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返校

寒假陶醉在家裏待得并不開心, 陶長明讓她對這個家感覺不到多少溫暖。

陶長明現在有點中年危機,年近半百,事業毫無突破, 錯過了夏春生初創業大量啓用信任的人的機會, 王軍浩把握住了, 現在已經是銷售經理了,陶長明還只是一個技術組長, 連車間主任都沒混上。拿着一份不多不少的工資, 看着以前不如自己的同事一個個都升職加薪, 心裏完全不是滋味。

所以他有很多牢騷, 埋怨劉巧鳳不該把他從上海叫回來的, 上海的工資比這裏高多了,三天兩頭找由頭吵架。劉巧鳳現在對他失望透頂, 讓他滾去上海,每個月給家裏寄一千塊錢就行,然而陶長明不知道為什麽又沒了再赴上海的膽色,只能渾渾噩噩度日。

陶長明還愛上了喝酒, 每頓都要喝上兩盅,春節期間更是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喝多了就話多,最愛說的就是在上海那兩年的經歷,總是那些內容車轱辘來回說。劉巧鳳和陶然就面無表情地聽着, 因為聽多了,耳朵都起繭子了。小寶有時候還能給他捧哏,父子倆一唱一和, 陶長明非常自鳴得意。

陶醉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沉默以對,迅速吃完飯就進廚房或者自己房間去了,盡量少跟他碰頭。陶長明一逮着機會就要訓她,說她翅膀硬了,眼光高了,瞧不起她老子了,但她老子始終還是她老子,這輩子都沒法改變,沒有她老子就不會有她。

這個家讓她感到尚有一絲留戀的是媽媽和妹妹。陶然也不止一次私下裏跟姐姐說,想要趕緊高考,離開這個家,如果不是學校的澡堂讓她留下了心理陰影,她也寧願去住校。令陶醉擔心的是小寶,她和妹妹的教育陶長明插手得不多,小寶是他唯一的兒子,他管得最多,反而變成了一種災難,小寶有點被他寵壞了。陶醉為小寶的問題特意跟母親詳談過一回,必須要趁小好好引導,否則大了就禍患無窮。劉巧鳳也很頭大,早知道就不該讓陶長明回來的,可是現在趕都趕不走了。

當常醒問陶醉什麽時候去北京的時候,她立馬說:“我和你一起走。”北大比北外放假早了幾天,開學時間也同樣早了幾天,陶醉并不想在家多待,她跟家裏說是要去做家教,得提前一點去。其實她還沒有給王沛打電話,并不确定桐桐要不要做家教,但她知道,只要肯吃苦,還是很容易賺到錢的,北京的賺錢機會要比家裏這邊多多了,反正不至于坐吃山空。

劉巧鳳心疼她辛苦,陶長明卻半句挽留的話也沒有,對老婆說:“你心疼她幹什麽,她那事不比你的事輕松多了?上兩個小時的課就比你一天賺得還多。”

“哪有輕松能賺的錢,她那是費腦子的事,并不比我們輕松。”劉巧鳳到底更理解女兒。

陶醉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跟孫蘭心打招呼,自己要提前去學校。孫蘭心聽說她不能和自己同去,有些失望,她的情況跟陶醉家不一樣,父母都舍不得她提前回學校,而且她自己也不太想提前回學校,學校沒開學,就得去外面吃,大冬天出門對怕冷的人來說是一種近似于酷刑的折磨。

陶醉說:“你和陳一帆一起走吧,他跟你差不多時間開學。”其實鄒洋也和她開學時間差不多,不過陶醉當然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鄒洋願意和蘭心一起走是他的事,而不是自己促成的。

“只能是這樣了。那行吧,北京再見了。”孫蘭心說。

陶醉和常醒再次踏上北上的旅途。到北京後,常醒想讓陶醉住在自己家裏,等開學了再回學校。陶醉沒有同意,常醒開學了,他要住學校,自己獨自住這麽大的房子,未免太冷清了些。雖然住宿舍做家教不那麽方便,但也只有幾天時間,宿舍裏有沒回家過年的同學,也有值班的宿管阿姨,比常醒家裏肯定要熱鬧一些。

常醒聽她這麽分析,也沒有堅持,她住學校,自己找她就方便了,她住家裏,不僅來一趟不方便,連電話都沒法打。

陶醉回到學校宿舍,卻發現并非她一個人過來了,邢夢露居然比她來的還早:“你怎麽來這麽早?”

邢夢露看着她和常醒,擡手打了個招呼:“嗨,在家待得無聊,就先回來了。”

陶醉猜她多半是為男朋友來的:“那太好了,這樣我就有伴了。”

常醒替她将東西放好,還幫忙打掃衛生鋪好床,這才離開。一旁的邢夢露羨慕不已。等常醒走了,她說:“你男朋友居然還會搞衛生,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看常醒搞衛生,感覺就像小時候在廁所碰到老師一樣,他居然也會做這種事!

“搞衛生不是很正常嗎?”陶醉不太理解她的驚訝。

收拾好之後,陶醉給王沛打了個電話,對方說桐桐已經開學了,讓她還是照之前那樣過去上課,每周四天共八小時。離開學還有五六天,陶醉決定去找份短期兼職,比如發傳單之類的。邢夢露聽見她的計劃,說:“發傳單好玩嗎?”

“好玩?肯定說不上,不過也有收獲吧,可以鍛煉自己的膽量。”這是陶醉發傳單唯二的收獲,當然最大的收獲還是賺錢。

“我也跟你去玩吧。”邢夢露說。

陶醉看着她,露出吃驚的表情:“你跟我去發傳單?這種天很冷的,你肯定受不了。”

“你能去,我也能去吧。我一個人在宿舍待得實在無聊。”邢夢露說。

“你男朋友呢?”

“他?他把我叫來,結果他自己卻在劇組拍戲,還是在河北,不在北京,我去待了兩天,條件太艱苦了,太冷了,連熱水都沒有,我就回來了。”邢夢露嘆了口氣。

“你男朋友現在就開始拍戲了,他不是才大二嗎?這麽厲害啊?拍的什麽戲?”陶醉說。

“一部什麽武俠劇吧,一個打醬油的角色,他師姐叫他去的。”邢夢露說到這裏有點兒蔫蔫的。

陶醉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心情不好,便說:“你不怕辛苦,那就跟我去試試吧。我先去找,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到北京的第二天,陶醉就找到了一份發傳單的工作,在中關村的一個電器商場幫一家電腦店發傳單。她去找工作的時候非常順利,因為對電腦感興趣的多半是男的,漂亮軟萌的妹子去發傳單的效果自然會不一樣。每天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因為太冷,工資稍高,六十塊錢一天,中午包一頓工作餐。

邢夢露聽說這個,也很積極地答應了。兩人全副武裝,穿上了最厚的衣服,在二月料峭的寒風裏發傳單,拿傳單的手沒辦法戴手套,凍得爪子通紅,連手指頭都伸不直。不過效果也還是可以的,陶醉和邢夢露都長得漂亮,尤其是邢夢露那種明豔的美麗簡直就是吸睛利器,男生甚至都會主動去她手裏拿傳單。陶醉勝在能吃苦,态度可親,笑容甜美,所以成績也跟邢夢露不相上下。

兩人發一陣,便輪流着去商場裏取會兒暖,還比預訂時間早一個小時發完了今天的任務。老板很高興,當天就結算了工資,讓她們明天再來。

陶醉以為邢夢露會打退堂鼓,然而并沒有。邢夢露拿到錢,吸着鼻子說:“晚上我們吃火鍋吧,感覺好冷,想吃頓熱乎的。”

陶醉當然不忍心拒絕,便說:“好。不過我得先給我男朋友打電話,他可能會來找我。”因為昨天找好工作的時候,常醒就說了今天忙完了就過來找她的。

“好。去吧,”

陶醉給常醒打了電話,常醒剛好下了課,正往這邊趕來。陶醉說:“他來了,我們三個人去吃吧。”

邢夢露笑着說:“你不介意,我當然沒關系。”

常醒趕到的時候,看着陶醉凍得通紅的臉蛋,心疼不已,摘了自己的手套,用溫暖的雙手捧住她的臉,幫她暖和一下:“凍壞了吧。太辛苦就別做了,做做家教就夠了。”

“沒事,我和夢露做一陣就進商場裏暖和一下,沒那麽難捱。”陶醉笑着說。

常醒扭頭看一眼邢夢露:“謝謝你照顧我家醉醉。走吧,請你吃飯去。”

邢夢露臉上樂開了花:“哪是我照顧她,是她照顧我。”

“互相照顧。”陶醉說,“我們想吃火鍋,去吃火鍋吧。”

“可以。”常醒從善如流。

吃火鍋的時候,常醒和陶醉默契地為對方夾喜歡的菜,看得邢夢露羨慕不已,不由得打聽起了他們的相識過程,聽完後羨慕地說:“陶醉你男朋友馱着你上了三年多的學?”

“差不多吧,除了有一個多學期我住校。”陶醉說。

邢夢露捂嘴樂:“你男朋友是不是故意把車子弄丢的?”

陶醉聽見這話,擡頭看着常醒:“你是故意的嗎?”

常醒說:“車不是我故意弄丢的,但是沒再買是我故意的。”

“所以,你就故意蹭了陶醉的車,然後載了她那麽多年。”邢夢露下結論說。

常醒笑着說:“對。”

“哇,好浪漫!”邢夢露笑着說。

陶醉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常醒,他故意蹭自己的車,那時候她才上初三,難道那時候他就開始喜歡自己了?

常醒看着她的眼睛,夾了一塊凍豆腐放進她碗裏:“別想那麽多,那時候還沒有。”

陶醉嘴角揚起來:“那什麽時候開始的?”

邢夢露笑嘻嘻地說:“你們把我當空氣就好了。”

常醒聽見這話,反倒不說了:“以後再說吧。快吃吧,肉都燙老了。”

吃完飯,常醒送兩個女孩回學校,在宿舍門口,他們碰到了一個難得一見的人——邢夢露的男朋友趙嘉明,邢夢露歡天喜地地跑上去:“嘉明,你放假了嗎?”

趙嘉明黑着臉看了一下手表:“你讓我等了25分鐘!”

邢夢露摟着他的胳膊,撒嬌說:“我不是故意的嘛,我和我同學去吃飯了。你吃了嗎?我們去吃飯吧。”

趙嘉明冷冷地斜睨她:“你不是吃了嗎?再吃不怕肥死?”

“我不吃,看你吃。走吧,我今天打工賺到錢了,請你吃飯,想吃什麽?”邢夢露拖着男朋友的胳膊往外走,一邊伸手和陶醉揮手示別。

趙嘉明不太友善地瞪了陶醉和常醒一眼,不情不願地和邢夢露走了。

陶醉皺起眉頭:“她男朋友怎麽這樣啊,等一下又怎麽了,他又沒提前打招呼。”

常醒非常嚴肅地說:“你同學那男朋友有問題,最好讓她早點分了。”

“這種事不好勸吧。”陶醉為難地說,今天相處了一天,發現邢夢露人其實挺好的,以前就是高冷不太愛搭理人罷了。

“慢慢來吧。有機會多讓她意識到她男朋友的惡劣之處。”常醒嘆了口氣,他是職業使然,看見戀愛婚姻中陷入困境的女性,都忍不住想拉一把。

陶醉點點頭:“好。”也是陶醉善良心大,沒覺得自己男朋友這麽關心自己的漂亮室友又什麽問題,要換個小心眼的,醋壇子不得打翻喽。

這天晚上邢夢露沒有回宿舍,陶醉有些擔心,但也沒有她的聯系方式,邢夢露這就和男朋友同居了嗎?總感覺太快了點,女孩子在這方面還是矜持一點比較好吧,因為很多人都說輕易得到手的女孩是不容易被人珍惜的。

第二天早上,陶醉都以為她不會來發傳單了,畢竟男朋友回來了,肯定會去陪男朋友。她正忙着,邢夢露卻出現了,她戴了副口罩,去老板那兒領了傳單過來,和陶醉一起發,兩人依舊輪流去室內取暖,配合默契。

中午吃飯的時候,邢夢露終于摘了口罩,陶醉看見了她嘴角的傷口,頓時吓了一跳:“夢露,你的嘴怎麽了?”

邢夢露曲起手指輕輕碰了碰傷口,扭過臉去說:“不小心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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