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在被幾波VR游戲摧殘之後,第二期節目終于錄完,梁夜的感冒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好了個徹底。

衆人啧啧稱奇的同時肖照臨眼皮止不住地跳,他把梁夜送回家之後果斷謝絕了對方的邀飯,趕回家洗了個澡便開始投入到新一輪工作的準備當中。

明天早上他要參加白建禮新電影的試鏡,電影直到現在都沒有公布更多消息,是什麽樣的劇本不知道,試鏡都有些什麽角色也不知道,一切都尚在迷霧之中。

肖照臨最近沒有其他通告,公司給他争取這個試鏡機會的時候,本來也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畢竟之前因為宋乾的關系,很多資源都對肖照臨關上大門。

收到試鏡通知的時候連安安都松了一口氣,但随之而來的便是大山一般的壓力。白建禮素以嚴厲出名,對自己的作品要求極為苛刻,所以在試鏡的把關上也是特別的嚴格,在什麽信息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肖照臨只能反複地重溫白建禮以往的作品,就算知道沒什麽用,也總好過毫無準備。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肖照臨發現自己感冒了。

他先是睜大眼,然後沖着入室的陽光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這還沒完,他張嘴吸氣,那一瞬間喉嚨仿佛有幾十根羽毛在同時撩,特別的癢,他實在忍不住連着咳嗽了小半分鐘,最後喝了好幾杯水才緩過來。

試鏡當前碰上感冒,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沒想到隔壁梁大少的病菌這麽厲害。

肖照臨一邊翻着藥箱一邊腹诽,想起昨天梁夜挂着鼻涕的情形,不禁一陣頭痛。

今天親自來接人的安安抱胸瞪着時不時咳嗽兩聲,再偶爾打個噴嚏的肖照臨,黑着臉道:“臨到試鏡才來感冒,這是什麽新型操作嗎?”

肖照臨自知理虧,認真地給自己喂感冒藥,也幸好這感冒才剛來,暫時看着還不太嚴重,出門的時候肖照臨便覺得好上不少了。

電影的試鏡選在戲劇學院的劇場裏頭進行,這次試鏡并不公開,但到場的有不少年輕又眼生的面孔,看着應該是學院的學生。

肖照臨被工作人員領着到一個房間裏,他進去後一看,倒是見着幾個熟面孔,但他幾乎都喊不出來名字,讓他有些驚訝的是,方贊飛竟然也來了。

肖照臨腳步一頓,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宋乾。

方贊飛遠遠見到他進來,就招手喊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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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照臨走到近前,才留意到方贊飛頭發有些亂,身上穿得樸素,臉上打理得也相當随意,與往日光鮮的出行形象有不少差距。

方贊飛将手裏一張紙遞給他:“早啊肖哥,這是等下的試鏡流程,我排在你後面幾個。”

肖照臨低頭浏覽了一遍,發現紙上除了試鏡的流程順序,別的什麽都沒有,劇組看來是打算保密到最後一刻了。

周圍來試鏡的人五花八門,大約是因為心裏沒底,整個休息室裏頭的氣氛頗有些山雨欲來的感覺,有些人來回踱步,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到底在準備些什麽。

兩人閑聊了幾句,方贊飛的手機震了好幾次,顯然有來電,但他拿起來看了兩眼,面無表情地放在一邊,沒有接電話的意思。

電話盡職地震了十來下才徹底安靜下來。

大概過了一分鐘,方贊飛的手機又震了起來,這次不止是震動,還伴随着鈴聲,方贊飛挑了挑眉,這才拿起來接通。

肖照臨聽見他說了一個名字,應該是他的經紀人,才說了幾句,方贊飛便沖他擺手示意,邊接電話邊走了出去。

結果方贊飛這一通電話仿佛接了一個世紀,臨到肖照臨進去試鏡都還不見人回來。

肖照臨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最終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下收回目光往試鏡的房間走去。

他在推開門的時候便将所有無關的思緒抛至腦後,喉嚨倒是有些發癢,但還是忍着來到房間中央。只見面前一張長桌,正中坐着白建禮,旁邊另外三位看起來也是圈內名氣很大的前輩,倒是不見傳說中的主攝像賀傳聲。

房間正中還擺着一張很小的桌子,白建禮翻着手上肖照臨的資料,想起來這個藝人就是之前梁夜提到過的那個,他的目光落在肖照臨的臉上,微微點了點頭,覺得單從相貌氣質來看,這人倒确實有些意思,沒有那種新生代油膩膩的感覺。

白建禮指了指當中那張小桌子:“抽屜裏有臺詞,你有一分鐘的準備時間,開始吧。”

肖照臨微微一愣,沒有料到準備的時間給得如此之短。但當他拿到臺詞的時候他就發現,其實有再長的時間也沒什麽用。

他從抽屜裏拿出來一張寫着幾句話的紙,飛快地浏覽上面的內容,末了眉頭輕輕皺起,有些摸不準紙上面的這個角色是怎麽回事。

整張紙上面,只有一個名為A的角色的兩句臺詞,沒有交代背景,也沒有交代說臺詞的場景,更沒有交代說話的對象,唯一有幫助的是末尾的一個說明:A是個特別受不了煙味的人,煙味會讓他極為不适。

肖照臨盯着臺詞和這句提示琢磨了一陣,心裏有些隐約的猜想。他擡頭往白建禮的方向看去,此時的老爺子看起來并沒有坐得很筆直,他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右手肘關節撐在椅柄上,手虛舉着,食指和中指彎出一個微妙的弧度,像是夾着一根煙。他左手就放在桌上,指節輕輕叩擊着桌面,那細微的聲響仿佛秒針在走動一般。

肖照臨立時一愣,心裏有些明白過來。

坐在最左邊的人輕輕咳嗽了一聲,示意可以開始。

肖照臨發現白建禮周身的氣勢猛地一變,明明還是那個坐姿還是那個有些随意又有些頹廢的動作,但此刻的白建禮仿佛變成了整個房間的焦點,沉默而又威嚴。

肖照臨定了定神,稍一遲疑,心下有了主意。

他低眉斂目,躬身彎腰,快步來到白建禮面前,就這麽幾步的功夫,他的額角已經隐有汗水,整個人的氣勢似乎消失了一般,想要将自己壓到塵埃之中。

氣氛在沉默之中膠着,白建禮不發一言地看着肖照臨,而肖照臨在僵持之中指尖微不可察地一抖,仿佛頂不住這看不見的壓力,終于開口道:“……丢了一箱貨,傷了幾個弟兄,大哥……”

聲音越說越低,那聲低得幾乎聽不見的大哥似乎終于消耗盡肖照臨所有的力氣,他的聲音卡在那裏,再沒有說下去的勇氣。

白建禮右手挪到嘴邊,臉頰有輕微的抽動,他皺着眉左手揚起示意肖照臨走到近前。

他很明顯是在做一個吸煙的動作,肖照臨不可能看不出來,但在白建禮示意之下,他卻飛快地靠上前,沒有絲毫猶豫。

提示的紙條上寫了A這個角色是個特別受不了煙味的人,但到了此時此刻,都沒有見到他在表演上有展示過這一點。

一直觀察他的幾位老師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人甚至有些漫不經心起來,大概覺得面前這個試鏡的人也不過如此。

只見肖照臨在白建禮面前站定,臉上的恭敬和惶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白建禮左手往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張嘴做了個噴氣的動作,仿佛是一口煙全數噴在了肖照臨的臉上。

肖照臨眼睫輕顫了一下,大氣都不敢出,額角的冷汗無聲滑落。

白建禮噴完長長一口煙,看着肖照臨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他手上扯着衣領的力度很大,扯得肖照臨腳下一個踉跄。

“丢了多少就給我找回來多少,少一分我就削你一塊肉,肉不夠了我再去削你相好的,你覺得怎樣?”

肖照臨臉色煞白,嘴有些發抖,他沒敢去看白建禮,只是顫着聲道:“我……我現在就去。”

白建禮眯起眼,吐出最後一絲煙氣,聲如冰刃:“多久?”

肖照臨:“……兩,兩天。”

白建禮眼鋒如刀:“兩天啊?”

肖照臨渾身一抖,忙改口道:“一天!”

白建禮這才哼了一聲,松開了手,他又吸了一口煙,末了甕着聲道:“12個小時,不能再多了,到時候少了一星半點,你自己動手吧。”

肖照臨面如死灰,啞聲應了。

白建禮這才施舍一般地揮了揮手:“滾下去吧。”

這一段自此就算演完了,旁邊那幾位老師大抵覺得剛才那一幕表演無可無不可,有些心急的已經往面前評卷上下筆了。

可場上的肖照臨卻好像還沒有停下的打算。

白建禮示意大家等一等。

只見肖照臨轉身腳步淩亂地走了幾步,做了個開門出去的動作,他關上門後,慌不擇路,一直走到角落那裏,仿佛脫了水的魚一般扶着牆壁,一手捂着嘴,開始瘋狂地咳嗽。

那咳嗽聲來得很猛,如暴風驟雨一般,響得在場的人都是一陣心驚。

可肖照臨又似乎想極力忍耐,他拽起胸前的衣服捂在嘴上,那咳嗽的聲音就被兜在了衣服裏頭,壓抑而沉悶,聽起來斷斷續續的,顯然和病主在撕扯。

咳到極致,淚水也跟着咳了出來,流了肖照臨滿臉,這哪裏還是進來時那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這分明就是一個病君子。

白建禮不知道什麽時候坐直了身,眼裏似乎有微光,可再仔細去看又覺得是一道深不可測的暗影。

那陣壓抑的咳嗽終于漸漸銷聲匿跡,只剩下肖照臨還彎着腰站在那裏,伴着咳嗽的頻率,一動一動地抖着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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