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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餘哲說要帶我去一個野奶奶園,那裏是個安全的地方,幾乎沒有人會去那裏,因為裏面太陰森恐怖了,況且裏面有很多的野獸,即使我們死在那裏,可能過不了多久屍體就會被吃掉,然後我們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這樣,我們詭異的靈魂就會更與泉盡貼近。
那天早晨我們在前往那個野奶奶園的路上,我隐約感覺到了大衣口袋中手機的震動,我有些懊惱,頭一晚上為什麽沒有在發完那條短信之後就立即将手機扔掉呢!這樣我就不用再那樣的猶豫心煩了!
我告訴餘哲我要去上個廁所,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恐怕是害怕我像其他不地道的“禁者”一樣逃掉,于是對我說:“快去快回。”
我應了一聲,然後就找了就近的一個公廁,我原本想着進去之後直接就将手機丢在廁所裏面,然後讓這裏面污穢的水将它沖走的,可是我拿出來之後,我又不受控制了,我不受控制的點開收件箱,裏面是我爸爸的信息。
上面寫着:“你奶奶不行了,回來看他最後一眼吧。”
你無法想象我那時的表情,我看着鏡子裏面自己的臉,死氣沉沉的陰森恐怖的臉,已經全然一個死人了。
但是我的心裏,真的有那樣一股的沖動,我真的想回去,我真的想回去了。我開始後悔了,我開始後悔了!我這樣是不是太沖動了,我問自己,我還那樣的年輕,我為了什麽一定要以這樣的殘忍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這又不是在演宮廷劇,憑什麽到最後我還無法得個全屍?!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錯的呢,為什麽我就這樣的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這樣一條必死無疑的不歸路?!
我使勁兒的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臉,最後将自己的整張臉打得通紅,我最後終于不再那樣的死氣沉沉了,那張死人臉總算是有了一點生機。我很高興,離家出走了那麽久之後,我頭一次那樣的高興!!
我出去後,餘哲看着我滿臉的水和有些發紅發脹的臉,問我:“你怎麽回事?”
我沖他無所謂的笑了笑,“沒事,就是洗了個臉,我們走吧。”
于是我就跟着餘哲繼續前往野奶奶園,順手摸了摸放在大衣口袋裏面的手機。
在和餘哲前往野奶奶園的那一路上,那一路上我都在想,我是不是錯了,我在想,我還有沒有回頭的機會,我還有可能回頭嗎?!
餘哲帶我從一條隐蔽的道路進入野奶奶園,而并沒有從正門進入。我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做着标記,生怕找不到來時的路。
當他拿出那兩瓶農藥的時候,當他遞給我其中一瓶的時候,我的手都在顫抖,但是我還是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裝作鎮定自若的拿過他手裏的那瓶□□,然後假裝和他一起喝。
天知道我是多麽的想逃,但是我的腳已經麻掉了,它們早已經軟了,不聽使喚了!
這時候,大衣口袋裏面的手機又開始死命的震動,我右手一顫,手中的農藥已經掉落在了地上。
“餘哲,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死!”我大吼一句,那時候我覺得實在是太爽了,好像把我這麽些年積壓的憤恨與不滿,暴躁與叛逆全部都吼了出去。
餘哲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朝後面退了兩步,他伸出手來想要抓住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喝了藥,無論他喝了多少,總之他是喝了。
我看着他慢慢的在我的面前倒下,兩只眼睛死不瞑目似的死死的瞪着我,仿佛要我給他一個答案,給他一個為什麽不陪着他一起死的答案。
我那時候害怕極了,大叫着就在野奶奶園裏胡亂的跑,最後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遇見野奶奶園的工作人員的,也許只是因為應了那句老話:“命,全部都是命。”
我按着之前我一路上偷偷做下的記號帶着他們找到了餘哲,他們見狀也不問我緣由,就立馬聯系醫院,馬不停蹄的将餘哲送去了。而我也趁着他們忙活的時候偷偷的離開了。
一出醫院後,我立馬給老爸回過去電話:“奶奶現在在哪個醫院?”
老爸的聲音在那頭顯得疲憊不堪:“第一人民醫院。”
“好,我盡快趕來。”我說完之後挂了電話,最後的看了看餘哲被推進去的那家醫院。
我在心裏默默的念道:再見了,餘哲,再見了,泉盡。再見了,我荒唐的歲月。
回去R城的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像個急于歸家、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
一路上,我都在用着最快捷的方法得到回家的路費,那就是偷!
這麽久的歲月,我早就練得一把好手,專門挑那些不注意金錢擺放的人下手。一得手之後我就跑,被發現了之後就更是要跑。
在那幾天,除了坐在車上小憩一小會兒外,我基本上沒有睡過覺。
就這樣一路奔波,我總算是趕到我奶奶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見到了他。
我早已顧不得我周身的狼狽,我的衣服全部磨破,頭發因為太久沒洗,而且又是風又是雨的全部粘連在了一起。我想那時的我的臉也是很髒的,髒得大家也許都早已認不出我來了。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病床上的奶奶用她幹枯如柴的右手死命的摳着我的手,氣若游絲的說:“小千,你回來了……你要好好聽話,好好……好好學習啊……奶奶……奶奶終于……等到你了……”
奶奶說完之後,總算是安心的閉上了雙眼,但是随之而來的是我再也止不住的奔流不息的眼淚。
我的眼睛在那個時候幾欲哭瞎,那個時候的我,真的是浪子回頭,流盡了我之前無數個年頭本該流下的淚水。
我撕心裂肺的吼叫,叫到最後醫院的人都把我這個“小乞丐”丢了出去,我就蹲在馬路邊上哭,我大吼,聲嘶力竭。
我爸我媽就蹲在我身旁,他們也陪着我默默的哭。
我也不知道我那樣子持續了多久,也許是兩天,也許是三天,也許是更久……直到後來我爸媽把我帶去新家,那個新家比起原來的說實在是簡陋許多,但是卻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我明白一切都過去了,我明白我應該有新的生活了,我明白我絕對不能夠再這樣醉生夢死了。
我還有太多的使命沒有完成,我的身上背負着太多的人命讓我難以承受。
餘哲的事情上了報,幸好他□□的攝入量不高,僥幸的活了下來。我慶幸那日我提前離開了,不然我也會和他一樣頂着不良少年的稱號在人人恨鐵不成鋼的謾罵中過日子了。
不過也幸好餘哲的事情一直被一家小型報社跟進,雖然不好找,但是我也逐漸了解了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也非常的想念他,愛護他,他也終于回家,他也終于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開始上學。
我用假冒的地址把曾經我們兩個一起買的粉紅色的情侶鏈和所有與他以及與泉盡有關的東西郵寄給了他。當然,我還偷偷的藏着泉盡的兩張專輯啦,用黑色的卡紙死死的包住藏在書櫃的最底層的。
那時候的我,也是同樣的決絕,将他曾給我的一切,都盡數的,還給了他。
離開曾經的城市,忘掉曾經的自己,像删掉了一段劇本,像删掉了一段人生,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不過在後來一切風平浪靜之後,我們又回到了R城,畢竟那是父輩們的祖籍,他們舍不得這裏。
對了,我還忘記告訴你的是,自從決定抛棄過去之後,我還改了名字,曾經的我不叫“千俟”,我叫“千尋”。很美的名字吧,這可是我奶奶給我起的哦。
千尋。千俟。
尋找。等待。
曾經的我因為迷失自我而不住的尋找,而脫變之後的自己,已經學會了抱着良好的心态靜靜的等待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再次的找到了我。不過還好,這一次,他沒有再做出誇張的事情來了。
也許是時光讓我們成長吧,我們都逐漸的明白了自己的過錯,于是将過去抽絲剝繭,逐漸的開始适應這個世界,開始新的生活。
我參加了初三最後的沖刺,我沒日沒夜的學習,将過去三年落下的課程全部一一從頭學起,我沒有想到後來的我會那樣的拼命,更沒有想到我竟然還考上了Q城的圓盛,這樣一流的高中。
後面的事情,吶,你都知道了吧。
不過現在想起來,之前所發生的那些事情,真的就好像是夢一樣呢。我都不太敢去相信,更不太敢去回憶。
以前的我總是去逃避,就連餘哲,我也不想再見到他了。
可是現在,已經覺得自己開始長大釋懷了。
“事情,大致就是這樣吧。萬木……你聽累了嗎?”千俟轉過頭去看着萬木。
萬木動了動嘴唇卻不發一言,他直直的看着千俟,最後心疼将她擁入懷中。
“如果你想哭的話,就哭一會兒吧。”萬木的聲音靜靜的從千俟的頭頂傳來。
千俟在萬木的懷中溫柔的搖頭:“不會,我沒有想哭。因為我早就釋懷了啊,白癡阿木。我已經明白了生命的價值,我早已經知道了這世界上還有更多值得我去珍惜與愛護的東西。所以我,并沒有在難過啊,萬木。”
萬木将千俟擁在懷中,閉上眼。
“真好,千俟,你沒有死,而我和你相遇。”
如此的心疼。如此的心疼這樣的她,心疼她為何要獨自承受這些失落無助的過往。
不過現在好了,她終于向他敞開心扉,從此後,他也可以,陪她一起,抵擋那些失落的過往。
“喂,萬木,我們走吧,我想去看一看泉盡。”
“好。”萬木知道,如今的千俟早已經心頭一片敞亮,她已然放下了一切。
“……”
“怎麽了?”見千俟不自在的動了動,萬木擔憂的問。
“沒什麽,都是因為剛才和你說話的時候沒有發覺,腳一直盤在凳子上都麻了。”
“誰叫你坐沒坐相的。”
“這樣不是舒服嘛!”
萬木無奈:“算了算了,你上來吧,我背你。”
“這怎麽好意思嘛~~~~”
“喲喲,小樣兒,你還會不好意思嗦!”
萬木和千俟在打打鬧鬧中,千俟趴在萬木的背上,他們緩緩的朝着公路一直往前走。就這樣走着,好像就可以走到地老天荒。
“喂,千俟。”
“恩?”
“你知不知道這是我第幾次背你?”
“诶……小女子着實記不得了……”
“三次。”
“恩?”
“這是我第三次背你了。”
“哦,這樣啊,我都不太記得了。”
萬木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總算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問道:“千俟。”
“恩?”
“你有沒有愛過我?”
千俟愣了愣,“……愛過。”
“什麽時候?”
千俟趴在萬木的背上淺淺的笑了笑,并不答話,只是一直催促着萬木走快一點。
萬木雖然心裏也有些失落,但是也知道不應該過多的追問。不過這個答案,已經讓他很意外了。
泉盡的墓穴也在離這裏不太遠的一個公墓,只是那個地方很陰森凄涼,又格外的偏僻,所以幾乎沒有人回去,就連守墓人,通常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千俟和萬木坐了很久的車,下了車後就一路沿着彎彎曲曲的羊腸小路前往泉盡的墓地。
可能打死千俟,千俟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再次來到這個地方,在時隔兩年之後,她竟然會又回到了這裏。
之前泉盡去世以後,千俟和餘哲在他的墳前不吃不喝三天,哭得肝腸寸斷,聲音嘶啞,最後他們倒在田埂上,被好心的過路的農民帶回了家。
自從千俟選擇重新生活以後,她以為她再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但是沒有想到,今天,她竟然又會回到了這裏。
頭一次,千俟和萬木手牽着手走在泥濘的鄉間小路上,她只是偶爾擡起頭來看一看遠方的落日和雲彩,然後微笑。
那笑容也仿若是被精巧的話是塗抹上了絢爛的顏色。紅的,紫的,橘色的,藍色的,綠色的……
這個世界五彩缤紛,千俟突然和感謝上蒼,讓她在錯誤無數之後又找回了自己,讓她最終沒有選擇盡早的離開這個世界,如果不是這樣,她就無法一點一點的去探尋這個世界的美好,如果不是這樣,她就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如果不是這樣,她也就無法遇到那麽多讓她又愛又心酸的人了……
“小俟?”
當千俟正和萬木埋頭奮力的走路,還外帶邊走邊聊天的時候,眼見泉盡的墳頭就在眼前,本以為來這裏的人除了自己再無其他,可是面對突如其來的人聲,叫住她的人聲,她卻突然呆愣了。
擡起頭來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傍晚的夕陽太過刺目的原因,來人就站在她的面前,但是逆着光,讓她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
隐約間覺得有些恍惚,千俟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那些淩亂不堪的日子。她的手有些發冷,她有些想要逃,因為她覺得自己好像還是不能夠那樣鎮定自若的去面對現實。
旁邊的萬木,卻轉過頭來,朝她溫柔的笑了笑,然後牽住了她微微顫抖而發冷的左手。
這樣突兀的異樣的溫柔,竟然沒有讓她感到絲毫的不适,反而覺得,真的真的,很溫暖。
這麽久以來,從未體會過的,心安。
——當我畏懼,當我驚惶的時候,多好,多麽的感謝你,恰巧的,恰巧的就正好站在我的身旁,緊握我的雙手。
“餘哲……你怎麽會在這裏?”千俟在恍惚過好一陣之後總算是看清了來人的面容,眼前笑得一臉燦爛的人,笑得潔白的牙齒都露出來的人,不是餘哲是誰?
“我就猜到你一定會來的!”餘哲的聲音裏帶着興奮與肯定。
“你就那麽确定我一定會來?!”千俟的口氣中略帶一些嘲諷。
“我非常确定,”餘哲的笑臉逐漸沉寂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詳的正經的神情,“因為就算你無論逃到哪裏去,你的心也會留在這裏。畢竟今天,是泉盡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
千俟的雙目因為震驚與恐懼而大睜,随即又垂下了頭來,劉海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根本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對啊,我根本就一直都處在他的管轄之中吧,但是餘哲,我沒有因為這個而後悔,畢竟我們曾經都是真的,真正的,深愛過他吧……”
千俟的聲音很安靜,安靜到直刺人的心房,讓旁邊的萬木都為之一震。
也許是察覺到了萬木的不安與變化,千俟裝過頭去,朝着萬木笑了笑,很安靜很平和的微笑,卻莫名的讓人心安。她的微笑好像就是在說着:“別擔心,萬木,別擔心。”
然後萬木就真的感覺到自己的內心也開始分外的平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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