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親手籌備去往非洲的一切,讓李柚感到焦頭爛額的心安。他只需要按照中介的一個個指示,一絲不茍地做好,像個智能的人形機器。
而所有期待的好心情,在一聲門鈴之後消失殆盡。
此刻正當是中午。起了大早興奮地搬出了所有新買的衣服鞋子,正在裝箱打包的李柚只以為是自己的海南雞飯外賣到了,咧着嘴打開了門。
毫無預兆地,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男人。
時間像是原地停駐了3秒。李柚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身西裝筆體,陌生的樣子裏依稀能看出點曾經少年的模樣,他喊了一聲,卻沒能發出聲響,就繼續死死地盯着這個熟悉的陌生人,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原地消失,然後換成可愛的外賣小哥出現在眼前,遞過仍然冒着熱氣外賣,接着就繼續他非洲之旅的籌備。
“木木,你是在等這個嗎?”男人看李柚久久沒有動作也不惱,輕聲地開口,然後提起右手的袋子向李柚示意。溫柔地,像是袋子裏那盒正在冒着熱氣的飯。
“江…江朗…?”李柚還是不确定,他遲疑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握住門把的手卻抓得更近了,一點點身子往後縮了一點,似乎是在考慮瞬間退回溫暖的客廳、把男人關在大門之外的可能性。
“餓了? ”男人依然微笑着看着李柚,左手卻也抵上了門把。輕輕地,沒有推動。
“等很久了?”聲音依然平穩,而左手卻已推開了李柚死死抵住的門,絲毫沒有同時用力的慌張。
李柚一個趔趄,等扶住冰涼的牆壁站穩,男人已經站在餐廳放下了外賣袋子。
“來吧,先吃飯,不要餓壞了肚子。”
“江朗,你怎麽來了。”手心貼着冰冷的牆壁,李柚找回了聲音。
“我們很久沒見了。”江朗答非所問,手下卻不停,迅速拆分了所有打包盒擺好,“不來吃飯麽?冷了就不好吃了。”
李柚仍然堅守在門口的牆壁上,仿佛自己才是這座房子的闖入者,不幸地被當場抓住,然後再也不敢邁動分毫。
江朗歪着頭向李柚輕輕地笑,目光用力盯住了那雙慌張地眼睛,“是在撒嬌要哥哥抱嗎?”說着,一副下一秒就要大步跨過來的樣子。
那雙慌張的眼睛變得更失措了,李柚狠狠地摔上了門,卻轉身向另一側的卧室跑去。短短的幾步路了,閉着眼都不會走錯的方向,卻被江朗攔腰抱住了,緊緊地,向餐桌走去。
李柚深感無力。耳邊卻是江朗不可忽視的聲音。成熟男人的聲音,低沉的,帶着呼出的熱氣,像是要把字烙印在聽者的右頸:“我知道你要跑。嗯?就是要哥哥抱抱。”
那一聲“嗯”,百轉千回,瞬間把李柚帶回了少年時期,卻也驚起了滿身的冷汗。他跳起來掙紮,努力掙脫這個攔腰的懷抱,但卻只被越收越緊,直到力竭之後被男人完全包裹在胸前。他聽見江朗在耳邊的輕笑,他能感覺到身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要砸開無謂争鬥的自己。
“來,哥哥喂你吃飯。”
滿腦子的混亂,最先回歸的思緒竟然是一種認命的妥協:好吧,我去不了非洲了。
李柚只能假裝自己是個木頭人,不聲不響地盤腿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抗議着。
江朗自顧自地挖了一勺飯,送到了賭氣的人面前。時隔七年,他們終于又重新坐回到了一起,哪怕在這間屋子裏,在這張餐桌上,李柚是跟另一個男人分享了這麽些年,江朗卻依然感激。他繼續保持着好心情,看着氣鼓鼓卻什麽也做不了的李柚,心裏柔軟成一團,只想把面前的人好好抱在懷裏,一寸一寸揉過去,親自确認懷裏的寶貝這麽多年來,一個人好好的長大着。
李柚不想看江朗。他幾乎快要忘記江朗長什麽樣了!但是,他卻又招呼都不打地出現了,大大咧咧,坦坦蕩蕩的,就好像他們昨天才見過。李柚低垂着眼睛,拒絕看向江朗。
“怎麽不穿襪子?”看着假裝木頭人的李柚,江朗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兩只手捂上了李柚盤在椅子上的雙腳,冰涼涼的。李柚驚地差點就這麽在椅子上原地跳起,卻忘記了自己此刻雙腿盤着的高難度動作,一個不穩,整個人撲倒在了江朗的懷裏。
江朗穩穩地接住了斜着撲過來的李柚,一只手緊緊地摟着他的脊背,一只手依然捂在他冰涼的雙腳上,輕輕地捏着他薄薄的腳背,揉着他圓圓的腳趾,一個一個揉過去,慢條斯理,直到感到懷裏的人在輕微顫抖,和自己大腿處溫熱的濕潤。
小家夥是哭了啊。江朗有些心疼地在心裏感嘆,抱得卻更用力了。
半晌,李柚直起身子,努力忽視來自左腳別扭的揉捏,看向江朗:“你為什麽要來?”
這雙好看的眼睛,蒙着水汽,紅紅的眼眶微微腫着,江朗看向李柚的眼睛,微聲說:“帶你回家。”
眼裏的水汽更重了,李柚有些控制不住了,嘴巴癟地更厲害了,話卻說得很堅決:“我沒有家,我也不回去。”
七年之後的第一次見面,江朗在這七年裏積攢的所有愛與等待,在聽到這句話後之後全都化作無奈的慨嘆,自責像是巨浪狠狠席卷而來,而他對此束手無策。江朗的雙手依然摩挲着李柚的雙腳。李柚渾身都是癢癢肉,卻獨獨不怕人撓腳心。被人輕輕地撫摸腳底,像是在做心髒按摩,軟軟的,酸酸的的,從小到大,也就只有江朗發現他的喜歡。
“木木,”江朗的話裏充滿了不贊同,“你不回家,也不想要哥哥了麽?”
李柚脫口而出:“不……”
“木木,我們打過賭的,現在是你輸了。”江朗搶在了李柚之前冷冷地打斷了李柚,在他說出更多拒絕的話之前,右手撫上了李柚的下巴,用力卻又不會弄疼他的力道,“願賭服輸, 我們說好的。”
李柚最怕的那句話終于被說出來,他以為他們都忘了,可事實證明,江朗沒有忘,他掐着時間重新出現在李柚面前,不帶猶豫地前來收回自己的勝利品;而自己,以為時間過去了那麽久,不去想就會自動消失的賭約,被眼前的這個男人,挾帶着威逼利誘,重新擺在面前,而自己,無疑是這個賭約的輸家。
李柚驚恐地看向江朗,沉沉的目光看向自己,卻沒有落到眼裏。他在看着自己的右手,他在看我的下巴!下一步呢!他要做什麽!李柚的心跳快要爆炸了,然後他聽見自己弱弱地說:“江朗……你的手,剛摸了好久我的腳……呵……呵呵……”
江朗笑了,終于雙手離開了李柚的下巴和腳,退回了一點,重新拿起了勺子遞到了李柚嘴巴前,“我不嫌棄,來,張嘴。”
聲音又恢複了溫度,仿佛剛剛的不愉快不曾發生過。
李柚再次放棄了抵抗,他真的很餓了,尤其在精神緊張過後,他急需能量的補充。在江朗的注視下,他遲疑地張開了嘴,然後被塞了滿滿一口冷掉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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