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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完飯之後已經很晚了,早已經過了午休時間,想來反正也是遲了,也不急在那午時三刻,千俟和萬木便拿着各自所需要的東西,優哉游哉的走去學校。
初夏的Q城并不算太熱,陽光明媚,景色正好。道路兩旁的行道樹已經足夠茂密的讓人們偷懶的躲在裏邊乘涼。
千俟和萬木安安靜靜的走在行道樹底下,心情很是閑适。
但是千俟的這種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多久,老天總是捉弄她,不肯罷休,她知道。同時她還知道,餘哲也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她,不肯罷休。或者說,真的要至死方休。
見千俟的腳步突然停住,萬木轉過頭去,看着面色發白的千俟,不由問道:“怎麽了?”
千俟沒有回答,只是癡癡呆呆的望着前面,萬木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一個穿着布偶裝的少年正朝着他們走來。
也許是因為熱,他已經脫掉了腦袋上的“熊貓頭”,但是身上還是黑白兩色的熊貓服。男生的臉很俊秀,眉毛上挑,眼睛細長,鼻梁高挺,嘴唇好看的上翹……可以說,這是萬木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個男孩子,是,是漂亮。從前他自己也總是因為一雙“桃花眼”而被不少女生調侃“漂亮”,但今天,他才真正的發現了一個漂亮的男生。
他不僅僅是五官俊秀,而且他的膚色很白,白得近乎駭人,他很美,但是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鬼魅之感。
“很高興見到你們,這個氣球送給你。”餘哲始終帶着好看的笑容,前半句是對着萬木說的,帶着打量的神色,後半句是對千俟說的,可是當他把氣球遞給千俟的時候,千俟卻并不領情,朝後退了一步。
餘哲的笑容一滞,但是很快又恢複過來,好像他之前的失神都沒有發生過。
萬木順手替千俟接過氣球,以為餘哲是旁邊的某個店裏面的工作人員,為了推銷什麽産品的,低低道了聲:“謝謝。”
餘哲沖萬木笑了笑,眼睛卻依然看着旁邊的千俟,緩緩回道回到:“不用謝。”
“……你不用上課的嗎?這麽大熱天的,穿那麽熱你也不怕生痱子?”千俟總算是對餘哲開口,但是始終冷言冷語,沒有半分好臉色。
萬木想說些什麽,覺得千俟這樣說不太對,但是卻一時插不上話。
“沒辦法啊,曾經有個小笨蛋對我說過,她最喜歡大熱天還穿着布偶裝的人。并不是他們有多麽的可愛,而是她知道他們有多麽的辛苦……”
千俟的臉又白了幾度:“為了某個人的随口一句話,就真的大熱天的穿着布偶裝到處走,有趣嗎?”
“一點都不有趣,但是我覺得很值得。”
“哦?”
“我曾經做錯了很多事,讓那個小笨蛋讨厭,讓她不願意再理我了。我每天中午都趁着午休的時間穿着布偶裝等在這裏,只希望她能夠出現在我的面前,希望她能夠原諒我,讓我們重頭來過。”
“她不會來了。”千俟的口氣冰冷。
“不,她來了,并且終于和我對面。”
千俟莫名的有些煩躁,“不好意思,我們沒空在這裏聽你的故事浪費時間。”
千俟一邊說着,一邊拖着萬木就走,絲毫不去理會身後的餘哲瞬間黯然的神色。
千俟在轉身的那一刻,突然就想起了好多好多以前的事情,那些往事在她的腦海中擁擠着跑出來,讓她頭疼欲裂。
她想起以前,那個時候自己還在念中學,餘哲也不過比自己大一屆而已,但是也許是因着某些天命和機緣,他們早已過分的成熟,并且因着那個人而相遇。
他們成為無話不說的好友、知己,千俟自然是知道餘哲對自己的心意,畢竟她早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更不同于那些矯情的女生。他對她的愛,他對她的好,她都一一了解,但是她始終不願意去承認。比起做戀人,她更喜歡的是做朋友。
她記起之前他們共同喜歡的那個人要來他們的城市舉辦演唱會,那個演唱會太過特別,以至于她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
那天,千俟和餘哲早早的約出來、早早的就買好了票,準備好好地去見一見他們心中的那個人。
可是因為那個特殊的演唱會是在午夜舉行,所以餘哲和千俟決定先好好的在外面玩一圈再前往去參加演唱會。
那時候也是春光明媚風和日麗的日子,太陽早已經不甘示弱的爬了出來,照得人的身上發燙,熱血沸騰。
千俟和餘哲最初只是在街上逛街,那個時候,千俟在步行街的一家飾品店發現了一對很漂亮的情侶手鏈,普通的皮帶繩,下面是海豚的吊墜,海豚的眼睛上還分別鑲着藍色和粉色的水鑽。
千俟最喜歡的動物就是海豚,更別說還是這樣一個精致的手鏈,她更加是愛不釋手。
店員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不停的向她推銷着:“小妹妹,你真是好眼力,這可是時下最流行的一款情侶鏈,買一個送你男朋友吧,可以增進感情,讓愛情地久天長哦~~”
千俟才不相信什麽“愛情地久天長”的鬼話,只是單純的喜歡這款手鏈而已,更何況這個服務員也忒沒有眼力了,她和餘哲有哪裏像是情侶了?!
千俟不再理會店員的長篇大論,直接付了錢,将那對手鏈揣在了自己的包裏,然後拉着餘哲就走了,絲毫沒有要将其中的一條情侶鏈送給餘哲的意思。
餘哲也沒有多說什麽,把雙手插在口袋裏,就和千俟前往游樂園去了。
去游樂園完全是一時興起,當時他們正琢磨着到底要去哪裏玩,剛好步行街離游樂園比較近了,于是千俟幹脆就建議去游樂園裏面玩一玩好了。
那一整天,千俟和餘哲幾乎将游樂園裏面的東西都玩了個遍,可是千俟卻最終在大門邊的幾個穿着布偶裝發傳單的人面前停了下來。
“怎麽了?”餘哲問她。
“沒什麽,在看那幾個大笨熊。”
“很可愛吧!?”餘哲笑着轉過頭去看着她道。
“不是,”千俟癟了癟嘴搖頭,“我覺得他們好辛苦,大夏天的一定很熱。可是為了生活卻不得不到處發傳單,可是除了那些小朋友之外,卻得不到什麽好臉色。”
“你很喜歡他們嗎?”
“恩。”
“比喜歡我還喜歡?”
“恩。”
“喂,千俟!”
“诶,我沒聽清楚你剛才在說什麽。”
“我是說,你很喜歡那些大笨熊嗎?”
“恩,我喜歡那些大夏天還穿着布偶裝的人,并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可愛,而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有多麽的辛苦。”
“這樣啊……小俟,我們來打一個賭好不好?”
“什麽賭?”
“賭我今天晚上可以拿到老大的簽名!”
“唔~~~不錯啊,賭注是什麽?”
“就在你的口袋裏。”
“什麽啊?”
“賭注就是你右邊口袋的其中一條情侶鏈。”
“随便啊。那如果你輸了呢?”
“我不會輸。”
“……”
那真的是很神奇的一天,晚上千俟和餘哲早早的就去了演示廳看搖滾歌手“泉盡”的表演,也就是他們口中的“老大”。
千俟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她記得那天演示廳裏面的人很少,真的是少的可憐,泉盡不過是小有名氣的歌手,連歌者都算不上,出過兩張專輯,生命迅速地燃盡,而後很快香消玉殒。
那天晚上雖說來的人不多,但是千俟和餘哲都很是享受,因為他們都是太過喜歡安靜的人,同時他們也都相信,與他們一樣喜歡着泉盡的人,都是被世界遺棄的孤獨者,他們有着同樣千瘡百孔卻息息相存的心髒,他們在演示大廳中彼此安靜,靜靜地聆聽着泉盡的音樂。
最開始是最讓他們這些歌迷們膽戰心驚欲罷不能的時刻,幕臺上只有一張巨大的白色幕布,裏面漸漸地能夠看見人影,他們在裏面跳舞,最後,是泉盡和他的樂隊一次站在他的身後,躲藏在巨大的白布之後,用一把道具槍,“砰”的一聲,将幕布打破,伴随着鏡面破碎的巨大聲響。
一如他的第一張專輯《碎掉的人》和他的新專輯《殺死自我》。
是的,他的歌曲中全是讓人無法自拔的破碎絕望,但是卻又總是讓人探知到內心深處最真實渺小的自己。
他和他的樂隊站在舞臺的中央,微弱的光束分別打在他們的身上。
泉盡周身的光束最大,是妖冶詭異的深藍色。一如他整個人都仰躺在深不見底的海水之中,而觀衆們也心甘情願的陪他一同溺死在這幽深的湖水中。
他依然背着他從不離身的那把與他完全不相符的木吉他,穿着帥氣的皮衣,支着話筒。
音樂如同臺上鼓手敲下的細密鼓點,将臺下的人骨頭都幾欲震得粉碎,刺激萬分。
泉盡站在舞臺中央,目光冰冷絕望,他用沙啞的嗓音唱到:
“我站在這裏
你躲在哪裏
為什麽不來見我
為什麽要欺騙我
我在地下室寫歌
我唱你曾經喜歡的歌
但我已經不再是我
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躺在別人的懷裏唱着贊歌
不要自己的靈魂将生命都掏空
難道這才是真實的你你騙了我
你的心髒已經腐爛
過往落滿灰塵
這就是你期盼的生活嗎
你告訴我
我還唱着你曾經喜歡的歌
可是你已經不再是你
你成了鱷魚最終的紀念品
我成了如今失敗的我自己
來吧殺死我
殺死自我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來吧殺死我
在夢徹底的碎掉之前
殺死自我
不要等到自己的靈魂都被命運的手掏空
不要讓腐爛的心髒将誓言都吞噬幹淨
不要讓落滿灰塵的過往殺死了自我
來吧你首先來殺死我
用我曾最愛緊牽着的手
殺死自我
……”
那天晚上一如餘哲所願,他輕輕松松的要到了泉盡老大的簽名。千俟甚至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原來他們早已經熟識了。
初見泉盡本人的時候,千俟難免緊張,就連與泉盡握手的時候都用手不停地在衣服上擦拭,因為上面全是慌張不安的汗水。
一直以來,都是在默默地愛着這個人啊,聽着他的歌,聽他《破碎的人》,在歌聲中浮沉,在曲調中沉淪。
那種聲音,是你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的,它們深深地住進了千俟的心底,也住進了餘哲的心底。最後最後,融入骨血裏,變成刺青,變成傷痕,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泉盡,是他們二人都太愛而又不太敢輕易靠近的人。
千俟和餘哲一起去後臺和泉盡聊天,他很平易近人,但是卻永遠像一個裝滿了秘密的人,聲音難免冷靜消沉。
千俟和餘哲希望他有機會再來R城唱歌,他們說他們都很喜歡他的歌。
泉盡說謝謝他們能夠默默的支持着他,但唱歌真的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至于再去R城唱歌的事情,他會考慮的。
他孤僻冷靜的不像是生活在人世的人,也許從那時候就注定了他的不尋常。
和泉盡戀戀不舍的告別之後,千俟和餘哲去了世紀廣場,那個時候他們輕易的就離開了,絲毫沒有想到那就是他們與泉盡的最後一面。
他曾經說過,他一直在找一個人。千俟和餘哲後來總是想,也許他真的是去找那個人了,希望他能夠如他所願的找到。
千俟和餘哲走在風很大的世紀廣場,頭發都被吹亂。
從演示大廳出來之後,兩人才發現,他們竟然一直都牽着彼此的手。
千俟有些尴尬的把自己的手從餘哲的手中抽出,餘哲也不自然的笑了笑,将手插在了褲子口袋裏面。
“吶,千俟,我贏了。”餘哲笑道。
“什麽啊?”
“喂,千俟,你可不許賴賬!”
“我有許諾過什麽嗎?!我要回家了,晚了我家人應該會擔心的。”
“已經很晚了,淩晨三點過了,也不在乎晚那一點!”
“不行,我一定要回去了。”
“喂,千俟!……”
千俟沖着餘哲做了一個鬼臉,然後一忽溜的就跑出了老遠,任餘哲怎樣大吼大叫她都不理會。
等到餘哲終于失望的耷拉下了肩膀,千俟卻突然轉過身來叫他:“喂,餘哲!”
“恩?”
“……接着!”
餘哲本能反應的接過千俟從空中扔過來的東西。跳躍的海豚在自己的手心中格外的生動,眼睛中藍色的水鑽煜煜生輝着。
“情侶手鏈。”餘哲低聲的呢喃,總算是露出了笑臉。
那個時候的彼此,明明是很開心的吧。可是為什麽到最後,我們卻逐漸的變成了如今的面目。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連對面,都已經不敢再相認了。
“剛才的那個男生,你認識吧?”走出了好遠的距離,千俟終于放開萬木的手,沒想到萬木卻突然如是的問道。
千俟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見過幾次。”
“恐怕不只是見過幾次這麽簡單吧,千俟,我記得的,他就是上次我去R城幫你買包子的時候和你說話的那個男生。”
千俟有些怔怔然的擡起頭來看着萬木,眼神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容。
“千俟,我知道你其實很難過,你就像是一個裝滿了秘密的氣球,你生害怕它一不小心就破了,然後你悉心藏着的秘密就四處飛散。可是千俟,你有沒有想過,有的時候很多事情,并不應該自己一個人去承受,有的時候說出來自己反而會變得輕松。你沒有必要那麽逞強,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無論怎樣。”
千俟愣愣的看着面前目光灼灼的萬木,過了好久好久,總算是淡淡的微笑了起來。
“萬木,謝謝你。等哪一天我真正想通了的時候,一定什麽都告訴你。但是不是現在,原諒我。”
萬木搖了搖頭,“沒有什麽原不原諒的,你本來就沒有任何的過錯。不要太過的自責,這樣我會很心疼。”
面前的紅燈轉綠,萬木牽着千俟的手,小心翼翼的走過馬路。
——細心的呵護她,一如保護瞳孔。
——也許我真的什麽都不能做,也許我始終感動不了你。但我愛你,僅此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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