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冷靜下來的李柚想。

難過麽?難過。

要哭着回去問為什麽麽?

李柚告訴自己,沒有必要了。以前騙自己說是他學業太忙,現在騙自己他工作太忙,現在看呢?忙,也許是真的;不能見,也是真的。

為什麽呢?李柚不知道。心裏只是有些隐約的猜測,可能是自己纏得太緊了?

謝于飛那家夥說過幾回,李柚自己也知道。也許,對于江朗,分量遠不止一聲“哥哥”。可那又怎麽樣,李柚現在知道了。被推開了那麽久,只是自己不願去想而已。

很多事情,說開了反而不好看。江朗比自己大幾歲,考慮的自然比自己多。

這麽想着,李柚反而看開了。回望過去幾年,沒有江朗在身邊,自己不也好好的麽?媽媽說的也沒錯,江家的确不屬于自己。既然是這樣,在B市還是在S市,又有什麽區別呢?認真說來,江家也沒有虧待過自己,倒是自己,一直渴求太多。

想明白了這一層,李柚仿佛是脫掉了一身枷鎖,去他的要乖別亂來。

李柚很擅長交朋友,或者說給自己找到合适的圈子。李柚已經打定主意留在B市了,便真的開始認真留在學校裏,與來自天南海北的同學們打發時間。偶爾想清靜下便回家住,順便看望下謝老師。謝老師送走了兒子和李柚,依舊在學校裏教書育人,高考班耗費了她大量的精力,李柚偶爾回家住,多數也遇不上,能做的也只不過是買些吃的聊表心意。

李柚覺得現在的生活也不差。他什麽都不用愁,該上課上課,該玩就玩。相比一些需要勤工儉學的人來說,李柚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最起碼,他不需要操心這個。他的生活裏也許最離不開的就是那張卡了。他有兩張卡,一張是媽媽給的,一張是當初江朗給的。江朗給的那張,一開始是好玩跟謝于飛一起刷過幾次,後來也就放在了一邊。現在想想,李柚只覺得怄氣,便甩在了一邊不再理會。

脫離了高中苦海的男子們聚在一起,有的是玩樂的精神。李柚跟着他們,學會了抽煙,再次喝上了酒。但酒的苦澀,早已不複那時江朗帶着他嘗時的味道。李柚看着舍友們一個個荷爾蒙躁動着,與學校裏穿梭往來的女生們勾搭着,心如止水,直到有一天,在圖書館撞見了袁白。

李柚說不上來,袁白有哪裏不同。也許是他穿着衛衣的樣子,與記憶裏模糊的影子有了奇異的重疊,讓李柚晃了神。

總之,李柚盯上了袁白。

時間久了,眼前人的模樣都快把印象中的模糊遮蓋了。

李柚在B市生了根。他有一個不常聯系但會互相慰問的長輩;他有一個在外地求學的朋友,甚至可以開玩笑說等他回B市請他吃好吃的,仿佛自己才是東道主一般;他有了一群同學,雖然畢業後有些會各奔東西;他有了一個得不到的目标,但他很喜歡,并為着這喜歡付出了很多,生活由此變得很充實。

李柚已經可以很大方地告訴別人,自己親人不在,一個人生活在B市了。

李柚以為自己的根會在B市不停生長。

只是沒想到,一個袁白的離開,會把自己推回幾年努力的起點。

當他以為事情不會變的更糟糕的時候,江朗出現了,以雷霆之勢重新介入了李柚的世界,對于過去的那些年,只用“藏不住了”這四個字,輕描淡寫地概括了全部。

李柚不知自己應該作何反應。

一頭紮進江朗的懷裏,說我就知道,哥,你不會無欲無故抛下我 的?

還是毫不在意地“哦”一聲,假裝自己并不介意?

宕機的李柚只覺得這些選項都不合适。聯想到之前江朗毫無隔閡的舉動,以及剛剛按摩椅上的那個吻,李柚明明很介意,但是現在把這些“介意”寫在臉上,氛圍應該也會變得很怪。

李柚看着江朗,久久沒有說話。

他忽然發現,眼前的江朗,與記憶裏人,除了相似的輪廓,已經可以用兩個人來區分。他的頭發長了,幾縷頭發此刻正溫柔地散落在額前,如果是正式場合,江朗應該會把頭發抓上去,李柚暗自心想。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明明還是少年時的模樣,此刻卻散發着截然不同的氣場。

江朗說他藏不住了,卻調動了全身的動作語言告訴李柚:你,現在也別想逃。他那半邊微紅的臉,像是一個會訴說委屈的提詞板,明晃晃地落在李柚的視線裏,讓他不由自主地心虛。

“那是你的事,”李柚考慮了半天,緩緩開口:“跟我無關。我在B市一直好好的,你也可以繼續像以前一樣,在這裏好好做大佬。”

李柚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很好,不卑不亢,不偏頗不控訴,非常冷靜地給出了下一步計劃,但說白了,還是各過各的,互不幹擾。

“我把你放在外面,藏了那麽多年,可不是為了聽這句話的。”江朗不高興了,說話的語調一下子就變了,人也在說話間從李柚對面的茶幾上坐回了沙發,貼着李柚。身體的溫度透過衣服,呼吸的起伏落在手臂,江朗嘴上不高興但是身體卻越靠越近。

“你說話歸說話,能不能不要靠過來!”李柚毛了,蹭的一下想要跳開江朗身邊。

但江朗的反應比李柚想象中快了許多,他也沒有多大的動作,僅僅是雙手抓住了李柚的雙臂,雙腿結實地夾住了李柚的一條腿而已。

又來了!李柚內心不禁想問,難道江朗還去專門學了柔道,專門來克我?

被壓得死死的李柚發現自己怎麽也掙脫不了後,手上就漸漸松了勁,他沒好氣地問:“那所以呢?你想怎麽辦?”

“我想你能乖乖呆在我身邊,只有我一個男人。”江朗面不改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柚簡直要氣炸!多大的臉,待在身邊不夠,得是乖乖的,還得只有“我一個男人”!要不要留下還是個問號,怎麽一下子就拐到了高速公路上去了呢?

“木木,我們當時打過賭。你再仔細想想,你輸了。”

李柚的臉紅得快要冒煙了,着實被氣得不淺。看在江朗眼裏,卻只覺得李柚是害羞了,但又想到白白浪費的那麽多年,又覺得自己怎麽直球都不夠快。

“滾!滾滾滾!”出離憤怒的李柚接連吼出,但收效甚微。

江朗重新拿回冰袋,這次是貼在了自己臉上。他一手依然抓着李柚,一手操作着冰袋敷臉,看着眼前這個羞紅了臉的大男孩,臉上的冰鎮感正一點點喚回他的理智,他貼近僵硬的李柚,嘴巴對着李柚同樣紅紅的耳朵:“木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沒有說出來的還有後面半句:看到你跟在袁白屁股後面跑的那幾年,我很生氣。

江朗沒有立即離開李柚,反而将他越抱越緊:“別怕,以後就不是一個人了。”

李柚覺得自己早就不是會因為一個人而害怕的年齡了。可是自己意識到這一點不夠,還得這個缺席多年現在不肯撒手的哥哥認識到才行。就李柚目前的狀态,滿心滿眼都是被結婚沖昏頭腦,什麽都不想要的袁白。江朗的出現雖然打破了李柚暗自神傷的心情,就像一個不停向湖面投擲石子的機器,漣漪不斷,但掀不起多大風浪來。湧動的,依舊藏在湖心深處。

“随遇而安”絕對是李柚最得意的一個的優點之一。

就比如現在。明明怄死了江朗突然出現,不由分說地上來一通動手動腳,但李柚除了把自己氣病了之外,其餘的張牙舞爪中都充滿了虛張聲勢的無力感。胳膊擰不過大腿,但李柚慶幸的是,好歹自己也已經擰過了。接下來要如何,就看江朗想要怎麽樣了吧。

保持這樣破罐子破摔的“閑适”心情,李柚也同樣收獲了江朗如同和風細雨般的對待,不得不說,江朗照顧人的本事,在李柚模糊的印象中都是可圈可點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柚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思,率先搶占了大床的中間位置。江朗處理完公事,洗完澡出來看見床上大大咧咧躺着的人,沒有半點想要挪動的意思,也沒有一點異樣。李柚玩着手機,眼睛的餘光偷瞄着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江朗:看他脫下浴袍,換上睡衣,那似乎還在揮發着水汽的身體,此刻就隔着薄薄的一層布料,貼在李柚的一側。也許是怕掉下床去,江朗貼的很緊。李柚不想就此退縮,硬着頭皮沒有後退分毫,但江朗卻也深谙博弈之道,此刻不進則退,只将自己與李柚越貼越近,越抱越緊。

李柚頭皮發麻,立刻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假裝一個翻身,讓出了一大片空間。

江朗這才安分了。

李柚仿佛聽到身後人的嘲笑聲,憤憤地與人繼續發消息。

一顆大柚子:那就明天見

一顆大柚子:還有 你請客!沒錢了……

飛嗷嗷:【再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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