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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籌備
在邱晨和木匠們交待車廂要求的時候,楊樹猛出去一趟。他和大哥昨日來鎮上的時候,已經和相熟的兩個牲口經濟打了招呼,讓他們幫着踅抹馬匹走騾,今兒楊樹猛過去一看,那兩個經濟果然有些門路,短短一天時間,就搜羅了十來匹馬和走騾來,俱都健壯優良,楊樹猛挑了一番,确定了兩匹體格高大的走騾。
騾子但論奔跑能力不如馬匹,但身坯高大,耐力持久,拉車運貨卻比馬匹好用。
趕着騾子回了車馬店,邱晨一見兩頭體格高壯結實,極精神的大走騾,也立刻喜歡上了。歡歡喜喜地買了兩套騎乘的鞍辔,這才跟了楊樹猛一起離開馬車店。
之後,邱晨去布店買了四大卷油布,又去雜貨店買了蓑衣、鬥笠、雨傘、木屐諸物。
采購了楊樹猛所說的這些必備物品外,邱晨又去買了三十斤豬肉,又去留仙居找劉金才買了五十個鹹鴨蛋,去雜貨鋪買了一袋子木炭,最後,邱晨去了趟回春堂,毫不留情地買走了回春堂中庫存的所有硫磺、火硝。
在回春堂,還收到了徐長文捎來的信兒,說等啓程前一天,徐長文跟着回春堂的馬車趕到清水鎮,啓程那日早上,大家在清水鎮會和。
回去的路上,邱晨坐在新裝的車廂裏沉默着。
她不知道自己把改良火藥造出來會引發什麽結果,但眼下她實在沒辦法置自己的三個至親之人于危險而不做防備。她也知道,就憑她眼下的條件,制作出來的東西殺傷力可能并不太太恐怖,她求的不過是屆時可以給大哥和小叔一個逃命的時間緩沖。
一直沉默着快到劉家岙的時候,邱晨突然問:“二哥,我記得你小時候打彈弓打的好,現在可還有準頭?”
楊樹猛被她突然一問地愣了一下,才哈哈笑道:“你那時候那麽小,居然還記得二哥打彈弓啊……”
邱晨暗暗汗了一下,她也不過是猜度着村裏的男孩子都喜歡彈弓,這才試探着一問,沒想到居然給她蒙對了。
不用她回話,楊樹猛笑了幾聲,道:“自從接了車鞭子,二哥可是有年頭沒摸彈弓了……不過,想來那東西頂多有些手生,拿起來練上幾下子,找個準頭還是不難的。”
邱晨笑着連連點着頭,笑眯眯地從身後摸出兩條牛筋和一塊巴掌大的牛皮來,舉到楊樹猛跟前晃了晃,道:“那,二哥回去就趕緊尋摸個合适的木架來,用這個制架彈弓出來。”
“哦,這是給那幾個淘小子做的?我說海棠啊,那幾個小子本來就夠淘了,你別總是慣着他們!”楊樹猛雖然這麽說着,但卻已經把牛筋拿到手裏仔細地看起來,從他關注的神色不難看出,他對做彈弓絕對很有熱情。
邱晨笑着搖搖頭:“二哥就別管我要彈弓做啥了,你回家就趕緊做,争取晌午飯之前做出來。我有用!”
楊樹猛睇着妹子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麽端倪來,只要無奈地笑着點頭應下。
到了家門前,林旭和楊樹勇幾人都出門來接,邱晨和幾人打了個招呼。阿福阿滿和幾個孩子都跑過來接着。邱晨伸手摟着阿福阿滿親了親,又摸了摸其他幾個孩子,拿了一包點心交給最大的俊章,幾個孩子就歡笑着謝了,呼啦啦跑去吃點心了。
豬肉卸下來,邱晨叫來做菜手藝比較好的玉香和蘭英,讓她們把肉切成兩公分大拇指粗細的長條,放入鹽和調味料腌制,再烤成肉幹,可以帶在路上吃,能存放較長時間不壞。
外邊大人孩子的歡笑熱鬧,邱晨拎着一只瓷壇子和一袋子木炭默默地進了東廂。
因為東廂如今被邱晨征用制藥,未經她允許,誰也不會往那邊兒湊。就連阿福阿滿和幾個小的也都知道這一點,邱晨進了東廂,不虞被人打擾,臉上的笑容就完全冷了下來。
默然片刻,邱晨嘆了口氣,就毫不猶豫地拿起硝石、木炭和硫磺粉碎、過篩,稱量之後,按照比例配制。邱晨用的是木炭中心部分的棕色部分,也選擇了特定粗細的顆粒,操作起來也要按照順序比例配制均勻。粉粒做好後,邱晨又靜默了片刻,就走出東廂,把門鎖好進了正屋。
玉香和蘭英腌制完肉條,正在擇菜準備午飯,邱晨和她們打了聲招呼,就在鍋裏加了水,然後淘了三碗糯米放進鍋裏煮着,她拿了一只小陶盆去外邊尋了些紅泥土回來,糯米粥也熬煮到了黏稠,她取了一碗糯米汁,拿了兩個雞蛋,端了盛紅泥土的陶盆兒回了東廂。
紅泥土中加入糯米汁和蛋清和成黏合性極好的泥巴,邱晨就開始把準備好的藥粉顆粒灌入一支支竹管裏。藥粉中放入毛邊紙沾了藥粉撚成的引線,然後放入紙屑填實,再放入一層幹紅土,最後用蛋清糯米汁和好的紅泥封口。
一個個竹筒填藥封口,邱晨做的一絲不茍,把所有的藥粉統統裝填完畢,最後邱晨得了一百一十多支爆竹!
把這一百一十多支爆竹在炕上擺放好,又清理了操作場地,邱晨這才重新出了東廂,取了一小捆木柴,在東廂的炕竈裏點了火,讓炕面的熱力烘幹那些爆竹封口的泥巴。
檢查了一遍,邱晨聽到外邊已經招呼吃飯了,也就熄了竈裏的火,出了東廂,一轉臉看到幾個跑過來的孩子,邱晨臉上頓時綻開一個歡喜的笑容來。
抱着撲進懷裏的阿福阿滿親了親,用指頭抹抹兩個小家夥臉上的灰道兒,邱晨點着兩個孩子的鼻尖兒,笑道:“兩個小髒貓,都成花臉了。快去洗手洗臉,咱們該吃飯了!”
中午飯邱晨就熬了一個糯米粥,做菜沒管。玉香和蘭英做了兩個菜,一個炝菠菜,還是蘭英跟邱晨學的,不過如今蘭英做的味道已經絲毫不比邱晨差了。玉香則做了一個韭菜炒雞蛋,用的是那種韭菜雞蛋一起炒的辦法,炒出來韭菜雞蛋成一塊塊的餅狀,帶着濃郁的韭菜雞蛋香,很樸實卻也很香。
吃過午飯,幾個小的由俊言俊章帶着去西廂午睡,邱晨拿了腌制好的肉條放進鐵鍋裏,文火烘烤,細細的火在竈裏燃燒着,鍋裏的肉條滋滋啦啦地響着,一股帶着焦味的肉香慢慢蔓延開來。等滋啦聲小下去,邱晨就把鍋裏的肉條取出來,然後把竈裏的餘火扒到一只大鐵盆裏,把肉條架在火盆上邊,外邊罩上一個大桶,讓熱氣不會四散,慢慢地熏蒸着上邊的肉條,直到烤至七八成幹,烤肉條就做成了。這樣的烤肉加了調料和鹽巴,鹹香濃郁,還能存放一到幾個月不會敗壞,最适合外出攜帶。當然,家裏那麽多孩子,做了烤肉自然也不能落下他們,所以邱晨這一次買的肉很多,給林旭楊樹猛帶上之後,還足夠孩子們美美的吃上幾天當零食。
肉條在火上烤着,前院後院的人也都在忙乎着,邱晨再一次打開東廂房門,走了進去。
竈坑裏的火已經熄了,火炕上烘着的封口泥巴已經完全幹透。邱晨把她訂做來準備做皂基的銅盒子拿來,将一支支做好的爆竹放在盒子裏,最後扣好盒蓋,一百一十多支爆竹裝了四個銅盒子,每一個盒子裏放了二十五支。剩下的十一支,邱晨攥在手裏摸了摸,最後,揣在懷裏,走出東廂。
在馬棚裏找到給馬兒刷毛的楊樹猛,“二哥,你來,我有點事兒和你說一聲!”
楊樹猛沒有遲疑,在水桶裏洗了洗手,拿了邱晨點名要求的彈弓,就跟着邱晨往外走。
邱晨沒有說話,一直出了家門,繞過院牆徑直往山上走去。
“妹子,你這是要去做啥?”剛剛出家門的時候,楊樹猛還沒覺得怎樣,可看着邱晨一聲不發地在往山上走,他就漸漸地覺得不對勁兒了,于是忍不住開口詢問起來。
“二哥,我做了幾個可以防身的東西,我們找個背人的地方試試。”邱晨聲音平靜地說着,卻難以掩飾心裏的緊張。
說實話,她長到這麽大,在現代近二十年幾乎天天和各種藥劑打交道,只不過,之前她研究這些藥劑的目的是為了做出療效更好的藥劑,用來治病救人。但這一回,也是她第一次用自己掌握的知識,制作可以殺人的武器!
如果是黑火藥,這麽大一只爆竹可能僅僅是響聲大一些,離得近了會被嘣傷,但她用了改良的棕色火藥配方,爆炸力可要大上許多倍,絕對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武器--這還是因為外殼僅僅用了竹筒,而不是特制的鐵殼!
聽邱晨這麽說,楊樹猛特別吃驚,卻還是跟着邱晨往山上走,并沒有落下半步。
他幾次張嘴想要問究竟是什麽東西,需要走這麽遠,回頭看林家的小院都幾乎被樹木遮掩看不到了,據楊樹猛估摸最少也走出二裏路了。不過,他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算了,妹妹明顯不願意說,那麽他就跟着看吧,不論是什麽,過會兒也就能看到了。
邱晨帶着楊樹猛一直往山上走了足有三裏多路,這才在一片樹木稀少,青石袒露的山坡上停下腳步。
“哥哥,你在這大石後邊,藏好了!”邱晨回頭囑咐一聲,徑直往前走去。
制作的原材料和工藝太簡單,邱晨對自己制作出來的東西究竟多大威力也沒數,為了安全起見,她又往前走了四五十米,尋好了自己藏身的大石,這才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拿出一支竹管放在一塊大青石上,掏出火折子吹出明火來,點火--因為心中緊張,邱晨的手微微地哆嗦着,點了幾次,才将看到引線頂端竄起的火花兒,邱晨立刻起身就跑。
因為蹲了一會兒,腿腳有些麻,邱晨跑了兩步居然噗通摔倒在地。
“妹妹!”楊樹勇一聲喊就往這邊跑。
邱晨心急地完全顧不上膝蓋和雙手的劇疼,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朝着楊樹猛飛跑過去,一邊大喊:“二哥,躲起來,快!”
這麽說着,兄妹倆就跑到了一處,這會兒再找隐蔽之處已經來不及,邱晨撲過去,一下子把毫無防備的楊樹猛撲倒在地,借着一沖之力,抱緊了楊樹猛用力地連着幾個翻滾,終于滾到一塊巨石後邊,并用了最大的力氣按住楊樹猛趴在地上,不讓他翻起身來。并用兩條胳膊護住了自己和楊樹猛的頭部。
砰!
一聲巨響,在身後傳來。
随即,就有無數的碎石、泥土、斷枝飛濺起來,淅瀝嘩啦地落在石頭上、地上,也落在邱晨和楊樹勇的身上。泥土細細簌簌的并不疼,但是一些飛石快速地打在身上,還是一陣陣劇疼。最開始一兩下,邱晨還有感覺,最後只覺得整個背部和雙腿都火辣辣的,根本不知道被砸了多少下!
趴在地上,邱晨暗暗地苦笑,她此時完全可以确定了,被她粗制濫造出來的‘爆竹’威力絕對夠大!若扔在毫無防備的人群裏,殺傷力絕對驚人!
好一會兒,飛石泥土雨才停下來,邱晨又趴了一會兒,這才渾身的疼痛爬起來。耳朵嗡嗡作響,讓她的頭吔轟轟地有些暈。
揉了揉耳朵,撲了撲身上頭上的泥土碎石,低頭看到楊樹勇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邱晨連忙伸手去拉。
“二哥!二哥!”
楊樹猛被邱晨拉起來,還是一臉的驚恐茫然,邱晨接連叫了幾聲,才把楊樹猛的目光聚焦起來,眼珠緩緩地轉到邱晨臉上,愣愣地瞅了好一會兒,這才緩過神來,哎喲一聲,誇張地嚷道:“海棠,你這是弄得什麽啊?這是把雷給引下來麽?”
邱晨笑了笑,道:“哪裏是什麽雷啊,是我跟着書上學做的爆竹,只不過,聲響和勁兒都比普通爆竹厲害!”
說到這裏,見楊樹猛還是定定地看着她,邱晨終于落下臉上的笑容,苦笑着一屁股挨着楊樹勇坐了下來,擡頭,就能看到那邊爆炸引起的大坑,還有飛的四散開來的石塊泥土……她就連苦笑都不笑不出來了。
“大哥,這一去有多危險不用我說,而你和小叔再加上俊書,一個老老實實的百姓,兩個只半大孩子,不讓你們有一點點防身之物,我又怎麽放心讓你們去呢!”邱晨也不看楊樹猛,也不管楊樹猛聽沒聽懂,顧自繼續說着,“這些東西給你們帶上,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注意了再注意,千萬注意不要接觸到火燭,哪怕是一點點火星都不能碰上……不過,萬一遇上什麽危險,你也不要管其他的,點燃一顆扔過去,你就帶着小叔逃命。相信,有了這些,只要不被大軍圍住,百十個人是沒辦法困住你們的!”
下了山,看着院子裏仍舊忙碌熱鬧的景象,楊樹猛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耳朵裏更是嗡嗡地一直作響。
歇息了一會子,看着楊樹猛的臉色漸漸緩過來,邱晨又讓他用彈弓包了石塊試了幾次,不談準頭,楊樹猛臂力不錯,彈弓的射程還行,邱晨目測應該有三四十米。
之後,兄妹倆選了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做掩體,邱晨點燃了一顆爆竹,讓楊樹猛用彈弓射出去。因為爆竹比石塊輕一些,射程又短了些,大概有二十七八米的樣子。
不過,這一次,他們兄妹有了巨石掩體,又有了心理準備,雖然不可避免地仍舊有些石屑飛濺過來,卻比第一次的狼狽危險好太多了。
爆響和飛石過後,邱晨率先站起身來跑過去看爆炸情況。拇指粗細的爆竹制造出來的彈坑竟然有一米方圓,周邊碎石泥土飛濺的範圍更是能夠達到十多米。這樣的殺傷力……僅供突圍逃命的話應該足夠了。
楊樹猛的耳朵嗡嗡響的厲害,看着大大的兩個坑洞,嘴巴也大張着忘了合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愣怔怔道:“乖乖,這要是扔到人窩子裏,一下子得要了多少人的命啊!”
邱晨臉上的微笑一下子凝固,她轉回頭,鄭重而冷肅地看着楊樹猛道:“二哥,我不管別人如何,我只要你和俊書、旭哥兒都囫囵個兒地回來。不然,我沒辦法向咱爹娘和嫂子們交待,也沒辦法向林……向福兒爹交待!”
記憶中的小妹雖然活潑爽利,但卻也不乏女兒家的羞慚扭捏。可自從妹夫沒了後,再見到妹妹,楊樹猛總覺得妹妹變了很多,性子爽利了許多,卻幾乎沒了羞慚忸怩,而且,思慮周全,處事老到……這會子,眼前妹子冷着臉凝視的樣子,竟讓楊樹猛生出一種敬服來。
“二哥,你來看看,這樣的鬥笠、蓑衣可好?”邱晨笑着在那邊招呼,原來是幾個婦人已經把蓑衣和鬥笠裏都縫上了油布,邱晨叫楊樹猛過去看看,試試。回到家裏,走進人群中的邱晨仿佛忘記了剛剛那聲炸響,還有渾身的劇疼。
玉香好心地問:“林嫂子,你剛剛在哪裏,可被那聲炸雷吓到?”
邱晨微微一怔,明顯看到跟前的楊樹猛的身體一僵,不由就笑了:“怎麽沒聽到,這不,我叫着二哥陪我去山坡上想找味藥呢,被那兩聲旱雷給吓得摔了一身泥。你們在家沒吓到吧?”
“哈哈,我們在家裏能咋樣,倒是你不礙事吧?摔壞了哪裏沒有?”蘭英快人快語地說着關懷的話語,讓邱晨心裏暖暖的。
笑着搖搖頭,邱晨退開幾步,瞅了瞅楊樹勇身上的蓑衣,點頭笑道:“嗯,這樣一般的雨就不怕了。”
說完,又拿起兩張巨大的油布縫制的東西交給楊樹勇:“大哥,這是給馬兒做的雨披,你拿了去試試,看有沒有哪裏不合适,趁着她們幾個在這兒,趕緊改改!”
說起馬兒來,楊樹勇歡喜起來,笑着拿了兩張馬雨披去了後院。平時裏趕車出門,遇上雨人披個蓑衣,馬兒身上也就披個麻袋,特別受罪。有了這個油布做的雨披可就好多了,即使遇上雨,馬兒也不用遭雨淋之罪了!
邱晨也跟着楊樹猛來到了後院,看着楊樹猛把雨披給馬兒披在背上,又在四個馬腿和馬脖子上系上固定的帶子,整個馬兒除了兩只眼睛和四蹄露在外邊,其他地方都遮蔽的密密實實的。邱晨感嘆,現代塑料制品成了人人稱恨的白色污染,這裏想要塊透明的塑料布卻根本不可能。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一看楊樹猛臉上綻放的笑容就知道,他對這件馬兒的雨披比他自己的蓑衣更滿意,更合心。
楊樹猛給馬兒試着雨披,邱晨就去把烤的肉幹收起來。幾個孩子已經睡醒了,這會兒聞着味兒都吸溜着小鼻子圍了過來。
邱晨笑嗔着讓孩子們去洗了手,一人給了一條,孩子們頓時歡笑着塞進饞了半天的小嘴巴裏,一個個用力地咀嚼着。阿滿小牙兒不夠有勁兒,抓着一條肉幹咬了半天都沒能咬下來,倒是口水都流了出來,沾滿了肉條和兩只小手。
“哎呀,小滿真笨,連肉幹都咬不動!”山子一條肉幹三兩下就吞咽了下去,一轉眼看到滿兒吃的狼狽,立刻嘲笑起來。
“這肉很硬,根本咬不動!”滿兒嘟着小嘴兒很委屈地維護自己。說着還發恨地舉着沾滿了口水的肉條遞到山子面前,“不信你試試!”
“試試就試試!”山子根本不嫌肉幹上沾了滿兒的口水,拿過那條肉幹就往嘴裏塞,用力一咬,然後就聽咯嘣一聲,山子噗地吐出一口沾了血的肉幹和一顆白白的小牙來!
“娘啊,我的牙被硌掉了!滿兒坑我……”山子被手上的血吓壞了,哭咧咧地向自己娘親告起狀來。
可,讓他意外的是,他娘和那幾個嬢嬢嬸子一聽他這話,都轟然大笑起來。他娘還瞪着他嗔怪着:“該,誰讓你搶小滿妹妹的肉幹吃啦!”
“嫂子快別吓唬孩子!”邱晨說着,走到山子近前,伸手翻了山子的嘴唇看了看,微笑着抹着山子的頭頂道:“別怕,你這是要換牙了,這顆牙掉了,過一段日子還要長出新牙齒來。不過,這段日子,山子可不能咬太硬的東西了。等牙長出來的後也不能用牙齒舔它,不然會長歪了哦!”
說着,去舀了一杯水給山子,讓他漱漱口,又拿來一壇酒精,用一小塊軟布沾了給他擦拭了還在冒血絲兒的牙龈。這不,邱晨剛剛忙乎完,山子就又活蹦亂跳的和孩子們去玩耍了,早把掉牙的事兒給丢到腦後去了!
一下午,幾個巧手婦人不但給蓑衣、鬥笠都縫上了油布裏子,做了馬兒用的雨披,還有車廂的門簾、窗簾。
門簾、窗簾都是用樸素的青色三棱布縫制而成,沒有繡花也沒有裝飾,卻最能遮擋風沙和初春的微寒。
忙亂着,邱晨也顧不得幾個孩子了,還好林旭這兩天不用上學堂了,就在家裏做起了臨時的先生,每天上午下午晚上三時,帶着一大群孩子們讀書認字。
滿兒這些日子,除了識字背詩外,還有一個大心事,就是那只抱窩的母雞,都不用邱晨管,每天都拿了秕谷子高粱秕子給母雞送飯。随着小雞出殼的日期一天天臨近,滿兒更是恨不能天天守在,只要有空,就每天跑去蹲在母雞抱窩的大筐子旁邊,大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好像一轉眼就能錯過小雞出殼似的。
邱晨正和蘭英幾個看車廂和蓑衣什麽的呢,就聽得從後院傳來滿兒一聲大叫;“娘!”
手一抖,邱晨都沒顧得想什麽,拔腳就往後院跑,轉過屋角的時候,又聽了滿兒的歡叫聲:“娘,快來,小雞出來啦!”
邱晨暗暗地呼了口氣,腳步不停,臉上卻露出一抹苦笑來。這小丫頭,一驚一乍的,可吓了她一跳!
快步跑過去,就見滿兒小丫頭興奮的小臉紅撲撲的,大眼睛閃亮如星,朝着她咧開小嘴嚷嚷着:“娘,快來,快來看,小雞出來啦……”
邱晨跑得急,有些微微的氣喘,跑過去,二話不說,一把撈起小丫頭,在胖乎乎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斥道:“咋咋呼呼的,吓了娘一跳!”
滿兒卻顧不上這些,也似乎沒感到屁股上的巴掌,扭動着小身子掙紮出邱晨的懷抱,扯着邱晨的手,示意她快看小雞。
趴在筐子裏二十一天的母雞,這會兒就像是完成了重大的任務一樣,已經從那一堆蛋上站了起來,抖摟着毛色晦暗蓬松的羽毛,翅膀一揮,跳出筐外,咯咯咯地低叫着,邱晨連忙從旁邊抓了一把高粱秕子撒到它腳下,饑餓疲勞的母雞,咯咯叫了兩聲,立刻低下頭飛快地啄食起來。
手又被滿兒扯了扯,邱晨轉回目光,就見一堆鴨蛋雞蛋中,中心位置的兩只蛋,都已經被啄開了口子,其中一只小雞已經露出了濕漉漉的腦袋,一雙黑豆樣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嶄新的世界,也看看圍觀的一大一小。
不過,小雞顯然沒有時間好奇玩耍,随即就掙紮着小腿小身子,想要把束縛了它的蛋殼掙脫開來。
滿兒看着着急,伸出小胖手就要幫忙,卻被邱晨阻住:“小雞出殼必須靠自己的努力,咱們不能幫忙,不然小雞就活不下來!”
一聽小雞活不了,滿兒立刻縮了手,眨着眼睛緊張地盯着努力的小雞。
還好,這只小雞出殼很順利,沒兩下子就把裂了縫兒的蛋殼蹬開,抖抖小翅膀,邁過了它新生命歷程中的第一道坎兒。剛出生的小雞,羽毛上仍舊沾着未幹的蛋液,濕漉漉的貼附在身上,腿腳也還沒有力氣,有些脫力似的趴在一堆蛋中間。
很快,第二只小雞也出了殼。然後,一只只蛋就像是聽到沖鋒號的士兵,争先恐後地啄破蛋殼,完成了新生。
讓邱晨比較驚訝的是,小鴨子扁扁的嘴巴,居然也毫不示弱,啪啪啪幾聲,就把蛋殼磕破,披着一身灰黑色的羽毛,大一號的小東西就破殼而出了。
娘兒倆看的目不轉睛的,俊言俊章福兒等孩子也呼呼啦啦地跑過來看稀奇,每有一只小雞破殼,都會引起孩子們的一陣歡呼。
邱晨和幾個大人也都滿臉笑意,看着一只只小雞小鴨的新生,更多的是看着孩子們歡喜興奮的笑臉。
最後,有兩只蛋沒能孵化,有一只小雞最後沒能掙脫蛋殼的束縛,窒息死了。滿兒很傷心,守着那三只蛋不肯離開,最後,還是母雞領着小雞開始活動了,小毛團兒般的小雞小鴨們可愛非常,漸漸地轉移了滿兒的注意力,蘭英才偷偷把那只孵雞的筐子連三只壞蛋拿走。
如此,忙亂中,三天很快過去了。
初五這天晚上,幫工的人都散了,老何和劉三河也吃飽回了三奶奶家,俊文俊書懂事的帶着弟弟妹妹去了西廂房讀書寫字,邱晨又和楊樹勇、楊樹猛、林旭坐在正屋的大炕上說話,成子則被叫了進來,搬了個小板凳坐在炕下。
大炕的炕頭上用被子蓋着三只大大的陶盆,裏邊發的都是白面。這是明天早上要給出發的三個人蒸饅頭烙餅用的。外邊的鍋裏咕嘟咕嘟地炖着十幾斤鹵肉,這也是要帶上路的。
邱晨先問林旭,蒸酒流程可還有不懂之處,林旭略一沉吟,還是道:“大嫂,那酒分壇的憑據是什麽?成子說按照時間,但若是在其他地方,用不同的柴禾,這個時間不就不能為準了?”
一聽林旭這話,邱晨笑了:“二弟能問出這個,看來是真的用心琢磨了。這裏,你看,我花了一個小桶,上邊标了記號,裝水的話到這個記號正好是一斤。我們就用這個桶盛酒,同樣到這個記號,再稱重……”
“咦,都是酒,一樣多難道還會不一樣沉?”林旭插話問道。
邱晨點點頭:“是的。我們就是要用體重的不同來做分壇的區別!……你看我記得這些數,這就是分壇的憑據!”
成子在旁邊聽得很認真,到了這會兒小臉滿是興奮道:“那樣就不怕換地方換柴禾了!”
邱晨笑着點點頭:“是啊,第一次第二次難免會麻煩些,需要時時接取出酒稱重,不過,就按成子那個辦法,慢慢地把時間記錄下來,按時間換壇子就簡單的多了!”
回答完問題,見林旭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邱晨又道:“這些圖你可以不動,這些文字你在路上無事可以仔細地抄錄一遍,等到了那裏,就用你抄的那一份。若是問起,就說是林家祖傳秘技……”
“大嫂,這明明是你……”林旭想要反駁,卻被邱晨擡手止住。
“你既然叫我大嫂,阿福阿滿是我的孩子,我的也就是林家的。”邱晨微笑着,卻很鄭重地說到這裏,又接着剛才的話道,“別人要是給錢,無論多少你都不能要。咱就是無償上獻的,就是為了給戍邊的戰士們盡一份心……這個你讀了那麽多書,應該知道怎麽說,但不要太誇張,樸樸實實地最好。這個你路上琢磨琢磨……還有,在路上不要不舍得花錢,要多看多想少說少做,萬事不要太沖動,以你們的安全為最重。”
邱晨很想直接對他說‘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也想直接說路上不要爛好心,不要搞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們這三個人根本沒什麽武力值,主技能護着自己就不容易了。可這些話在邱晨的舌尖兒上打了幾個圈兒,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林旭鄭重地垂手聽着,聽邱晨囑咐完,深深地給邱晨施了一禮,道:“大嫂且請安心,一路上我會謹記大嫂的囑托。而且,此行還有大哥相伴,有什麽事我就和大哥商量,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嗯,那就好!”邱晨點頭,讓林旭坐下,又取了四個荷包過來,分別交給林旭、楊樹勇和成子,“這三只荷包裏,二弟和大哥手裏的分別是五十兩銀票十兩現銀。成子手裏的是十兩散碎銀兩和幾串銅錢,最後這個是五十兩現銀和二百兩銀票,放在馬車的門簾上邊的暗袋裏。路上先花成子身上的,遇到大事,再花你們兩人身上帶的銀兩。這三只荷包都要貼身放好,不要離身!”
三人自然沒有異議地答應下來。銀錢分成四份,哪怕三人身上的銀兩都遺失了,也還有馬車上的備份可以用,不至于因為銀兩缺了,困在路上。當然了,這些也都是邱晨有備無患,只要這三人一直跟着回春堂的車隊,基本就不用擔心因為銀兩問題困在路上。
“大嫂,不用這麽多,大哥拿着那些就夠了……”林旭第一次拿到這麽多銀子,一時覺得有些燒手,喏諾地想要還回來,被邱晨按住。
“‘窮家富路’,你好好帶着,‘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有銀子傍身總是有備無患的,平日裏花費有大哥操心,你不用憂心,路上經過許多地方,也說不定會遇上你喜歡的書籍什麽的,你不用疼錢,喜歡就買下來。車上那些錢,一來是預備有什麽意外,二來到了那裏,想要見主事的人,說不定要打點花費,你和大哥商量着,別心疼銀錢,順順當當辦完事兒,平平安安回來最重要!”
林旭眼窩裏發熱,低了頭連連答應了,把裝銀子的荷包揣進懷裏。
說完銀兩,邱晨從炕櫥裏拿出一沓子紙張來,遞到林旭面前。
林旭起身,鄭重将一沓紙接了過去,低頭略略翻看,就見幾張圖紙都描畫的非常詳細,而且每一張圖都附有詳細的文字說明,林旭這種門外漢不算,若是交到專業人士手中,有什麽問題差不多就能找到答案。最後面,是幾張蒸酒工藝流程的詳細規程,一步步也都詳細的很。
一頁頁蠅頭小字,雖然書法完全談不上好,連筆畫都有些粗細不均,但看在林旭眼裏,卻深深感動在心裏。大嫂白日那麽繁忙,這麽多字,以大嫂并不習慣寫字的手一筆一劃寫下來,還寫得工工整整,一字不錯,恐怕至少也得十來個時辰……
這些還只是勞體,更讓林旭感動的,還有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費心勞神。為了林家的安穩和興旺,大嫂可謂殚精竭慮,費盡了心思,連蒸酒這種手藝也毫不猶豫地獻了出去。可以說,将來不論林家還是他林旭,但有寸成,也都是大嫂勞心勞神的結果!
林旭将一沓紙鄭重理好,諸人再次坐好,邱晨開始詳細囑咐各種細節,“……路上,二哥和二弟有什麽事盡可跟回春堂的人商量,到了那裏,他們要送藥,見到的可能只是些負責辎重的小吏……我想過了,其他人咱們也夠不上,二弟可以試着去找一下來過家裏的幾個人,嗯,就是在咱們家裏吃過飯的……其一洪展鵬,身高背闊,黑臉膛,濃眉大眼,據我猜測,應該是為帶軍的……其二秦義,中等個頭,身形精瘦,氣質冷厲……應該是将軍侍衛……還有一個姓秦,名喚秦铮,這位據我看着應該位次較高,你們可能不易見到。若是其他幾位找不到,也可以試着求見他。看那人雖然性情冷淡,但對療傷藥和療傷方子卻很是看重,想來他應該能夠撥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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