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接觸

劉巧鳳已經出月子了, 她的生活習慣開始慢慢恢複正常,出門、做家務都不成問題,陶醉姐妹出門玩也不用擔心家裏了。

常醒到的第二天, 陶醉和陶然便跟着一起出門了, 開始享受真正的暑假。劉巧鳳私下裏給了陶醉三百塊錢, 讓她主動付賬,畢竟常醒和夏正軒千裏迢迢從老家過來, 他們在這裏也算是主了, 得好好招待一下。

陶然終于登上了心心念念的東方明珠, 是常醒掏錢買的門票, 陶醉說:“我來給吧, 我媽給我錢了。”

常醒說:“不用,我請你們上去玩, 獎勵你們順利升學。”

“不能都讓你掏吧,剛剛車票和吃早飯的錢都是你出的,你也是個學生,哪來那麽多錢。”陶醉知道常醒家境原本是不錯的, 但現在也是坐吃山空了,覺得還是要替他節省點。

常醒笑起來:“那我可比你們有錢多了,雖然我還是個學生,但我已經在掙錢了。”

陶醉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麽掙的?”

“山人自有妙計。好了, 走吧,你們只管玩,買單的事交給我就好。”常醒推着他們上電梯。

天氣非常好, 能見度很高,他們在電視塔上看到了新舊交替中的上海。常醒看着還像一個巨大工地的浦東新區,這些年上海人還流行着“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西一間房”的說法,誰會想到再過十幾年,那裏會成為上海最為繁榮的地區之一呢。

常醒像導游一樣給另外三個人介紹着玻璃窗外的上海,陶醉來上海一個月了,都沒弄清楚上海有幾個區:“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常醒揮了揮手裏的地圖:“看地圖啊。”

陶醉湊過去看地圖,地圖她能看明白,然而卻沒辦法将它和眼前的實景聯系起來:“那兒就是浦東?”

“對,浦東新區,現在正在開發。”

“看起來好落後的樣子,還不如我們那兒呢。”陶醉說,“我爸說他們工廠也要搬到浦東那邊去,到時候就沒現在這麽方便了。”

常醒說:“浦東新區不錯啊,将來的發展絕對非常好。讓你爸媽攢點錢,在上海買個房子,以後就是上海人了。”

陶然不以為然地撇嘴:“我才不想做上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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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醒笑着問:“為什麽?上海不好嗎?”

“上海是挺好的,但是跟我們也沒什麽關系。”陶然這語氣頗有點少年老成。

“等買了房子,就不用擠在那麽小的弄堂裏了。”

“那我家呢,就不要了嗎?”陶然還是把老家當成家,沒辦法把上海當成自己家。

“兩邊都有家,想住哪裏就住哪裏。”常醒笑着說。

陶醉只當常醒是随口說,沒放在心上,買房是父母的事,她也操不上心。常醒卻是有心買房的,這次過來,也是順便過來看一看房子,合适的話就出手,不過最好是等到明年,受亞洲金融危機影響,房子普遍賣不出去,他打算趁房價最低的時候入手一套,将來沒準會在上海落腳呢。

第一天,他們在上海市區著名的景點玩了一圈。第二天,又去了夏正軒心心念念的野生動物園,因為他一直都想去看猩猩,而陶然想去看熊貓,于是一拍即合,四個人在動物園裏待了一整天。兩個小的對着各種野生動物興奮不已,尖叫不斷。常醒便做一個稱職的攝影師,幫他們和動物們合影。陶醉看着那些被關在籠子裏的獅子老虎,那麽兇猛的野獸之王,居然關在那麽狹窄的鐵籠子裏,無端覺得非常可憐。

第三天,他們去了常醒提議的周莊,那是一個異常美麗安詳的水鄉古鎮,古色古香的白牆黛瓦的老房子沿着河道密密匝匝排列着,它們是靜默無言的歷史見證者。這是真正的江南水鄉,還有課本中才有的烏篷船,這一切,都給陶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愛極了這個美麗的小鎮,尤其喜歡那些安閑的坐在樹蔭下的石板凳上聊天下棋打牌的老人,喜歡在河道裏洗菜浣衣的婦人,喜歡河道上那彎彎的石拱橋……一切都那麽靈動、水潤,那麽令人向往。

“這地方的人真幸福,他們一出生就在這麽美的地方。”陶醉說。

常醒說:“好好讀書,将來多掙錢,等老了,就到這裏來養老。”

陶醉聞言笑起來:“能住這裏嗎?”

“當然可以,這房子要是不賣,就來租呗。要不然就去蘇州,蘇州古城還是保留得不錯的。”常醒說。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多?”陶醉覺得常醒就是一本百科全書,沒有他不懂的東西。

常醒哂然一笑:“多看書,多旅游,你也會知道得跟我一樣多。”

“窮學生一個,吃飯都還得伸手讨呢,就別提旅游了。”陶醉撇撇嘴。

“那就先讀書吧。書中自有黃金屋,讀完書掙錢,就有錢旅游了。我是很喜歡看各種散文游記,能看到不少別人的經歷,感興趣的地方自己再去走一走。”

說起讀書,陶醉想起一件事:“我以為來這裏沒時間看書的,結果發現書帶少了,《紅樓夢》和《三國演義》都看完了。”

“那就去買,我正好想去一趟書店,上海是咱國家最大的城市,書的種類應該比深圳的多,我正好要去淘一些書。”常醒說。

“我也想去看看。”這些日子她幫家裏買菜,每天也能偷偷攢了一些零錢,應該能買兩本書。

“一起去吧。”

常醒在上海玩了三天,還準備去蘇州和杭州玩幾天,陶醉和陶然沒有再跟着去,因為花費有點高了,陶長明不舍得出錢,陶醉也不願意花常醒的錢。于是常醒跟陶醉約好,等從蘇州和杭州回來之後再一起回家。算一下時間,他們至少還要玩一個禮拜,到時候就到八月中旬了,陶長明和劉巧鳳沒有反對女兒和他們一起回去,人多一些,路上好友照應。

陶然對沒能跟着一起去玩滿心遺憾,她也想去西湖玩。陶長明說:“去什麽呀,你以為錢是天上掉下來的呢?為了賺這幾個錢,我每天晚上都加班到九十點鐘,你以為很容易啊?”

劉巧鳳安慰小女兒:“然然,這次咱們就不去了,等下次再去。”

“哦。”陶然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可沒打算下次再來上海,她怕坐長途火車。

陶長明跟劉巧鳳閑聊:“春生這個外甥真是了不得,花錢大手大腳的,也不想想以後怎麽辦。春生居然也同意他出來。”

劉巧鳳說:“他媽給他留了不少家産吧。”

“留了家産也不能坐吃山空啊,難道以後讓他舅給他娶老婆?年輕人不懂事,就只顧眼前玩了,春生難道還不懂?”陶長明對花錢到處旅游的行為十分不解,真是錢多燒得慌,花錢去玩,一點實用性都沒有。

一直沒說話的陶醉插話:“常醒說了,他在賺錢。”她現在很少插嘴父母的話,但是聽到她爸這麽說常醒,還是忍不住替他辯駁。

陶長明扭頭看着陶醉:“他賺錢?他一個學生能賺什麽錢?”

陶醉也不知道常醒是怎麽賺的,便自動閉了嘴,但她還是相信常醒會賺錢,因為他不是說大話的人,從來都是言出必行,比她爸都讓她覺得可靠。

一周後,常醒帶着夏正軒從杭州回來了,還帶了不少蘇杭兩地的特産,給陶醉家裏拿了些。臨走那一天,劉巧鳳用小推車推着小寶,帶着幾個孩子上街,給他們買衣服買土特産,盡管常醒和夏正軒竭力拒絕,劉巧鳳還是幫他們買了兩套運動裝。她家兩個女兒在家受夏春生夫婦照顧,人家的孩子來她這兒了,不能半點表示都沒有。

常醒還帶着幾個小的去了一趟書店,買了不少想買的書,陶醉也在常醒的建議下挑了兩本書,然後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常醒本來要買給四個人卧鋪票的,陶長明則搶先給他們四個人都買了硬座票。常醒并不想要陶長明給自己出車票錢,陶長明和劉巧鳳無論如何也不肯收他的錢,拉扯了半天,常醒只好作罷,回頭将錢給陶醉和陶然好了。

上了車,才發現四個人的票雖然連號,但是并沒有挨在一起,而是被分開在過道兩側。要是陶醉和妹妹兩個人,她也就只能認了。但是常醒不遺餘力地說服了鄰座的兩個人跟他們換了票,他們四個人終于坐到了一塊兒,這讓陶醉和陶然都松了一口氣。

車上人依舊很多,剛開始陶醉是和陶然挨着坐的,常醒和夏正軒坐在對面,不久便有人擠在了他們的雙人座邊上。陶醉和陶然都很瘦,被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擠得只剩了一個座位,陶醉愁眉苦臉苦不堪言。

常醒在夏正軒耳朵邊說了一句什麽,夏正軒點點頭。常醒說:“然然,你過來這邊坐,我倆換個位置。”

陶然聽見可以換個位置,趕緊起來到對面去了。常醒對陶醉說:“你坐裏面,我坐外面。”

那個肥胖的中年男人見狀,也沒挪窩,只擡頭看了常醒一眼。常醒也不坐下,對他說:“大叔,麻煩你讓一下。”

中年男人挪了一下屁股,往外挪了大概三厘米的距離,常醒說:“大叔,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這座位是我們的,讓你坐那是我們仁義,可你不能鸠占鵲巢吧,你把兩個人擠到一個座位上了,叫人怎麽坐?”

中年男人聞言,這才往外挪了半個座位出來,常醒也不說什麽,擠在男人和陶醉中間坐下了。陶醉終于松了口氣,扭頭朝常醒笑了笑,常醒朝她眨了一下左眼,示意她安心。對面夏正軒也像個哥哥一樣,将陶然護在裏面。

別人都在打撲克聊天打發時間,他們幾個則各自拿了一本書在看,看累了就睡覺。陶醉和陶然都有桌子可以趴,所以不算難受,常醒和夏正軒就只能靠着座椅睡了。

陶醉一覺睡醒來,看見正軒睡得左搖搖右晃的,有些不忍心,便想起來将自己的座位讓給夏正軒,被常醒制止住了:“不用換,你換過去,一會兒又有人過來擠你們了,這樣我換座位就沒有意義了。”他說着起身,将夏正軒的身體往裏側,讓他靠在了陶然身上:“這樣就好了。”

陶醉說:“我現在不睡了,要不你坐裏面來睡會兒吧。”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我看會兒書。”常醒晃了晃手裏的魯迅雜文。

陶醉便也開始翻看英文版的《傲慢與偏見》,這書她看過中文版本,非常喜歡,這次在書店看到英文版的,有點想看,常醒便建議她買下了,可以試着讀一下,對提高英語水平很有好處。碰到不認識的單詞,還能問一下常醒,常醒絕大部分都知道,詞彙量大得驚人,讓陶醉羨慕不已,暗暗下決心也要學好英語。

看了一會兒,陶醉的瞌睡又上來了,她靠在角落裏睡着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只覺得肩上特別沉,她醒了過來,扭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常醒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睡着了,腦袋正壓在自己的肩膀上。陶醉心跳不禁有些加速,心裏有些兒歡喜,她沒有動,維持着這個姿勢,任由他靠着自己,哪怕自己的肩膀已經酸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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