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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俟接過萬木手中的熱奶茶，沒有反對，只是喝的很少。

之所以點冰檸檬水的原因，也許是因為那是萬森的喜好吧。因着喜歡，所以連帶着他的喜好也一并接納。

那還是在高一的時候，千俟記得，每次上完體育課或者打完球賽之後，萬森都會買冰檸檬水，有的時候他累了都是找千俟代買的。千俟也很口渴，于是便連帶着買兩份，這樣漸漸的，到也就成了一個不成文的習慣。

察覺到萬森的目光朝着自己投過來，千俟別開了臉，用眼尾掃了他一眼，低下了頭繼續喝着萬木點的熱奶茶。

四個人的氣氛總是分外尴尬。到頭來也只有艾雪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似的不停得說着話。萬木偶爾也會說一些，千俟很少回應，萬森就更是惜字如金。

晚上很晚才放學，千俟雖然沒有上二晚（第二個晚自習），但是離校的時候也已經是九點過了。萬木因為學生會有事所以沒有同她道別，萬森和艾雪應該還在上晚自習。

千俟扯了扯書包帶子，剛剛走出校門，一輛拉風的摩托車就呼啦啦的在她面前剎了車，擋住了她的去路。

“上車。”萬森聲音冷冷的從頭盔裏面傳出來。

千俟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也沒有多問什麽，接過萬森手中的頭盔，戴上，坐上了車後座。

一路上萬森和千俟都沒有說一句話，萬森只是将摩托車騎得飛快，千俟不得不抱緊他的腰，萬森的脊背挺得筆直，不帶一絲溫度。

千俟覺得有些難過，這麽久了，他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獨處，卻竟然換來這樣的情景。而且，為什麽，已經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溫暖感覺。難道，一個短暫的寒假過去，兩個人就這樣疏遠而天涯陌路？這未免也太可笑了。

萬森饒了好大一圈才總算是将車子停在了千俟家的樓底下。千俟從車後座下來，摘下頭盔。萬森的左腳支着地，也取下頭盔，看着千俟，說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是痛苦還是冷淡。

“你今天不用上二晚？”千俟問。

“你不也沒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是不上二晚的，那種沒什麽用又浪費錢和時間的東西。”

“……”

千俟見萬森好像沒有什麽要說的樣子，眼中的光暗了暗，緩緩道：“我上樓去了。”

萬森低低的回了一聲：“……恩。”

千俟一直走到了樓道口，身後的萬森都始終沒有什麽動靜。千俟有些耐不住，轉過身來，問他：“你就沒有什麽想要對我說得嗎？”或者解釋些什麽？

萬森愣了愣，整個人淹沒在夜色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過了好久，他的聲音才緩緩傳來，斷斷續續的讓人不得真實，随意丢下一句：“晚上早點睡。”

然後萬森就重新戴上了頭盔，調轉車頭飛馳而去。千俟氣絕，惱恨沒有狠狠的回他一句“你也是！”，轉身提着書包飛快的上樓去了。

千俟住在三樓，樓道裏的燈壞了，千俟拿出手機借着微光上去，走近了才發現自己家門前竟然站着一個人影。

千俟沒有理會，一邊掏着鑰匙，一邊走到了自己的門邊。

來人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聲音鬼魅的傳來一如幽靈：“你好像一點都不怕我。”

千俟低頭開着門，冷冷回到：“曾經一起服過毒的人有什麽可怕的。”

來人的瞳孔不動聲色的縮了縮，仿佛是觸到了他的痛腳，聲音更是冷得駭人：“小俟，你還是那麽可愛。”

“餘哲，你也一樣，還是那麽的讨人厭。”千俟開了門，伸手在牆上摸了摸開關，打開燈。

她太熟悉餘哲這個人了，熟悉到他周身的黑暗氣質與鬼魅靈魂她都了解的透徹，所以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畢竟，他們曾經也是太過相像而愚蠢的人。

千俟正欲關門，餘哲已經用腳抵住了門框，千俟看了他一眼，毫不理會的走到了沙發上放下書包。餘哲徑直走了進來，四處打量着千俟的小屋子。

“這麽快就被你查到了我的住處，你還真是無孔不入，”千俟冷嘲熱諷，“剛才站在樓道裏往下看的那個人也是你吧。”

千俟是何其的敏感，從她自萬森的車上下來的時候就已感覺到了不尋常的目光。她早已察覺出了餘哲的到來，她早已嗅到了黑暗陰森的氣息。

餘哲愣了愣，随後放肆的笑了起來，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孔包裹在周身的黑色衣服裏，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小俟，你真聰明。”

“謝謝，你也不賴。”

“要喝水嗎？”千俟一邊問道，一邊已經走去了廚房。

客廳裏傳來餘哲的聲音：“謝……。”

“不用謝我，沒有你喜歡的紅茶，只有白開水。”還沒待餘哲的“謝謝”說完，千俟已經打斷了他。

“你果然最了解我。”

千俟沒有回答，将兩杯水端到了茶幾上，一杯放在餘哲的桌前，一邊放在了對面，自己在沙發對面坐下。

餘哲喝了一小口水，眼睛深不可測的眯了眯，對着面前的千俟道：“小俟，有的時候你說你已經把過去都忘了，我還真是不相信。就像……你一直都記得，要是沒有紅茶的話，我喜歡在白開水裏加鹽一樣。”

千俟沒有擡一下眼，淡淡道：“你想多了，剛好也是自己的喜好而已。”

餘哲止住話題，然後是大段大段的沉默，好半天他才複又開口：“那個人，你男朋友？”

千俟知道餘哲指的是剛才送她回來的萬森，她沒有答話，餘哲倒是也不在意，接着說了起來：“怎麽和之前在R城見到的感覺不一樣。”

千俟的心裏“咯噔”一聲，沒想到餘哲竟然會如此的敏銳，輕易的就能察覺到長着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的，其實是兩個人。

他當然會感覺不一樣，因為在Q城的那個是萬木，而剛才送千俟回來的是萬森啊。

“餘哲，有時候我真會想，要是你把你的敏銳用在去做警察辦案子或許會好太多，而你如今只想着如何找到我，然後報複我，你覺得很有趣嗎？”

“……小俟，我好像并不記得我有說過，我找到你是為了報複你……你明明什麽都懂，卻還要假裝不知道，這真讓我寒心。我之前說過的，我會陪着你一起忘，我們重新開始……小俟，這一次，別再讓我失望了……”

千俟忘了餘哲是在什麽時候離開的，他帶着黑夜的風一起消失。千俟并沒有太過在意，反正餘哲向來就身處于黑暗之中，她也無能為力，她只是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會在他的心上留下那樣深沉而不可磨滅的痕跡，即使，即使他已死，也終不可忘。

不知不覺間，千俟又想起了餘哲之前的話，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餘哲總是這樣，突兀的來，又突兀的走。他仿若帶走了這天夜裏的所有寂靜，卻除了，那些不懷好意的語句。

那天還在上數學課，千俟的手機一直在包裏震動。她上課聽得極為的認真，起初還沒有發現，都是老師轉過頭去寫黑板，而她自己在草稿紙上做演算的時候才發現的。

打開未接來電竟然是艾雪，八個未接來電全是她，想必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千俟正準備打過去，誰知道艾雪又打了過來。

幸而千俟坐在倒數第二排的牆角邊上，她捂着聽筒躲在桌子底下假裝撿東西，接了艾雪的電話，還不來得及她開口說話，艾雪已經帶着哭腔搶白：

“千俟，你快來你快來！你快來……萬森他……”

千俟心裏一驚，生怕萬森出了什麽意外，還沒待艾雪把話說完，她就焦急的喊了出來：“他在哪裏？”

“我……我們在小竹林……千俟，你快點來……”

“你等我，我馬上過來。”千俟挂了電話，也不理會旁邊的同學鄙夷的目光，舉着手站了起來，數學老師尤為興奮，“千俟同學，你準備上來解答這道題嗎？不用舉手了，直接上來吧。”

“不不，老師，我肚子有點痛。”千俟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指了指外面，示意老師她要出去方便一下。

“這樣啊……”數學老師露出理解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你去吧，用不用找個人陪你去？”

“不用了，謝謝老師。”

千俟一邊說着，一邊從書包裏掏出一個袋子胡亂塞進口袋裏，然後抓了一包衛生紙就一聲不吭的從後門出去了。

好學生就是這點好，總是有特權，連老師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千俟急匆匆的跑去小竹林，右手還死命的抓着右邊的大衣口袋，生怕裏面的定西掉了出來。

遠遠的看見萬森靠在磚牆上，艾雪站在一邊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見萬森沒有事，千俟松了一口大氣，倉促的跑過去，還沒來得及喘過氣，忙問道：“怎麽了？”

千俟走向艾雪的身邊，目光卻是看着萬森的。這次看得仔細，還好，他真的一點也沒有事。千俟暗自撫胸，拍了拍艾雪的肩膀，緩緩道：“怎麽了？”

艾雪一見千俟過來了，一下子就哭得更兇了，撲倒在千俟的懷裏：“千俟，你要幫幫我，萬森他……他欺負我！！”

千俟的心跳錯跳一拍，怔怔的問道：“他……他怎麽欺負你了？”

“萬森他……他竟然叫我不要管他！千俟，我是他女朋友，他竟然叫我不要管他！之前他對我說了多少好聽的話，說感謝我在他的身邊，說他不會抛棄我，可是今天他竟然叫我不要管他！！”

“是嗎……那就是他的不對了，你別傷心了，回頭我好好勸勸他。”千俟看了看邊上一言不發的萬森，萬森也擡起頭來瞥了她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

“沒用的，沒用的千俟！在他的心裏住了一個我不知道的人！！他不肯告訴我！！我去他家裏拿練習冊的時候發現了他電腦裏之前玩的游戲，我見他存了很多跟一個叫什麽‘靜默’什麽‘黑夜’的女藥師的聊天記錄，我就問他那個游戲裏的女人是誰，可是他竟然沖我大吼大叫，叫我不要管他！！千俟，你要幫我做主啊，萬森竟然這樣欺負我，我就你這一個朋友了，你一定要幫幫我……”

千俟的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那個“靜默戰黑夜”，那個曾經和萬森一起在游戲中馳騁沙場金戈鐵馬的女藥師，就是她自己啊。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在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之後，還保存着他們之間的所有聊天記錄。

當他翻看那些聊天記錄的時候又會想些什麽呢，會不會同她一樣，心裏難受異常？

千俟淡淡的說道：“別想那麽多，小雪，保存着聊天記錄這種事很正常的。我也會保存着啊，因為記憶不太好所以免得自己忘掉，畢竟那些也是珍貴的回憶嘛。況且也許萬森生氣也只是因為他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而已啊。”

千俟說得雲淡風輕，心情卻是沉重，眼睛一直看着旁邊的萬森，他始終沒有擡起頭來，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真的嗎？”艾雪擡頭問千俟，卻更像是在問一言不發的萬森。

千俟料定萬森今日是不想再要開口，便只得安慰道：“恩，真的。”

見艾雪總算是放松了下來，千俟也是長舒了一口氣，這邊萬森卻不知不覺的兩手插着口袋就要走。

千俟連忙代替艾雪開口：“你要走去哪兒？”

萬森看了滿臉淚痕的艾雪，皺了皺眉，看向千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不回去上課。你帶她回教室吧。”

艾雪還想說些什麽挽留萬森的話，畢竟之前是她自己太過任性了一點。旁邊的千俟倒是什麽也沒說的低下了頭，若有所思。之前萬森的眼神，她自然是能夠看懂。

“千俟，”好半天艾雪才開口，“我可不可以先不回去上課？我想和你說說話。”

千俟釋然，笑了笑，“當然好啊。”

于是兩人就坐在了旁邊的臺階上，靜靜地聊了起來。

“千俟，你知道嗎，那個寒假，真的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了。”

艾雪的眼中迸射出一束璀璨的光芒，亮亮的，就像愛情到來的光。

千俟不能理解為什麽她可以愛得如此的毫無保留，只為了一個萬森。她其實很羨慕艾雪的，她可以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哭泣、撒嬌、任性。

但是她不行。

“寒假怎麽了？”

艾雪甜甜的笑了笑，轉過頭來對千俟說：“千俟，你知道的，之前我喜歡阿森喜歡得特別的辛苦。”

“恩，我知道。”

“新年的時候，我一定要他和我一起過。他被我逼得沒有辦法，所以只好全聽我的了。當時我叫他去陪我逛街，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麽的，兩人心情不好就大吵了起來。他不願再理會我，轉身就要走。那個時候我們就站在很高的天橋上，我被逼急了，也許是這麽久我真的太壓抑了，我就對阿森說，如果他敢要丢下我的話我就跳下去……”

千俟皺了皺眉，偏頭看她，“他當時一定很吃驚吧。”

“是啊，阿森被我吓得不輕，起初他還有些疑惑，但看到我竟然真的爬了上去，他就沒轍了。我那時候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真的就奮不顧身了。我太愛他了，生怕他真的離開我。”

千俟搖頭，低低呢喃：“你真傻，這樣真的值得嗎？”

“值得，當然值得！那之後，阿森真的對我的态度改變了很多。我想，只要我用盡了我的全力去愛他，那麽他總是會被感動的吧。”

千俟的眼眶有點濕潤，輕輕道：“會的，他一定會漸漸地喜歡上你的。”

“恩，我也是這樣想的。”艾雪伸了個懶腰，心情好了很多。

“不過，千俟，我最怕的是，阿森的心理住着一個人。”

“是嗎，”千俟低垂着眼簾，不鹹不淡的道，“別想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變得明朗。”

艾雪看着千俟，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千俟，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我見你最近好像不是很開心？”

“沒有啦，可能是最近學習有點累，你別太擔心，回去上課吧。”

“好。你也早點回去吧。”艾雪說完和千俟道了“再見”，然後就樂滋滋的朝着高二（八）班跑去了。

千俟看着逐漸跑遠的艾雪，心中說不出的動容，那種難受就像一把刺刀，尖利的吊在心口，随時都可能掉落下來，将自己生生淩遲。或者說，這麽久以來，那把真實的刀一直都一寸一寸的将自己割傷，讓自己血肉模糊，形銷骨立。

千俟輕飄飄的站在森然的小竹林裏面，今天出奇的沒有任何的情侶躲在這裏你侬我侬親親我我。

千俟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拿出手機看時間，這才發現萬木竟然不知在什麽時候給她發了短信。

“我在外面的那個奶茶店，你喜歡的那款冰激淩出新口味了，你要不要來嘗嘗？”

千俟愣了愣，想起之前萬森的目光，手指觸在按鍵上，一字一句的回過去：“不用了，我最近學習很忙，下次吧。”想來覺得還是不妥，又在後面添了“謝謝”二字。

短信發送成功後，千俟長籲了一口氣，想要排出自己心中的不暢快，将手機揣進包裏，轉身朝着廢舊的實驗樓走去。

如果之前萬森的暗示準确，如果她沒有猜錯，萬森的意思是，希望她去廢棄的實驗樓，那個他們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