,出幾個成才的子孫,才能讓劉家改換門庭,光宗耀祖吶!

劉玉貴一說地勢,邱晨和林旭也都想到了緣由,林旭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起來,嘴動了動想要說話,卻被邱晨暗暗地止住,笑着一口答應下來。只不過,邱晨也和劉玉貴說,林家做工的人多,平日裏難免動靜大些,建學堂緊挨着林家怕會影響到孩子們念書,最好是學堂和林家之間留出些空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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