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規劃
1998年夏天, 是陶醉生命中記憶滿滿的一個夏天。她第一次跟常醒看了電影,第一次接觸到足球。這年夏天的法國世界杯讓陶醉領略了足球的魅力,雖然一開始是為了常醒去了解足球的, 因為常醒跟了整個世界杯, 然而卻在世界杯結束的時候也成了半個足球迷, 也記住了一個叫歐文的白衣少年,他在綠茵場上千裏走單騎, 一球成名, 而他才十八歲, 比陶醉只大了兩歲, 卻已聞名世界。
這個夏天後來在陶醉的記憶中, 總是陽光燦爛、綠草茵茵的,青春的氣息似乎也夾雜着青草的氣息, 陶醉也因此愛上了夏天。
暑假結束前,學校舉行了期末考試,亦即分班考試。這學期陶醉的成績維持在班級三十多名,她沒有花更多的心思在物理和化學上, 倒是将數學成績提升了一些,能得八十分左右。分班考試結束之後,她進了文科重點班。他們這一級學生特別多,總共有十二個班, 其中九個理科班,三個文科班,其中理科三個重點班, 文科一個重點班。
孫蘭心也選了文科,并且以吊車尾的成績進了重點班,照她自己的說法就是走狗屎運了。她之前其實還犯過一陣擰,突發奇想要學理科,因為可能跟鄒洋一個班,陶醉無情地潑冷水,就算是選了理科,也不可能跟鄒洋一個班,因為她的理科成績根本進不了重點班。常醒也勸她,學文科,努力一把,也許還能上大學,而學理科幾乎沒戲。她才死了心,安心選了文科。
兩人分開這麽多年,終于又能成為同學,當然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所以孫蘭心終于下定決心跟鄒洋索債——之前答應過的一頓飯,因為這之後鄒洋就和陶醉不一個班了,找人也不方便了。
約好了之後,常醒卻沒在,他出去旅行了,剛放暑假就走了,說是要趕在高三暑假補課前出去玩一趟。說實話,這種說走就走的旅行特別讓陶醉羨慕,她是既沒有錢,也沒有自由,夏春生和鄭文華對常醒則十分放任自由,簡直就是百分百地信任。
常醒這回是一個人去的,沒有帶夏正軒。夏正軒的英語成績不太好,鄭文華給他報了個英數補習班,是他自己的老師辦的,一個月的時間,收費100。常醒本來也不打算帶夏正軒,因為他是真有事要去辦,而不是去玩,他怕沒時間照顧夏正軒。
常醒沒法去,就只有兩個女生和鄒洋,到了約定的日子,陶醉也找了個理由沒去,正好給鄒洋和孫蘭心創造獨處的機會。孫蘭心接到陶醉的電話時,着急地說:“醉醉,你可不能不去啊,這不是為了慶祝咱倆又同學了嗎,你不去,就沒意義了。而且你要是也不去,鄒洋就不會請客了。”
陶醉笑嘻嘻地說:“咱倆什麽時候慶祝都行。他請不請客重要嗎?關鍵是你倆單獨見面了,他要是不請客,那就讓他下回再請,不是又多了一次見面的機會了嗎?加油,好好把握機會!”
孫蘭心終于轉過彎來:“你說得太對啦!那我現在就出門去跟他見面了,拜拜,回頭等我的好消息。”
陶醉看着嘟嘟響的話筒,她這是什麽意思?要去表白嗎?是不是太早了點!
孫蘭心和鄒洋見完面回來,家也沒回,直接跑到陶醉家來了。陶醉看見她一臉笑容,便問:“怎麽樣?去哪兒玩了?”這一去就是大半天,肯定有不小的收獲。
孫蘭心笑得無比甜蜜:“我早上跟他碰頭後原本是要散的,說你們沒去等下次再一起請。後來路過游戲廳,他問我會不會打街機,我正好會啊,兩人就去打街機了,玩了一個上午。中午一起去肯德基吃了午飯。”
“誰掏的錢?”陶醉問。
“玩游戲我們各付各的,肯德基是他付的。”孫蘭心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羞澀。
“行啊,有進步!第一次約會成功!恭喜啊!”陶醉笑嘻嘻地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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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蘭心笑容不減:“他還說了下次再約我去打街機,他還問我要了電話號碼。”
陶醉豎起了大拇指:“進展非常順利,再接再厲!”
孫蘭心深吸一口氣,嬌羞地問:“你說他對我有沒有那麽一點意思?”
陶醉捏着下巴作深沉狀:“這我不好說,但是至少他現在已經開始了解你了,而且印象應該還比較深刻,繼續加油!”說着拍了拍好友的肩。
孫蘭心捏着拳頭:“嗯,我會繼續加油的!你在看什麽?A Tale of Two Cities?是什麽書?”
“《雙城記》。”陶醉說。
“你看得懂嗎?這好看嗎?”孫蘭心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就覺得頭大。
“勉強看得懂,我先看了中文譯本,然後再看英文版的,不認識的單詞就查字典。”陶醉說。
孫蘭心感慨地說:“我真是太佩服你了,才上高一就能看英文小說了。你将來是要當翻譯嗎?”
“有可能啊。”陶醉笑着說。
“真的啊?”孫蘭心瞪大眼,“這太厲害了,醉醉加油!”
“嗯!”陶醉用力點頭。
常醒雖然不在,陶醉依然沒有放松自己,她給自己拟了一個學習計劃。每天除了幫媽媽做家務看弟弟之外,就是學習,以英語和數學為主,此外就是多看課外書,除了史書和小說,還有一些散文、哲學入門書等。書都是常醒推薦并且借給她的,有的啃着十分吃力,但是出于對常醒的信任和崇拜,她還是堅持看下去。
劉巧鳳現在不上班,專心在家帶孩子,小寶已經滿周歲了,開始滿地跑了,在家裏坐不住,每天喜歡在外頭到處跑,曬得跟泥鳅似的。她看女兒這麽用功讀書,也不太讓她幫忙多做事,盡量都自己做了。陶長明為了每天能聽到兒子的聲音,還特意讓劉巧鳳裝了個電話,只為了每天能聽聽兒子的聲音。
陶醉只能默默感慨同人不同命,以前只有她和妹妹在家都沒想過給家裏安個電話,一個禮拜也不見得會打一回電話回來,說是話費太貴,現在兒子在家,每天都要打回來,不覺得電話費貴了。
陶然對陶長明意見尤其大,他打電話回來從來不會主動和他聊天,即便是接到了他的電話,也都馬上轉交給了別人。她開始叛逆了,而且叛逆得比較厲害,家裏只有陶醉的話她能聽進去,連劉巧鳳的話都有點不好使了。
好在這丫頭氣性雖然大,本質還不錯,學習上也進步了。她現在向姐姐學習,知道父母現在只關心弟弟,不會在乎她倆的死活,只有靠自己考學才有出路。
八月初高三要補課,常醒終于在七月底回來了,他跑了不少地方,去了深圳、上海和北京。受去年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今年國內房價跌至低谷,常醒手頭正好有一筆閑錢,便趁機在上海和北京分別入手了一套房子,為将來做準備,不管以後是在北京還是上海定居,都有自己的房子。
他去上海的時候還去見了陶長明,了解陶長明工廠生産的産品。當初陶長明是被客戶挖到上海的,說明老家這邊的儀器廠生産的産品也是上海那邊需要的,起碼是曾經需要的,就算是現在不需要了,儀器廠也能通過産品升級達到當今市場的需要。至少在老家,人工成本要遠低于上海,技術工人是現成的,到時候只需要在設備和市場上投資即可,也許還要高薪聘請幾個專家人才,關鍵是産品要能滿足市場需求。
常醒想過,與其讓舅舅下崗另外創業,不如将工廠改造升級,盤活這個廠子,也能幫到不少人。當然,這需要不少資金,他的錢可能遠遠不夠,那就找他爸來入股,甚至還可以跟地方銀行貸款,這麽大一個企業,本地政府要想發展經濟、提高政績,想必也是會鼎力支持的。
常醒也只打算出主意和資金,至于具體的運作,還是得靠舅舅來,如果真要頂下這個廠子,改革也是必要的,必須要打破吃大鍋飯的陳舊陋習,激發工人的潛力。
這都是常醒的構想,因為目前為止,廠子還在茍延殘喘着,要到明年才會宣布破産。他可以先讓舅舅和王叔叔停薪留職去上海打一年工,了解一下上海那邊的市場和工廠運作模式。
所以當常醒跟夏春生正式談這件事的時候,夏春生非常驚訝:“你讓我去上海上班?”
常醒點點頭:“嗯。”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舅舅說了一遍。
夏春生的表情用震驚來形容不為過:“你打算買下我們廠?”外甥才多大啊,他居然能看得這麽長遠,想得這麽多!
“是我們。”常醒強調說,“舅舅你将來管理一個工廠,需要比較現代化的思維,不能還用原來的老方式。所以我想讓你去上海學一學。”
“可是買一個工廠需要多少錢你知道嗎?”夏春生手裏有點存款,是兩口子一起攢下的,也不過是一萬多塊錢存款而已。
常醒點頭:“我知道。要辦起來至少得幾百萬吧,我手頭有一點,我還會讓我爸也投點,大頭去銀行借。”
夏春生也就是個車間副主任,他一輩子都沒想過幾百萬會跟自己有關,而且還是債務:“孩子,你膽子太大了,那麽多錢呢,別說銀行不肯借,就算肯借,這麽多債,你不怕以後還不起?”
常醒說:“舅,你覺得幾百萬很多是吧?但是我媽的公司一年的利潤都能有上百萬,更別提我爸的了,幾百萬對開工廠來說其實真的不算多。”
“你媽公司那麽賺錢呢?”夏春生只知道姐姐的公司賺錢,沒想到那麽賺錢,當初他姐也提過讓他去幫忙,但是他想到老婆孩子都在家,自己又提了幹,便不太想挪窩了。常醒媽媽做的是外貿,需要大量懂外語的業務員,夏春生就讀了個高中,英語不行,她後來也就沒提過,只是每年補貼弟弟一些,比如買這房子的時候就補貼了不少。
“也就是這兩年吧,之前沒這麽多。”常醒說。
夏春生聽到這裏,不由得有些心動,這要是成功了,自己就是大老板了,一個男人,最大的心願不就是成功立業嗎?“常醒,你覺得舅舅真的能管理好一個廠嗎?”
常醒笑着點頭:“誰也不是天生就會當老板,都是學着做,關鍵是需要施展才華的平臺。你可以跟我爸請教一下管理方式,我也會學着幫你管理。沒有壓力哪來的動力,我相信舅舅可以的。要實在不行,你就請人當廠長,自己當老板。”舅舅雖然沒有做過大生意,但是上輩子他的家電店開得有聲有色,手裏也管着十幾號人,能力還是有的。
“那我就試試。我跟你舅媽商量一下,也去上海看看,我估摸着咱們廠也就是這一兩年的光景了。”夏春生身在其位,也是知道情勢的,真是每況愈下。
“叫上王叔叔一起去,兩人一起過去學習。”常醒說。
夏春生用力點頭:“好!”
沒過幾天,夏春生和王軍浩一起去交了停薪留職報告,聯系好陶長明,收拾行李告別妻兒,去上海了。臨走前,常醒還開玩笑似的說:“舅舅和叔叔要互相監督啊,別被花花世界迷了雙眼,去了上海就不舍得回來了。”其實他還是有點擔心的,怕王軍浩跟上輩子一樣去了上海就變心不回來了,這次可是他慫恿他去的,要真不回來,那就太對不起李紅阿姨和王瀚了。
夏春生說:“放心吧,有我呢。家裏就交給你們了,常醒你多幫着點你舅媽,幫我看管一下夏正軒。”
常醒看一眼舅媽和表弟,對舅舅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家裏的。”
“你自己雖然不需要我們操心,但有什麽事還是跟你舅媽說,或者跟我說,別什麽事都自己扛着,還是個孩子呢。”夏春生又囑咐外甥。
常醒用力點頭:“好!”
夏正軒也沒想到有一天爸爸也會去上海,看着父親消失的背影,心裏無比失落。常醒摸摸他的腦袋:“別擔心,舅舅又不會去太久,頂多一兩年就回來了。”
“我爸真的會回來嗎?”夏正軒不太清楚大人們的打算,有些将信将疑。
“當然是真的!”常醒說,“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了?”
夏正軒想一想,确實如此,哥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
送走了舅舅,常醒很快就去學校補習了,這是強制性的,每個人都得去,常醒也不例外,在最酷熱的盛夏裏開始了煉獄般的高三生活。
跟他一起進煉獄的,還有孫玉樹,今年大學還沒有擴招,他以兩分之差落榜,重新背起書包重讀高三。他沒回一中複讀,而是去了二中,跟常醒做了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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